[剑三 综]长歌襄水上

　　刘整身亡。

　　身为对宋战争中功劳卓著的将领，刘整如果活下去，还会步步高升，直到六十三岁才因伤去世，被元朝追念，谥号“武敏”。而这样一个人居然被万军中朝清徵刺杀得手，无论怎么辩解，也必将引起忽必烈的滔天怒火。

　　大红的袈裟盈满真气，仿佛是膨胀的风帆，六个光头匆匆赶上，对着朝清徵空门大露的后背，合力推出一掌，他们每人都修习过龙象般若功，单打独斗虽然不如对手，但彼此配合出手，掌力犹在当年的国师金轮法王之上，堪比郭靖降龙十八掌全力一击。

　　朝清徵刚刚割断刘整的脑袋，真气送出，尚且来不及导气归位，如被番僧击中，恐怕难逃骨断重伤的噩运。

　　军阵中，蓦然飘起一道淡青色的刀光，青虹般横贯而过，飞向光头们的位置，在途中毫无征兆的一裂为五，像五瓣兰花一样，轻盈的飘落在番僧身上。

　　刀气侵入经脉，合击的六人中，有五人的掌力发到一半便吐不出去，朝清徵有了这个缓冲，折腕反手一挥，莫问气劲源源不断自掌心涌出，与仅剩的那番僧掌力对掌力，将他生生击退十步。

　　刀光闪逝，人马嘶鸣。

　　朝清徵立刻回过头去，这刹那却仍嫌漫长。

　　隔着一排闪闪发亮的光头，她看见本不应出现的公子襄正站在那里，银亮的铁片上血迹依稀，他不知抢了那个蒙古兵的魁甲套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才终于在战场中找到了要见的人。

　　夜袭持续的时间太久，从午夜开始，等到东边的层云也染上朝霞，然后太阳攀上山巅，烈烈的悬在正空，又开始向西移动。

　　昨夜公子襄乔装改扮，和梁长老一道将郭破虏送到安全地点，便半刻不停的向襄阳折返，中途弃马徒步，凭借高深轻功，急速向战场飞掠。

　　他赶上了。

　　“郭大侠所托之事，已然完成。”公子襄坚定的看着朝清徵，目光澄澈，声音温柔，“我回来见姑娘了。”

　　他昨日不曾道别，是已做好回来相见的打算。

　　朝清徵一霎不霎的望着他。

　　刘整身首异处，他的亲卫齐齐怒喝，手中刀枪出鞘，对准凶手全力刺了过去，朝清徵目不斜视，袍袖一动，刚刚割断刘整首级的银线，又自空中倒卷而回，荡开一片寒光。

　　弯刀落下，铁枪也歪歪斜斜的失去了准头，朝清徵身形毫无阻碍的飘起，而后面对她展开攻击的人，脖子上却都多了一道极深极细的伤口。

　　银线染了血色。

　　公子襄点地掠起，一点淡青的刀光霎时升起，围在他周围飘飞不定，他身法越快，那线青光却反而越淡，到了最后竟全数化为丝丝轻濛的雾气。喇嘛们横身欲拦，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硬是让对方在他们的阵势中闯开一条道路，与朝清徵汇合在了一起。

　　远处角声响起，六个光头脸色一变，变的色如金纸，仿佛金刚睁目，怒望世间。

　　“阿米阿米哄——”

　　公子襄方才施展五瓣兰的绝学，成功阻止喇嘛击伤朝清徵，但他同时攻击五人，也导致刀法的攻击力大大削弱，只令对方受伤，却没能当场取他们性命。

　　六个光头散开，他们既然无法阻止两人汇合，便索性将他们同时包围起来，彼此分不同的方位站定，像金箍一样死死将敌人围在中间，阻止对方离开。

　　——刘整已经身故，他们就算活着回去也难逃惩戒，不如拉着敌人一道赴死。

　　于此同时，以喇嘛们的包围圈为中心，靠外的蒙古士卒们也服从号角的指挥，有序的向后快速撤离，让出一块空旷的区域，上百架回回炮则向圆心飞快移动，它们被推上前方，以朝清徵两人为中心，排成圆环，尽可能将敌人笼罩在炮火最猛烈的位置。

　　一名高大魁梧的将军策马而来，普通士卒见了他，脸上通通升起崇敬之意，并自觉的向两侧退去，犹如黑色巨浪从中间被人强行分开了一线。

　　将军长/枪戟指，声音里带着令人震慑的威严意味，沉声道：“纵然是绝世高手，也绝不可能与炮火的威力抗衡，南朝覆灭在即，两位一身本事，何苦与之陪葬，不如投到大汗座下，蒙皇心胸宽广，定会赦免你们袭击刘将军的罪过。”

　　公子襄向来温文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他拂了拂袖，丝毫没有搭理敌人的打算。

　　朝清徵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扬声清脆道：“素闻蒙古将士豪勇，可将军连我十步之内都没胆子靠近，还指望说服我投降么。”

　　蒙古将军比中原人更深邃的眼窝里闪着精光，他听到朝清徵的回答，瞳孔之中似乎有阴云飘过，接着大手一挥，炮兵纷纷上前，将巨石填到回回炮之中。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朝清徵平静的望着对方，唇角微翘，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外貌看起来纤弱清丽，却拥有足以和任何人相比的坚强心志，面对敌人的劝降，五指猝然一划，重重拨动琴弦。

　　真气随着琴声不断扩散，犹如汹涌澎湃的浪潮，正无情的冲掠着海中的礁石，六个喇嘛近距离遭受敌人的冲击，七窍都渗出殷红的血迹，他们运起密宗心法，出掌如风，对准朝清徵当头罩下，却被闪飞的淡青刀光从中割断。

　　蒙古将军熊踞马背之上，冷漠的观察片刻，鹰般的眼中露出轻微的遗憾之色，然后果断的落下传令的旌旗。

　　炮手就位，数百枚巨石连续飞向高空，然后重重落下，沙土溅起足有数丈之高，雷霆般的巨响声不绝于耳。

　　在轰炸的中心，公子襄忽然跃起，伸臂紧紧抱住朝清徵，以血肉之躯挡在她上方，下一刻，尘土淹没了两人的身影……

　　不远的城池中，吕文换正雕像般僵硬的站在城墙上，他从昨夜就一直站在这里，亲眼注视襄阳军最后一点势力也被吞噬殆尽，从头到尾不发一语，他默默转身，朝临安的方向最后拜了一次，下令竖起了降旗。

　　城门大开，历时六年的襄樊之战于今日落下帷幕。

　　晚鸦飞过，天边残阳如血，群山的轮廓都笼着一层暗红的色泽，显得阴森而诡异，但连这点不详的微光，也很快就要湮灭了。

　　蒙古大军列队入城，外面回回炮的轰炸还在持续着，一直等到那片土地被轰的粉身碎骨，才终于停止，打扫战场的士兵们经过认真搜索，却仅仅自土砾的缝隙中翻到一些破碎的魁甲和布料。

　　……

　　襄阳城外。

　　朝清徵看着同样惊诧的公子襄，呆坐在地上，几乎完全失去了移动的能力，方才巨石及身的疼痛还未消散，她曾清晰的感受到骨骼根根折断的过程，但转眼间，又已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熟悉的山林中，方才巨石碾身之痛的经历，竟恍如只是噩梦一场。

　　葱郁的树木遮住了初夏的阳光，清泉自两人脚边潺潺流过，岩石上生长着湿润的青苔，清悦的鸟鸣声在这片空旷的区域中回响。

　　朝清徵慢慢站起，真气已经迅速在体内流转过一个周天，她就算并不通晓医术，也清楚自己身上决计没有留下任何外伤内伤。

　　天水碧的裙裾拂在芳草之上，少女鬓上的鲜花沾着林间的清露，显得格外娇柔鲜妍，她迷惘的望着面前一身月白长衫的年轻公子，又看了眼掌心中已然失去莹润光泽，正像一块普通石头那样安静躺着的玉雕。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只好奇松鼠抱着坚果，从树干上向下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狐疑的打量着下面两根形状奇特的木桩。

　　率先开口的是性格向来安静的公子襄。

　　“姑娘还好？”

　　朝清徵点头，关切道：“公子呢？”

　　不解，震惊，庆幸，悲伤等神色纷纷自公子襄眼中闪现又消失，最终化成一片沉郁，他点头，缓缓道：“还好，方才受的伤已经全部消失了。”

　　朝清徵打量四周的环境，天色与他们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

　　“佛家素来有三千世界的说法，在下一直以此为妄语，未曾想到居然真的存在类似的经历。”公子襄轻声自语，顿了半晌，肃然一正衣冠，竟对朝清徵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姑娘。”

　　朝清徵眉梢一动，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无奈又温柔道：“梁公子。”

　　“若非亲眼得见，梁襄决计难以相信，将来的襄阳，竟会落到这般境地。”公子襄认真道，眸光深邃，温文的脸上充满坚毅之色，“我不想让这里的百姓经历如此残酷的灾难，也不像再有郭大侠夫妇这样的义士无奈牺牲。”

　　“我都明白的。”朝清徵凝望着公子襄，眼底一片柔和，她向他靠近，然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公子今后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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