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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圣诞节
新生活让我和叶小舟无比兴奋。叶小舟已经提前过去把我们住的地方安顿好了。他找的公寓在M院和H大之间,靠近H大,是个复式公寓,有两间卧室。他让我住带洗手间的主卧,他自己住走廊那头的次卧。叶小舟居然把厨房用具准备得十分齐全,油盐酱醋应有尽有。他红着脸说:“叶儿,我学会了做饭,以后我做给你吃。”
我才不信他会做饭,他那双手能在键盘上跳舞,却拿不稳锅铲。看来在他真正学会做饭前,我们都得在学校的饭堂解决一日三餐。
在H大中文系我是个梳着蓬松麻花辫,戴着黑框眼镜,永远穿着大一号的中性宽松衣服的书呆子。去化学系旁听课程时,我变成了一个栗色头发绿眼睛,牛仔裤短袖T恤,在大学校园里一抓一大把的女大学生。
我的中文程度不高,听说都没问题,读和写却很差。身为华裔,还不如我那些西人同学。看了一个月的中文小说,再有沈孟白时不时的指导,我读书的本事大有长进,可是写却不行。我写出来的东西总是不成段,虽然意思能说清楚,可是没有半点文采。好在我对自己的要求不高,及格就行。中文系的课程轻松,因此我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旁的学科上。除了化学系的课程,我又对机械工程产生了兴趣。只不过机械系的课程需要数学、物理的一些基础课,我得慢慢来。
考虑了很久,我把魔手伸向那个迷你汽车。开始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拆装个轮子,拆个车灯什么的。等我对着手册把那些机械装置摸得熟了,我开始琢磨车的驱动装置。等看懂手册后,我暂时放弃了。要想把这部车子拆了装好,需要机械和电子的知识,而我目前并没有这个能力。在没有充分准备之前,我从不轻易行动。
枫叶染红的季节,我和叶小舟去湖上划船。太阳很暖,风很凉,我很惬意。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正躺在船头不愿动,示意叶小舟把电话递过来。叶小舟看了看屏幕,迟疑片刻道:“是我们那个频道。”
我腾地坐起,从他手中抢过电话。小鱼儿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叶儿......”
我一时哽咽,竟没能发出声音,又担心他以为掉线了挂电话,赶紧哼哼了两声,等找回了声音才道:“是我。”
他笑了:“总算找到个机会给你打电话。我......我好想你。”
“我也是。”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对他说话,不知他听到了没有。
“那块石头我一直放在兜里,想你的时候就会把手伸进去摸一摸。可是石头又硬又凉,一点也不像你。”他的声音有点委屈。
“我也是......”我低声道:“我把石头放在枕头边,想你的时候就会亲一亲。还有那只小熊,我会撕它的脸,晃它的胳膊腿,就像欺负你一样。”
他呵呵笑着:“真想你能每天都欺负我。”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到那天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
“是,到那天......”他轻轻叹息一声:“叶儿,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差点打了退堂鼓,我像是活在黑暗中,看不见光明。我不想像现在这样,做现在的这些事情,尤其是遇到你之后......可是我必须做!......叶儿,你知道吗?人在这世上总有些事是必须做的,而有些是不能做的。我现在有些迷惑,好像对和错都混淆了......我很困惑,可是有一点我很明确,我......我知道我一定不能退缩。”
“我知道,你不会让自己退缩的,你是我的小鱼儿啊。那个自信满满,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你的小鱼儿......你说过我在你心里,我其实离你很近啊对不对?我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他笑:“是......叶儿,如果没有你,我想我真的无法坚持下去。”他轻轻叹息一声:“我该走了。”
“这是你的电话吗?”
“不是,是公用电话。”
“我等你。你......”我叮嘱他:“你保重。”
“我一定会。”
我听着话筒中传来的忙音,迟迟舍不得挂断,仿佛这样就能牵住与他联系的那根线。我看了眼他打过来的那个号码,顺手查了查,是N城。原来他在N城,离这里并不远。多好,我微笑着想,我们看到的是同一片星空。冬天来临的时候,我这里下雪他那里也会下。
感恩节,我独自去了N城。背着书包走在繁华的第五大街上拥挤的人群中,在初冬阳光明媚的午后漫步在格林威治村。我去了唐人街,走在弥漫着古怪气味的街道上,辨识着路边的中文牌匾,在每一间小店里停留。
灰尘在穿透玻璃窗的阳光中飞舞。透过时间的尘埃,我仿佛看见了小鱼儿的身影。我知道在以前的某个时刻,他一定曾经出现在这里或那里。在这四维空间中,我不能与他的身影重叠,就让我在时间坐标轴的不同点上寻找着同一个空间,让我拥有他曾经留下的时空碎片。
寒假我和叶小舟没有回西岸。我们买了一棵小小的圣诞树,放在客厅的壁炉旁边,上面挂上彩灯、彩球和闪亮的星星。叶小舟买了许多一寸大小的小卡片,我在每个上面都用彩笔写了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叶小舟是可爱的小猪猪”。小舟和小猪用中文读起来差不多,他可不就是小猪嘛。叶小舟中文字只认识我和他的名字,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说是夸他可爱的意思。他呵呵傻笑着,乐颠颠地把卡片挂在树上。我干脆在五张卡片上写上“小猪的房间”贴在他门上。他笑呵呵地看了半天,说在我门上也贴上,于是我写了“大灰狼”。
圣诞夜的晚餐,叶小舟烤了只火鸡。我见他笨手笨脚地切肉,把他推到一边,说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刀客是怎么用刀的。门铃声响起,我拍手笑:“琳达来了!”琳达是西班牙来的国际学生,一直在追叶小舟。闷骚的叶小舟没有反对,我就当他默许了。琳达热情活泼又善良大方,我挺喜欢她,便邀请她一起过圣诞夜。
叶小舟红着脸去开门,走道里凉飕飕的空气漏进来,门口却半天没动静,也没人说话。我跳过去,从叶小舟身后探出个脑袋笑:“深情相望啊。”
门外的人却不是琳达,而是沈孟白。他冷冷地看我一眼,再看叶小舟一眼,转身离开。我莫名其妙地问叶小舟:“怎么回事?”
叶小舟耸耸肩,把门关上:“不知道。我打开门他就那么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心里猛地一激灵,坏了,他是来找我的。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可是不能让他这么生着气跑掉。得罪了沈孟白可不是好玩的,他一怒之下准要和我分手。他和我分手回头去找宋翩翩,宋老爷倒没损失,我可惨了。
我跟叶小舟说:“我得把他找回来,不能得罪老板。”我抓起手机打开门冲出去,叶小舟在后面喊“你的大衣”,我也顾不上了。
外面正下着大雪,一片白茫茫中我不知道沈孟白会往哪边走,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他一定是坐车走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走远。我在门口站定片刻,朝离得近的那条大路跑去,边跑边喊:“沈孟白......沈孟白......”
离大路还差几十尺,一个人影站在路边,张开手臂来抱我。我往旁边躲开,拉住他手腕便要给他摔个狠的。听见他唤“叶儿”,我赶紧收手。好险,差点罪加一等。沈孟白再抱过来的时候我便没躲,他还在“叶儿叶儿”唤个不停,胸膛剧烈起伏着。
我见他这样像是还在生气,赶紧说:“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他脱下自己的大衣裹住我:“你怎么就这么跑出来,冻坏了怎么办。”
“还好,不是很冷。”
“也不穿件厚衣服。”
“来不及......你怎么站在路边?”
“我在后视镜里看见你,就让司机靠边停了。”沈孟白把我抱得更紧了。他也是个奇怪人,外面这么冷,雪这么大,他却搂着我站在街头不肯走。我推推他:“回去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动,牵着我的手往回走。
“对了,你怎么来了?事先也不说一声。”
他轻描淡写道:“原本也没打算来的,到附近办事,顺便过来。”
回到家的时候我们都很狼狈。我还好,裹着沈孟白的大衣,只是头发鞋子袜子湿了。沈孟白最狼狈。外面的衣服湿了,头发上积了雪又结了冰,屋子里暖和,冰雪化了,不停地顺着发丝往下滴水,冰水和雪水顺着脖子滑下去,把里面衣服也弄湿了,鼻子耳朵冻得通红,手冰凉,鞋也湿透了。不过他似乎还挺高兴,嘴角总带着一丝笑。我见他冻坏了,把他打发了去洗澡。
沈孟白一进卧室就嫌屋子小,说太委屈我了。我没搭理他。他拉着我进浴室,一边抱怨浴室小,说不如他替我找一处房子,一边还要我留在浴室陪他。
我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还得去切火鸡呢,不然晚饭吃什么!”他倒没生气,笑眯眯地把我拉过去,拿干毛巾替我擦了擦头发,就放我走了。
琳达带了个她自己烤的杏仁桔子圣地亚哥塔塔来,看着那诱人的样子我就恨不得赶紧开饭,吃完饭好吃甜点。我们都没有到二十一岁,便只有果汁和汽水。我问走进厨房的沈孟白:“没有酒,我去给你买点。”我记得他是很喜欢喝酒的。
“不用。”沈孟白捋了捋半干的头发,做了个毫不经意的潇洒姿态斜倚在台面上:“今晚不想喝酒。”他看着我,桃花眼笑眯眯地弯着。
叶小舟已经摆好了餐桌,有烤奶油蔬菜,烤玉米,肉桂红薯泥,新鲜的蔓越莓酱和烤好的小面包,还有一碟子油腌橄榄,我再把火鸡端出去就全了。
沈孟白看见盘子里码好的一片片火鸡肉,恭维我的刀工不错。我见他态度似乎还挺诚恳,就当他是单纯地夸奖了。沈孟白走到客厅才发现多了个人,不觉愣了愣。我赶紧给他们俩引见:“沈孟白,我男朋友。琳达......”
叶小舟接过话:“我女朋友。”
“嗨,沈。”琳达笑靥如花,摆摆手朝沈孟白打了个招呼,又朝我挤挤眼。我朝她偷偷竖了个大拇指。沈孟白拿手扶住我的腰,吻了吻我的鬓发。我扭头看他,见他眉开眼笑的,也不知道一个人偷乐个啥。
兴许是过节的缘故,晚餐桌上气氛无比融洽。火鸡有点柴,红薯泥有点湿,奶油有点焦,玉米有点干,不过这都没有影响大家的好心情。我们谈论学校的教授,谈我们两个学校的恩怨情仇。叶小舟讲他们教授的呆萌糗事,琳达说他们系教授的绯闻轶事,我也给他们学我们系的西人教授那抑扬顿挫的腔调读诗经。我瞟一眼沈孟白,都是和他不相干的事,他倒没有半点不耐烦,笑眯眯地听得高兴。
琳达给我们讲西班牙的奔牛节,说到兴起处手舞足蹈,边说边笑,目光总是离不开叶小舟。叶小舟微笑地看着她,时不时地拉一拉她的手。沈孟白拿手臂搭在我椅背上,扯起我的一绺头发绕在手指上玩。我身子稍一朝前就被他扯痛。我瞪他,他只是笑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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