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夜夜心

　　转眼间，桃花落尽，已是5月，端午时节。
　　端午节，宫中同民间一样，也是要吃粽子的。只是宫中的粽子品种更为丰富。而其中最为著名的一种就是九子粽，即为九只粽连成一串，大小不一，大的在上，小的在下，形状各异，十分好看。每只粽子所用丝线颜色也不同，九彩缤纷。
　　今年太子承嗣刚纳了户部尚书之女为太子妃，皇后端午节专门命人作了这种粽子，并让碧夕送到太子东宫，取“中子”之意。
　　这些年来，皇后娘娘待碧夕确实很好，琴棋书画，亲手教导。但她却是很少走出这坤宁宫的。
　　太子东宫距离坤宁宫并不算远，碧夕提着食盒，一路走来，看到杨柳青青，黛瓦红墙，听到远处传来宫女们轻轻的笑声，觉得分外欢喜。
　　东宫门口，一个大丫环正带领着一群小丫环洒扫。碧夕说明来意，大丫环接过食盒，带着她往里面来。
　　掀开帘子，进得屋来，碧夕看到梳妆台前坐着一位大红宫装的女子，云鬓高悬，头上珠钗斜插。知道是太子妃娘娘，忙俯身行礼。
　　太子妃闵淑凤，字敏慈，户部尚书闵恩怀嫡女，自幼饱读诗书，温婉达理。7岁入宫为公主伴读，同诸位皇子都十分熟络。
　　她从小就心仪承嗣，觉得这位大皇子沉稳内敛。既不像是五皇子承允整日里就想着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也不想六皇子承稷小小年纪就表现出对权势的极度渴望，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大皇子总是浅浅的微笑，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可是，课业、诗文、骑射、武术，他样样都无人可望其项背。闵恩怀不止一次的同女儿说，“此子胸怀天下，韧忍不发，实乃治国平天下之才。”
　　崇武13年，太子裴承嗣年满18，宫中选秀时隆慈皇后钦点闵淑凤为太子正妃，吏部尚书宇文兆之女宇文翠翘为侧妃。这样，太子身后除了皇后娘家所代表的兵部势力，又有了户部和吏部的势力。
　　尽管闵淑凤对皇后一日就点给太子两位妃子心中也有些许的不愿意，但是考虑到这样对日后太子荣登大宝十分有裨益，心中也就不好再多作计较。
　　好在，太子对这位从小一块长大的正妃还是很看重的，根据规矩，当日自然要宿在闵太子妃所在的月岚宫。次日要宿在宇文侧妃的昭雅宫。但是随后的几天，太子都宿在了月岚宫，同太子妃双宿双栖。
　　平日里，因为崇武帝已经开始让太子参与朝政，所以每日都是要上朝和议事的。没事的时候，两个人就在园子里煮茶泼墨，当真是琴瑟和谐。
　　岁末的某一日，太子妃早晨起床坐在青铜镜前由着丫环明儿梳妆打扮。
　　太子承嗣因为皇帝已经封笔，也不用上朝议事，斜靠在床头手持了一卷书翻看。一抬头，看到明儿正在给太子妃画眉，今日里不知道是天冷，还是怎样，总也画不好。
　　太子妃抢过眉笔自己对着镜子画起来，却也画不好，眉毛处因为画了又擦，擦了又画，已经微微泛红。闵淑凤心中气急，待再次擦拭之后随手画了两道眉，将笔撂下，有点气鼓鼓的说，“今日里就这样了，本宫也做个张飞给大家看看。”
　　太子承嗣在身后低低的笑，将书放下，起身走过来。双手扶着太子妃的肩膀，抬眼向铜镜中看，镜子里的太子妃云鬓高挽，脸上唇红齿白，一双秀目顾盼生姿。就是眉毛，又粗又弯，像条蜈蚣。
　　闵淑凤娇羞的低头。裴承嗣轻轻将她的脸颊抬高，伸手拿过眉笔，细心地在妻子的脸上画上两道眉毛，宛如弯月，更似柳叶。
　　太子妃看到夫君如此小心翼翼为自己画眉，心中无限甜蜜，却说道，“太子夫君亲为臣妾画眉，也不怕别人笑话。”
　　太子承嗣仔细端详，心中也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笑着应道，“本宫在自己的房间里为爱妃画眉，谁会知道。况且，本宫也不是每日都能为你画眉，这点闺房之乐，于你都是奢侈。这几日有时间，本宫每日都为你画可好？”
　　闵淑凤自然是欣喜无限点头称好。
　　今日里，端午节。很早下了朝。回到东宫时，太子妃已经梳洗打扮好了，只等着太子回来，就一同往玉带河看龙舟。
　　太子承嗣打量着妻子，觉得今日她身着大红的宫装，宽袖细腰，分外美丽。只是眉毛画的有些拘束，同这身衣服不相配，于是，唤丫环拿来温水，沾湿毛巾，轻轻擦拭，重新持了笔细心的画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掀帘子进来。太子妃扭头向外看，刚画好一边的太子也住了笔抬头看。
　　只见一名女子低着头走进来，身量娇小，梳着斜斜挽就的低鬟，簪着一枝白玉玛瑙蝴蝶钗，一袭粉红色比甲、象牙色罗裙。
　　走到近前，抬起头来，鹅蛋形的脸，灿烂的眉眼，樱桃小口，浅笑着露出点点贝齿。这女子眼睛长的尤其好，明澈清丽，温柔却不显妥协，安静中透着坚强。
　　不是别人，正是来送粽子的碧夕姑娘。
　　太子一愣，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碧夕了，那日在母后宫中逆着阳光不曾看得清晰，也不敢放肆的端详，但这眉眼却是入了心底，几日里到坤宁宫请安都不曾再次遇见，心中惦记着，也不敢明说。今天突然出现在眼前，让人恍如有在梦中之感。
　　太子妃没有看到自家夫君这稍瞬即逝的表情变化，看见有人进来行礼，一伸手将人扶了起来。身边已经有大丫环明月将提篮放在桌子上，一边介绍说，“殿下，娘娘，这是坤宁宫的碧夕姑娘，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专门给您二位送粽子来了。”
　　碧夕走上前，将食盒打开，太子妃走过来看，一看脸就红了，她自然知道这九子连环的粽子的含义。
　　太子看到太子妃神色有变，也走过来看，心中了然，其实早就猜到母后自然是要派人送这寓意“中子”的粽子过来，只是不曾想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亲自送来。此时，看着这酱红色食盒中的粽子，他觉得母后的含义中肯定还有别的。
　　碧夕探身拿起一个粽子，一边拨开，一边说，“皇后娘娘说了，一定让我亲眼看到你们吃下。还说，要让太子殿下同太子妃娘娘吃一个。”粽子拨开碧绿色的粽叶，内里是白玉般的糯米，隐隐看到有红色透出。
　　太子妃娘娘持着，同太子一人吃了一口。
　　碧夕伸过头来看，拍手说道，“枣，是枣。”
　　太子妃闻言脸上更是绯红。枣粽子，谐音不就是“早中子”嘛。太子和太子妃遥遥拜谢皇后娘娘。
　　碧夕也喜气洋洋施礼告别。在自己宫中，太子自然不会像在外面一样小心，大大方方目送碧夕出门。
　　低下头，看见手中还持着眉笔，想起太子妃还有一边眉毛没有画。抬手招她过来坐下，对着镜子继续画起来。
　　因为心情好，起笔就有些高，眉形上扬。
　　画到中间，突然想起，母后对人对事看得向来透彻，尽管自己万分小心掩饰也让母后看出心事这不足为奇，但是以母后的为人处世，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促成美事，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母后是要告诫自己。让碧夕来送，是告诉自己，告诫所对之人。让自己同太子妃一起吃粽子，是告诉他现在最关键的是处理好同太子妃以及宇文侧妃的关系，而那个枣，说的不是早中子，而是说现在想这些旁的没的还为时尚早。
　　这么一想，裴承嗣的一颗心瞬间安静起来，那刚刚还有如要飞起来的眉形也黯然走低，不再那么欢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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