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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飘零（二）
甄荣看着竹喧，眼眶里漾着水光。
静默很久，她才小心翼翼开口：“竹喧……和叶紫……是什么？”
看来是白期待一场了，竹喧这么想着，相当干脆利落地摇摇头，把巨大的包裹甩上肩头，“没什么，不知道就算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别的。”
甄荣不是叶紫，那么就很有可能叶紫他们根本没有到这个时空来，换句话说，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就要飘零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了。
竹喧突然想笑，但是扯扯嘴角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只好闷头大步往前走。
甄荣大概也是终于发觉她与往常有异，不敢搭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却依旧是昏暗阴沉，竹喧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险些撞在她身上的甄荣，幸而这个天色甄荣看不见她的阴沉表情，否则一定要被她吓哭。
“宓儿，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在家里忘了东西？”
“不是，”竹喧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虽然现在只能看到大概轮廓的甄荣，“我问你，你会辨识方向吗？”
甄荣点点头，看到竹喧没有反应，觉得她大概是看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动作，于是更加用力的重复点了点头，愉快回答道：“等太阳出来，我就知道哪边是东方了！”
竹喧咬牙，“如果没有太阳呢？像是现在，看星星你能分辨吗？”
“我只认识牵牛织女星……”
不等甄荣说完，竹喧转身就走，吓得甄荣连忙小跑追上，一路喊着“我也能帮你拿东西的，我这里还有我娘给我拿的丝帛”。
等到竹喧带着甄荣穿出那一片一片的民居，终于能够隐约看到一望无际的荒野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因为是深冬时节，连要离开住处到四郊耕种的人都没有，四下里依旧一片死寂。对着天边泛起的那抹鱼肚白，大约能够判断出他们是在向南方走。竹喧把肩上的包裹拉紧几分，一边抹着额上的汗水一边继续大步向前走。
甄荣比甄宓大约高出半头，年纪大腿长体力自然也要好一点，饶是如此她现在也是满头汗水气喘吁吁。于是赶快两步拉住竹喧的手，央求道：“我们都走出来这么远了，歇一会儿吧。”
竹喧看她一眼，本想甩开她的手，陈氏的慈祥面容却突然晃过她脑海，让她一阵不舍。
不管正出庶出，离开那个家之前甄荣不管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除了那巴掌大的庭院恐怕再没去过任何地方。娇贵柔弱缺乏耐性也是必然——当然这是对比得出的结论，跟竹喧相比，她当然是较贵柔弱，要是跟家里的其他女人比她恐怕要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女强人了。
但是现在可没有让她继续娇贵柔弱的客观条件了。
再说，竹喧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拼过来的，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就算她受点苦也绝对死不了的。
看着甄荣满是央求的眼睛，竹喧板着脸推开她的手，声色俱厉地说：“你现在不是甄家的四女儿了，从今往后没人服侍，也没人顾虑你是不是累了乏了。现在我们还在无极地界，就算你从来没有出过门，也应该能想到甄家是什么样的门户：太保后人，世吏两千石。他们发现我们两个逃跑了，必然会倾尽全力来抓我们两个。要休息，你自便，被抓回去了别怪我。”
竹喧话音方落，甄荣的手又急急忙忙抓上来，“我知道了我们继续走。”
满意点点头，竹喧微笑，在心里赞了一句“孺子可教”。思量片刻，她又说：“保险起见，以后你也不能再叫甄荣了，改名换姓才能潜藏于人海。”
“那我要叫什么？我们随我娘姓怎样？”
“你娘姓陈，我娘又不姓陈，你愿意姓陈你自己去姓。”
“那……”
“从今天开始，我叫竹喧，你是我姐姐，就叫……”竹喧转头，刚好迎上甄荣闪闪发亮的眼睛，“叫竹笋怎么样？”
“宓儿……竹笋太难听了……”
竹喧径自背过身去忍笑，甄荣却权当她是生气了，一时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哄，思量半天才轻轻扯着她衣袖怯怯问道：“宓儿，不如叫我叶紫吧？”
竹喧的笑意瞬间消退得干干净净。她转回身，静静看着甄荣满脸认真的模样，半晌。
“好，以后你就叫叶紫。”要跟她相依为命，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名字了。
此时鱼肚白的天边已经渐渐透出了淡淡的柠檬黄，她们身后并不算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有人起床准备早饭的声响，配上他们面前的大片枯黄荒原，让人倍感凄凉。
竹喧拉着甄荣继续上路，从今日起，她们就跟中山无极、世吏两千石的甄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太阳移动到中天的时候她们终于穿过今天遇到的第一个村子，在村头的一户人家讨了点水喝，顺便歇歇脚。中途除了竹喧找了一个背静的地方把两人身上带的值钱东西和她包裹里的食物重新分配给两人负担，顺便吃了点已经冻得堪比砖头的糕点之外，一次都没有停过。
这户人家说是人家，其实只有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而已。儿子大概都被拉去打仗了——整条村子都是这么愁云惨淡的，想也知道基本离不开中国古代几大离愁：徭役、兵役、瘟疫……
把裹好的丝帛垫在茅草房外的大石上，竹喧拉着甄荣坐下，接过老人递来的两碗清水，喝得舒爽痛快。
冬日农家闲，两位老人也颇为无聊，没什么事情做就守在门口看着这两个过路的小姑娘大口大口喝水，于是感叹起天候越来越冷，附近的河溪都上冻了，行人连口水都喝不上。
竹喧心道：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过路的能保有命在就不错了，能喝水都是天大的福气。
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老人问道：“你们两个女儿家，看衣着打扮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这么孤零零的要往哪里去啊？”
竹喧一愣，看看自己和甄荣身上套着的侍婢衣服，再看看老人身上的麻布褂子，忽然有一种社会等级分化离她这么近的感觉，随口答道：“我们要去洛阳。”
“洛阳离这里很远啊……”
竹喧干笑。就是知道不算很近才这么顺口胡说的，她们这一个上午都只是在努力离甄家远一点、再远一点而已，具体的去向暂时还没考虑过，不过估计不会去洛阳。再过那么一两年董卓就要烧洛阳了，现在洛水附近都人心惶惶的，说不定还要被十八路诸侯的联军踩上几脚，除非她们不想要命了，才会往洛阳走。
喝完了水，竹喧向老人致谢辞行并且问清下一条村子的大概距离准备继续上路。不料老人叫住她们，到屋后去不知道干了什么，端着两碗薄得基本见不到米粒的白粥出来。
“稍等一下吧，昨夜在我这里借宿的小公子应该雇到护卫也准备上路了，他有牛车又刚好是往安平去，求他捎你们一程总好过你们两个女儿家一路步行。”
虽然身上有钱，也有金银丝帛，但是如果弄辆车来未免目标太大而且行动不便，竹喧也就一直没有打这个主意，现在老人有这么一说，倒是帮了她们的大忙。甄荣从前可没有尝过长途跋涉的苦头，现在站着都会腿打晃了，如果能有人免费提供牛车代步当然最好。更何况那个什么小公子只是到安平，不可能真的一路把她们送去洛阳。
“那就有劳了。”
不久，老人轻呼道：“小公子回来了，两位女公子快跟我来。”
说是快跟他走，其实也不过三两步的距离。拖着木辕车的黄牛在屋外不远处停下脚步，从车上跳下两个人。一高一矮，身上穿的都是灰黄的棉袍，矮的那个配着剑，高的那个拿的是支稍显简陋的木杆枪。
竹喧迎上去，与甄荣一同向那两人行礼，而后听着老人与他们交涉。
借着这个功夫，竹喧把两人细细打量清楚——个子矮的是个美正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已经能看出未来儒雅帅哥的轮廓，眉宇之间隐约透出旁人学不来的威严端庄；个子高的是个美青年，十八九岁的样子，浓眉下那双黑白分明又眼神坚毅的眼睛让人不由觉得此人必然正气凛然。
展昭也穿越了？竹喧在心底暗笑，看着老人交涉成功连忙拉着甄荣向两人致谢。
只听美正太说道：“我只能将两位送到安平地界，如有可能，还是请两位的家人接应护送最好。”
“这个……”竹喧一时想不到如何回应。
“出门在外有所不便也在所难免，不必介意。不知该如何称呼？”
甄荣连忙接口：“我是叶紫，她是我妹妹竹喧。”
美正太一笑，也不探究这姐妹俩人的姓氏为何不同，只向两人稍行一礼，自我介绍道：“汝阳袁熙。这一位是我雇来一路护送规避匪徒的……”
美青年一点头，接口道：“常山赵云。”
这个瞬间，竹喧无比希望自己就这么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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