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枕难成眠

作者:目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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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春带雨


      若非连殊在场,璃疏兴许就“失手”将茶盏砸了。最终她还是对如来笑道:“既是还需过来调理,小仙明日也一同便是。”
      但璃疏走时到底是将茶盏重重顿在了小几上,又不紧不慢道了声抱歉,行完礼跟着连殊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声闷笑,她只好作充耳不闻,连带着连殊饶有兴味的打量也一并当做没看到。
      回到客院,正是用餐之时,因轻露院的那份伙食也是由思甜负责,连殊便提议索性在一块吃算了。璃疏并无异议,便带着夕拾苍央在朝光院小吃了一顿。
      大崇山的吃食同向来追求清心寡欲的天庭不同,虽是素斋,却道道色香味俱全。
      百草殿是不忌吃食的,是以苍央夕拾都吃得十分尽兴,年糕则是一道道都尝了,就连连殊也多用了些。
      璃疏端着个茶杯漱口,却是看着年糕,想来他们平日里吃得也多是些寡淡之物,或者本就不大追求口腹之欲,至少这位殿下是过惯了清淡日子的。想着眼神便移了过去,却是恰好和连殊的目光对上了。
      璃疏动作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转开眼,只是不再往那边看了。

      饭后连殊邀璃疏饮酒闲谈,璃疏明白他心中大约是有疑惑,心下一叹,只得应了。
      年糕早早在院中铺设好了坐榻软垫,青石小桌支在中间,桌上一个铜盅由上好炭火笼着,盅内是一个青蓝渐变的冰裂瓷酒壶并两只成套的薄瓷杯,酒香正在铜盅里温水的催动下愈发温醇,衬着庭前溶溶桂花,万分惬意。
      苍央夕拾甚至是思甜得了应允早不知道去哪里野了,只有年糕还守在这里,连殊见了便打发他去整理东西。
      璃疏甫一出来,就闻到了酒香,眼睛不由亮了亮,问道:“春带雨?”
      连殊笑着走过去,回首看她道:“既是应过你,便不会食言。”
      璃疏挑挑眉:“殿下的身子如今饮上一壶倒是无妨。”
      春带雨酒香醇厚,入口却是甘甜清冽,如同三月暖春初落细雨,浅品一口,回味无穷。

      天色渐晚,酒意渐浓,连殊端正地坐在小榻上,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地讲述他第一次来大崇山的经历。璃疏则靠在青石桌上摆了个懒散的姿势,一边听连殊因喝酒而有些不清楚的吐字,一边砸吧着嘴里春带雨的余味。
      连殊说那时他研读佛经恰有小成,年纪尚小,心气已高,喜欢动不动便教他院里的小童一些大道理。后来被天帝知道了,便趁着如来开清谈会,将他送到了大崇山。现在想来,那仍然是一段无比可怕的日子。
      对于清谈会上那些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老祖们的佛法辩证,璃疏也有所耳闻,只道是大都艰涩难懂且滔滔不绝。那时的连殊大约是要比现在活泼些,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想到这里,璃疏不禁对当年能在清谈会中幸存的连殊生出了些许钦佩之情。
      “我每日听得头昏脑涨,连金风台也没去拜访。之后再来也只到山脚便遁了,是以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佛祖的金风台竟真是入眼皆金。”连殊噙着笑道,“而佛祖竟是那般和善的性子。”
      璃疏叼着酒杯,看连殊笑得意味深长的眸子。佛祖和善,真亏他说得出来,方才升起的那点兴味霎时散了干净,想了一会儿,才道:“殿下应当知道我并非出身天界。璃疏一身陋习,修行一千年,却还是本性难移。殿下想问什么直说便是,我一向,耐心不大好。”
      连殊却是愣了。
      璃疏挑眼看他,这位殿下大约从未被如此直白地冒犯过,便笑了,道:“我确实与如来相识,各中因由......请恕璃疏不愿妄议殿下长辈。总之我与如来......是我有求于他。”
      连殊静坐片刻,终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璃疏瞥他一眼,也不知这是搭上了哪根筋。
      “原是父君手笔。”连殊说完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璃疏道,“原来你是这番性情。”
      说完却不待璃疏说话,便将手伸到了璃疏一边,不容置疑地说:“为我把脉。”
      璃疏有些疑惑,慢慢坐直了,却还是将右手伸了过去。
      连殊眼也不眨地看着,带着凉意的指尖轻搭在他的手腕上,他能更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皮肤下的血液带着酒后的热力汩汩流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仿佛能透过皮肤触摸到他内里的温柔触感。
      连殊又笑了一声,反手按住了璃疏的手。
      璃疏正探着连殊经脉情形,不防连殊突然来这么一下,便被扣牢了。
      却听他声音温和舒缓道:“在我沉睡的数百年间,并非全无知觉。偶尔,我的神魂会有一种,被抚摸的感觉。”说到这里,他看了璃疏一眼。
      璃疏眯了眯眼,未再动作,听着连殊继续说。
      “在漫长的,没有边际也没有五感的虚空中,这大约是我仅有的慰藉。而我感到,很温柔。”连殊笑了笑,“我原以为你就是如此,现在看来似乎是我一厢情愿了?”
      璃疏忽然想起连殊初醒时那仿佛认得她的表现,竟是如此么。
      只是,温柔?她有些怔愣,片刻后却是垂下了眼帘。
      璃疏面无表情时,从眼尾到眉梢都是透着锋锐的冷漠。她其实生了一副天庭仙家最爱的清冷相貌,但即使对连殊只有表面的尊敬,她也是一贯带着笑意的。直到这时,连殊才明白,传言里那个冷峻到了极点的璃疏是什么样子。
      就在连殊想打断这沉默时,璃疏抽回了手,掏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开口道:“殿下须知道,当初我是被押到你病床之前的。救你......并非我自愿。”
      连殊盯着她的眼睛不由得一缩。
      璃疏接着道:“那会子我刚被捉回来,被禁制扣着不说还时刻有掌刑盯着,你父君为了能顺当换我接手,很是费了些心思。押我过去时,一早就摒退了众仙家,年总管也未在跟前。在场的,也不过一个司非星君,一个老君罢了,殿下不知道也不奇怪。”
      璃疏擦完手,将手帕叠好收进怀里,又嗤笑:“可即便如此,我医治殿下的旨意一下,众仙官还是吵起来了。”
      光线此时已昏暗得几乎不辨人影,只有小炉里的炭火发着薄薄的红光,璃疏转头盯着连殊眼里的亮光道:“是你父君一力坚持,才有了后来之事,辛苦的是你的父君,待你温柔的也是你的父君,干我什么事。”
      连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璃疏则一口接一口喝着酒。
      一壶酒将要见底时,璃疏听见一声哂笑,接着便闻连殊唤道:“来人,掌灯。”
      璃疏手上还有半杯酒,正要往嘴里倒,却有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恰好握住了那只青酒杯。璃疏侧身转头目光沿着这只手往上看去,只见苍央的脸映在一片浅浅的光晕里,看不清表情。他一手提着只灯笼,只是那灯笼放得极低,又是用厚纸糊成的,璃疏和连殊都未曾注意到那稀薄的灯光。
      看到璃疏的动作,连殊也转头看了过去,见是苍央,他不由微微一顿,目光立即转向了璃疏,抬起了一边眉毛。
      连殊未察觉到也就算了,她竟是心神激荡到连苍央何时过来的都不知道。璃疏定定看了苍央一会,松开了手,由着苍央拿走她手中的半杯酒。随后转回身子,靠在小榻的软垫上问道:“怎么过来了?”
      苍央放下酒杯走到璃疏身前,一抬手,指尖弹出一缕火线,点亮了立在璃疏近旁的一盏石灯,回答道:“我来点灯。”
      苍央声音如常,可终于被照亮的脸上却不见一点笑意。
      璃疏眯了眯眼,转头含笑朝连殊道:“金风台的法子果真神妙,殿下身子已补回了许多,想必不日便可恢复。多谢殿下的好酒,今日多有叨扰,璃疏这便告辞了。”话毕又拱了拱手。
      连殊打量了苍央一眼,面向璃疏挑唇一笑,从善如流:“明日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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