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郎

　　方府的宅邸，占了越州的小半个城，另半个城则是扎满了数以十计的大帮小派。
　　因此在这个特殊得时期，方府的门外，就被数百个等待求见邀功的人所占据。
　　再怎么扎眼，梅凌垄也仅是这数百分之一，别说临门拜会，就是挤到前面看看热闹也难。梅凌垄见状脸色就又沉了下来，一脸不悦，“六郎。哪来的这么多人？”
　　陈璞分了数个挡在前面的男女，见领着行动不甚便利的梅凌垄闯向前的确有些为难，强行伤人又太嚣张，便作罢住了手，回头道，“我怎么知道。”
　　倒是颜瑟人小灵活，背着颜巧钻了老远，见二人都未进来才又急急忙忙钻了出来，“我能进去。”
　　“你能进去有什么用？”梅凌垄道，“算了。我不用进去。”他只让陈璞到边门处打点了乞丐，有几个乞丐近前道谢，“客人想听些什么？”
　　“知道方十七郎什么时候出门么？”
　　“多是傍晚时分。最好去东街的万福赌场游荡。”乞丐机灵，伸手讨赏，似乎还有话要说。梅凌垄不再搭理，让陈璞掏了一些银钱给他，大笑道，“六郎。我也要去，赌钱啦！”他平时虽好打赌，却不赌钱，故把钱字咬得特别紧。
　　“小心又输光了。”
　　“输成哪样大郎都会赎我出来。你怕什么。”梅凌垄眼中放光，大笑，“我只要赢这方十七就行了，到时候把什么都倒出来！”
　　接下去的几天，梅凌垄当真赌了个天昏地暗。第三天入夜时分带回一个面目虚肿的青年，二人皆是垂头丧气，酒气满身。
　　梅凌垄歪歪倒倒得，陈璞提着梅凌垄去洗脸醒了神，附耳问，“这人会是方十七？”
　　“千真万确。”梅凌垄眼中带了些酒意，有三分迷醉，顿了片刻方道，“茶水有么？”
　　“你喝了多少？”
　　“不多。才七坛。总算把他灌迷了。”他晃了两下又坐回了凳上，“六郎你扶扶我。还有回去不许告诉大郎。听见没？”
　　陈璞点了点头，提着方十七浇了凉水，“你带他回来做什么？”
　　“你懂什么？”梅凌垄眼睛亮了起来，“方十七。可是方家最宝贝的一个。看不出来吧？啧啧。”
　　方十七在梅凌垄榻上躺了片刻，起来抱着头嚎道，“又输了。又输光了。三郎还有多少银两？我要翻本！”
　　“我玉都被你当啦！”三郎嗷的一声指着头上竹筷道，“簪子你也不放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我？！”
　　方十七虽是赌性十足，却还有三分仗义，虚肿的脸颊竟有些羞赧笑意，“三郎莫怪。不如我再找些东西跟你换了。”
　　“不换不换。你的招式我又练不了。换了那些来都是放着。不换。不划算。”
　　方十七目光黯淡下来，“那也没别的可以给三郎的了。真可惜。难得能赌这么畅快。三郎不换还是就算了，十七先告辞了。”
　　梅凌垄扶着额瞥着方十七道，“十七郎。你就没我能练的招式么？我在十七郎面前近乎手无缚鸡之力。这要是有一日，能有十七郎这般造化就好了。”
　　方十七被他一捧，更觉羞赧了，揉了揉微乱的发丝道，“十七也就这点能耐了。罢了罢了。三郎都给我掏空了。也没几招了，使出来逗个乐子，也没什么。”
　　陈璞只见方十七虽身形略胖，一双掌法却使得极为凌厉。凌厉之中却十分质朴，他的招式极为简单，却易守难攻，竟连陈璞都难寻破解之法。
　　这习武之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则一寸险，方十七这一双肉掌算是最短的，却显而易见又比三尺长剑强了数倍。
　　陈璞不由肃然起敬，见梅凌垄仍旧趴在桌上，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看着方十七的动作。不多时凝神摇了摇头，见方十七停了下来，方道，“十七郎辛苦了。”
　　方十七擦了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汗，“三郎也不必苦恼。我练的这蠢功夫，也来不得银钱赢不得赌的，不练也罢。”
　　梅凌垄昂头笑道，“当然不会。我打小就这样。这样也好。家中就不会有所要求。浪荡起来也自在的很。”
　　方十七闻言，竟目中放光，似乎艳羡异常，又似要捶胸顿足，“当真？梅家家长竟如此宽厚？！”
　　“当然当真。”三郎笑逐颜开道，“我自小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家中也不管束。所以才一事无成。”
　　“好羡慕。”方十七叹道，“哪像我打小就被人逼着学这学那。可苦了哦。”
　　“十七郎身手极佳。比之家严也不惶多让。”三郎笑着解下腰上所悬铜印，“梅凌垄当真没什么可以相帮的了。这方铜印说是能支上千两纹银。十七郎许是还能畅快片刻。”
　　方十七脸一下红了，“这怎么使得。怎么，使得。”他虽是拒绝，手却不由自主伸了过去，攥在了掌心，恨恨道，“三郎大方。十七感激不尽。十七身无长物，家中又管束极严。这样吧。我祖母所授的内功心法，于我是毫无用处，强身健体，筑基培元的。倒是三郎或许适合，反正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要不就给三郎了。”
　　三郎眼中含笑，仍是推道，“使不得。这是各门各派最要紧的物事，十七郎私相授受怕是回家难以交代。只是，坦言梅凌垄的确难拒此诱惑，眼馋的很。要是十七郎不介意借来我瞧瞧，十七郎权当小憩片刻。一盏茶的时间，梅凌垄再还你。看多看少都不论。这样我也如了愿，十七郎也不必为难。”
　　方十七笑得眼睛都快堆作了一处，“好好好。这样更好。”
　　方十七又在梅凌垄榻上躺了一盏茶，起身见梅凌垄正将书页合上，迎了上去，“三郎看完了没有？没看完再待一盏茶也可以。”
　　“翻完了。”梅凌垄笑着递回，“与愿足矣。”
　　方十七握着印，将那古旧书籍又胡乱揣回了怀中，“三郎。那十七先走了。”
　　“十七郎先去耍。他日奉陪。”
　　方十七展开轻功飞奔而去，梅凌垄却口中念念有词，陈璞见状端了纸笔墨砚过来，“你记明白了？”
　　“当然。两千三百字。当真不少。”
　　“不急。看方十七郎这般模样，想是再借也不难。”
　　“不借了。这种事一次还罢，多了让人为难。方十七也不是个傻子，傻子练不成这么好的功夫。他知道我一定想看秘籍，还是让我看了，大概是吃准了我记不下这些字。我，偏生不让他如愿。长了记不住，瞬间记性还行。也就是人家说的百般不行总有一样行的，上次和那老道士赌《天隐子养生书》，近三千字，也是一盏茶，加上解意。也没什么难的。”
　　梅凌垄边说边写，下笔极快，陈璞便只得一旁研墨，见他书写流利，这才放了心。
　　陈璞将研墨一事丢给了颜誉，自己提笔画了几画，竟是先前方十七所使招式，“只几下两招。余下不记得了。”
　　“记得多少画多少。余下我来补。”梅凌垄写得兴高采烈，实则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去练，只觉做了自己的拿手事是万分畅快，便是笑容满面的默着书，头也不抬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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