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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个一身赤色袍子,带了个乌色朝天幞头的圆胖男子慢吞吞走到亭旁涧流上游,清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喊道:“簪花盛会,即刻——开始!”
话音一落,长袖舞动,纱锦相交,一排白衣女子鱼贯而入,端着檀木的雕花食盒飘然走来,在溪边早备好了的小桌上布好。
来参加盛会的人没有萧妩想的多,身侧的侍女悄悄和她咬耳朵,她才知道簪花会的第一环节是赏花,也就是刚才在梅山园外那一片盛景,进入这第二轮却是要请函的。有许多小家碧玉和无甚威名的江湖侠客就只是在西园外巴巴地望着,谁知不会撞见个金玉良缘呢。还得多亏了这迟到成性的绿儿,她才得来这眼缘一见,也不知这原主儿莽撞落在何处,想起来倒有几分歉然。
只是,她在人群里搜索,传闻要来的公子儇,到底在何处?
莫非……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应该不是吧!!
脑子里又想起那晚屋顶偷听到的谈话,在听到关键后话题又走向奇怪的方向,屋里的人压低声音,从喉管里发出一阵长长的低笑,“若是公子儇碰上小翠,想必也要停了一夜。”她悄悄嘟囔,该不会真是如此吧,闻名天下的一楼之主实则是个世人不知的多情男,沉湎温柔乡而不知春宵几何。她甩甩头,把因此而起的一大串联想用力压了下去,想什么呢,便是及笄了也不该如此放肆,娘给自己的贤淑教习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又有一排着粉衣的捧着银字提壶徐徐而来,在前边布菜的提着食盒转身的空当恰恰凑上去,按人数仔细摆了酒盏,围绕美酒而放。
少女们都化了淡妆黛粉,娇艳滴人,往往遇见好看的公子,近身摆放时一个眉眼望过去,含情欲语还休。公子们若是有意,往往握住少女的手轻轻一捏,或是深情凝视一会儿。那女子大多轻轻一笑,扭身留下一个波光流转的眼神,就袅娜离去。
给那姗姗来迟的男子布菜的和上酒的少女似乎格外积极和美艳一些,不知是王大人的刻意安排还是自个儿的争抢,慢慢细细地摆弄桌上的菜和杯盏,似乎怎么样都不满意,还不时抬头脉脉望向用手支头斜躺在溪石上的男子。那男子在侍女望过去的时候微微勾唇一笑,尽显风流,又低低说了些什么,两位少女都是红霞满面,抑不住眉梢喜悦,在不远处的南姑姑凶狠的催促手势下,捧着满怀春意一步三回头地慢步跟上队伍。
可真是个浪荡儿!萧妩鄙夷地皱了皱鼻子,左臂上受击处还是火辣辣的疼,想是该青了一片,她颇有些不忿,然而自己并没有十足把握可以让他吃瘪,太危险,还是走为上计。她看得正热闹,寻思着该什么时候逃走,肩上就被推了一把。
“走啊,姑姑瞧你好几眼了。”右边的侍女低声提醒。
萧妩莫名,稀里糊涂跟上左边的侍女,列成一队走向溪边。经过南姑姑的时候,姑姑微不可闻地叹道:“眼睛睁大点,出了岔子,再多银子也保不了你。”她似懂非懂,菜上完了,酒也上完了,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园子里那群嬉皮公子哥儿的打趣话语出现在脑海,陪侍……听起来不太妙,不停倒酒就行了吧!
她这才醒悟过来,侧头使眼神给姑姑,“姑姑,我不想去做这个啊!现在装肚子痛已经晚了吗?”前两拨退下的女子正经过她身边,那两位少女红着眼嫉妒地瞧了她几眼,在她望过去的时候又冷哼一声走开。萧妩茫然,望向姑姑。姑姑会意地点了点头,自是给了银子,自然会帮着安排多一点儿,求人的不在少数,她可是守信誉的,不然也不会在这位子上做了这么多年。
萧妩排在第二个,跟着前边的侍女眼观鼻鼻观心地走着,心底愈发忐忑。不知姑姑是否懂了她的意思,她可不如别家女子那般急求姻缘,莫不是给她安排了这浪荡男……被打了还要忍声吞气地服侍,她可怕自己忍不住露馅。
直到站定在园门口遇见的年轻公子旁,她才偷偷舒了一口气。那年轻公子把玩着一个锡杯,心不在焉地盯着上面的繁复花纹。稳了稳心神,她缓缓走上前,拿起摆在小桌中央的银字提壶,敛声屏气地满了他的杯。要退下时,却被一把抓住了手,“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他轻笑。萧妩下意识就想反击,然而手指动了动还是止住了,又不敢表现出任何会武功的痕迹,咬咬牙一闭眼,顺着势一下子就被扯进那位公子怀里。
“喝酒!”他把杯盏塞进萧妩手里,手臂绕过自己的后颈,就着她的手把唇凑了过去,一点一点浅酌起来。萧妩刚被抓住的正是左臂,此刻被那么一扯,摔到那公子怀里,生疼得很。她心里嘶嘶地舒着气,面上还得作出一副享受表情,苦不堪言。这副公子佳人场面,众人眼里倒是一番暧昧美景。
上首的大哥淡淡看过来,不带任何情绪地扫了年轻公子一眼,旁的侍女过来倒酒,他正襟坐着,那少女看他面容冷淡,有些害怕,却还是不忘来的目的,想要凑上前。他把眼神看过去,那女子就不敢再动,手一抖,把酒撒了些在小桌上,深色的酒液顺着边缘低下,石头上顿时湿了一片。王大人坐在对边上首,将眉头一皱。侍女捧着酒壶,到底二八年纪,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美目微睁,浮起些水雾。
年轻公子看得着急,出声斥道:“愣着作甚,还不净桌?还要等到脏了我大哥袍子吗?”
那女子抖如筛糠,愈发手脚不知置于何处的模样。年轻公子气急,一个低头就喝完了萧妩手里的酒,他把她轻轻一推站起,道:“你去。”
萧妩得了解脱,高兴还来不及。领了姑姑递来的巾帛就擦起来,守本分地没有抬头。以她目前的境界,似乎感到大哥若有所思的眼神在头皮上擦过,她恨不得多长几个眼睛,好看看到底是何情况。巾子脏了总要退下的吧,趁那时逃走应该不错。什么簪花会,甭管有多精彩,还是命要紧。这臂上的伤,得去治治了。
她有些欢脱,擦着桌子愈发来劲,起身正准备请辞去置放巾帛。对溪突然传来清脆的一声,“当”,那杯盏顺着溪坡滚下,“叮”“当”“叮”“当”一路碰碰撞撞地滚了下去,神奇地没有什么宾客阻碍。
“啊……”依旧是那个萧妩最不想听见的声音,带着些奇妙的磁性,似乎夹杂着些轻笑,“我的酒也撒了呢……怎么办……”萧妩压低脑袋。
他歪头一笑,“要不,你也来替我擦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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