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重生记

　　日子过地很快，过了大雪转眼就到十二月里，再过不多久就是荟如的生辰了，阿芜和眠月几个窝在榻上聊闲篇。

　　“送什么贺礼好呢？如儿到是喜墨的，不知库房里的那方端砚能不能入她的眼。”阿芜托腮，有些发愁。倒不是她舍不得那砚，却是觉得自己有些不称职。

　　她和荟如名义上是姑嫂，处地却比姐妹还亲。这次是阿芜陪荟如过的第一个生日，依着风俗，阿芜是要送些亲手做的刺绣物件送荟如的。若只送一方早在库房里摆着的砚，总觉得没有诚意，显不出她们的亲近来。

　　哎，没有办法，谁让我手笨不会刺绣针指。

　　阿芜望着窗外的一棵老树出神，那枝上立着一只灰鸟。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阿芜的愁，朝窗这咕呱叫一声，振翅飞了开去。阿芜越加愁了，叹了一声去看眠月在做什么。

　　“如姐儿是个雅人，你送些金猪银果子或是没有新意的针指到不妙。库房里的那方端砚，却是奶奶您未出阁时老爷赏的，老物件了。眠月读书虽不多，却也知好砚难得。奶奶送这个，却是比别的要好的。”眠月这功夫间已经把绣架子摆得了，穿针引线绣了起来。听阿芜发问，便拿话宽慰与她。

　　“老爷太太当奶奶您是女君子养的，家里原就不求奶奶您多擅刺绣。大户家的主母，读书作画修生养性才是大气。”眠月最知阿芜心思，已经揽过刺绣活计来，与燕月并头做活。

　　这绣的是一套四幅的屏风，拿了春花秋月冬雪夏竹的样子绣了，好送与荟如做生辰贺礼。眠月见阿芜眯着眼睛不说话，问道：“奶奶可是还在愁生辰宴饮之事？”

　　阿芜点头。唔，难关可真多呀，这当家主母也忒难当了。阿芜随手拿了海棠糕来吃，唔，若不是为了海棠糕，我宁可做了逍遥散漫的魂……

　　“奶奶莫愁，想来荟如小姐这是十一岁芳诞，不零不整亦不是及笄这样的大日子，依着往日的制式便可。”

　　有了眠月的宽慰，阿芜放心了些。见眠月她们指尖翻飞，一根细细的绣线能劈开八瓣来绣。五彩的绣线在她们手里似了活了一般，不多会把红花染艳，又惹了月色朦胧。阿芜瘪了瘪嘴，抠抠缩缩摸出一个绣绷子和她们凑在一处……

　　却说这几日太阳难得的好，丫头便拿了衣物被面出来晾晒。不想，刚晾了一件，就听叮当一声，一枚玉牌从衣服里坠了出来，正落在文儿脚跟前。

　　文儿眼尖，且她爹是前院的管事，便知了这玉牌是前院里管家用的制式。这玉牌的玉虽不是甚么顶顶好的，但胜在制作精良，款式别致。管事们佩带着迎来送往地也能撑起了侯府的门面。文儿的爹也有如此一块，故而她却是认得的。

　　文儿心里狐疑，怎么这衣服里身边有这样的玉牌？此事可大可小，她不敢张扬，怕毁了一屋子人的清誉。便偷偷藏在了袖子里，到了晚间无闲杂人等之时才寻了阿芜汇报这一事。

　　挑了纱帘进去，见屋里唯阿芜和眠月主仆二人在窗下蓖头发，便福了福就道：“奶奶，今儿我与岚果一道收拾衣裳，见坠出一块玉牌来，可不知是不是奶奶的物件儿？”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玉牌来。

　　阿芜本以为不过是自己寻常遗落，但见文儿拿出来的竟是这一块时，就认了出来。这玉牌不就是那日从禧寿堂里出来在路上捡到的那块吗？因着回来就一连串的事情，当时把玉牌顺手搁下就再也没有用心去找过主人。

　　“这并不是我的，是那日在路上捡的。你去问下可是哪个主子、姑娘丢了的，也好还回去。”

　　文儿见阿芜言辞间并无闪烁，态度亦是大大方方的，便知了阿芜是并不之情的，心里就放了心。可却是更加狐疑了，“奶奶，你有所不知。这玉牌是前院管家有用的制式，因着我爹爹也有一块我才知道的。奶奶您说是在路上简单的，可这莘园是轻易不许前院管事入内的。文儿奇怪这玉牌是怎么出现在园子里的，这……”

　　文儿的话说完，阿芜也是知道了其中的利害。管事佩戴的玉牌遗落在后院里，总是说不清楚的。阿芜略作了思索，她见文儿行~事不是那是鲁莽冒进的，不然也不会晚间寻了没人时来此回话。便放心将这事交给她去办。

　　“文儿，你爹爹既是前院的管家，便是与其他管家都熟识的？”

　　文儿点点头应了，“是熟识的，几个管家平日闲暇时还一道来我家吃酒呢。”

　　“那好，你且悄悄去打探下，有谁近日不曾佩戴了这玉牌。”

　　文儿知道深浅，得了阿芜的吩咐就去了。

　　眠月有些担心，这样的事在后院里总是禁忌，谁沾了都不落好。阿芜则不甚在意这事，只对着那绣绷子暗暗叹气。

　　唔，怎么这竹子这么像筷子？

　　…………

　　云娘的伤势经过一段日子的尽心调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又是个待不住的，就早早复了职。那徐妈妈因为阿芜的那番话，到是真就好生照顾了云娘一段时间，往后也不敢与云娘过不去了。

　　云娘便似如鱼得水一般，且她人缘好，手艺又棒，因着过不几日就是荟如的生辰宴了，大厨房里忙转不开，故而就升了二把手的位子。阿芜知了也是欣喜，赏了好些东西权当做了云娘的体己。

　　日子一天天冷了起来，荟如的功课却还要上下去。好几次阿芜去老太君那请安，荟如都朝阿芜抱怨，垂着眼，把个小嘴撅地老高能挂油灯。

　　“嫂嫂，如儿好生不如意呀。”荟如狠狠咬下一口桂花蒸糕，似能解气一般，花了十二分的力气去嚼。

　　“写字的时候，手冷地握不住笔，那也得每日抄足了功课，先生是不允许碧玉碧环进来伺候炭火的。困倦极了，也不敢偷懒，就是打哈欠也得偷偷的，先生看到了要罚。呜呜嫂嫂你看，我这手都快冻出冻疮了，恁冷的水，要自己洗毛笔。”

　　阿芜听了去瞧荟如的手，当真那原来如水葱般的指头都红红的，怕是有冻疮要发出来。

　　“可怜见的，也不是要去考科举，怎这般严厉。”阿芜忙唤眠月去把药膏拿来，轻轻地替荟如揉进了红肿处。阿芜心疼地不行，又拿了三哥送她的莲脂露送与荟如，叮嘱她日日不落地摸了，省的来日留疤痕。

　　“你嫂嫂也是这么过来的，大家闺秀总不能书画也不擅长。先生严格一些，也是与你好。”老太君也是心疼荟如的，每日里荟如下学回来，总已准备了提神醒脑的汤水或是温润药膳与她吃。

　　可老太君这长辈的姿态到是比阿芜要做的好十足的，心里的关爱滴水不露，总还是觉得荟如不端庄。

　　阿芜听老太君那样说，有些心虚，嘿嘿干笑着就去问荟如：“你那女先生这般不寻常，怕也是有些来历的”

　　这次轮到荟如犯难了，只摇头道：“不知，只知道是大哥哥给寻来的，哥哥很敬重先生的，好生叮嘱了如儿一番，要尊着女先生不能有一丝怠慢。”

　　阿芜这一问到是触动了荟如特别的自豪感，那样厉害的先生是自己的老师，可不就有些自豪的么。

　　荟如又接着说：“先生啊，虽是个女儿身，但天文地理无一不知，谈吐不俗胸中自有鲲鹏的。真真是听她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一个词一个字先生都能引经据典，解释出好大一番的意思来呢。”

　　“哦？既然先生这般好，那怎地你还与你嫂嫂发这些牢骚？仔细我明日说与你先生听，把你每月的休沐免了，过两日的生辰也……”

　　老太君佯板着脸话还没说完，荟如已经跑到老太君身边讨饶，又是捶腿又是捏肩，“祖母祖母，饶了如儿这一回吧，我说着玩的呢。”

　　说着也不管老太君乐不乐意，身子一扭挤进老太君的怀里，再不肯出来，作足了娇憨小孙女的姿态。待到她确定老太君绷着的脸松动了些，便又甜甜地进言：“祖母，那生辰宴还是要办的吧……”

　　这下里可乐坏了屋里的众人，具是笑地仰倒。荟如吐了吐舌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日那女先生布置了一道画图题，名曰竹。荟如想着自省斋后面的竹子是最好的，现下里参看着画一幅寒竹图也到能交差。

　　刚走下韶华桥，荟如就转了方向，眯着眼睛往思瑞堂去了。把个小小女书童碧环想了个不通，“小姐不是要画竹吗？怎地往大奶奶那去？”

　　荟如不理她，三步并作两步，这就进了屋。

　　“嫂嫂，我来啦。”荟如进屋，与阿芜行了礼，也不虚客气，自寻了椅子来坐。

　　燕月已上了热热的茶水和荟如素日里爱吃的糕点蜜饯来，荟如含了一枚桃片还不忘赞燕月。

　　“燕月姐姐最知如儿心了，这样好的姐姐，嫂嫂且赏了我吧。”

　　真把个面皮薄的燕月说地脸红，立到阿芜身旁不说话。阿芜今日仍在与那绣绷子缠斗，她绣了拆，拆了绣不知绣坏了多少布，戳出了多少血窟窿。当下见荟如来了，不好意思地忙把绷子放下了。

　　“好啊你个小丫头，把主意打到燕月头上啦？”阿芜见碧环背着画具，似不像是平常来闲玩，便好奇地问，“如儿今日来，所谓何事啊？”

　　哪知荟如早就瞧见阿芜埋头郁闷苦干了，远远去看那绣绷子，也瞧不真切。专注地瞧了好一会，这才不敢相信地告诉自己，这是……这是竹子。

　　荟如当下就想捂嘴笑，原来嫂嫂也不是样样具在行的。针指一事上面，她们李家女子似乎都缺了些灵性。荟如这样想，脑子里灵光一闪，露出甜甜地笑来。

　　“好嫂嫂，如儿想你了嘛。本是要去自省斋画竹的，过了韶华桥就再忍不住要来寻嫂嫂一处玩了。”

　　融月可不信，这如姐儿鬼灵精的，十岁上那心思大人都比不过。指了指屋外抬午膳的丫头，“如姐儿怕是闻着园子里的香味了吧，云娘的手艺可是越发精进了的。”

　　荟如见心思这样就被戳破，也不羞窘，摆了摆手道：“融月姐姐这回可想错了，我今日来可是要求嫂嫂帮我完成课业的。”说着朝几上的画具努了努嘴。

　　阿芜到是好奇了，“嫂嫂怎帮助你完成课业呢？那女先生这般严厉，仔细被她发现了要责罚你。”

　　荟如摇头，山人自有妙计。

　　当下就把心思说与阿芜听，原她是要画阿芜绣竹。剑走偏锋合一个竹字，到也与千篇一律的墨竹图区别开，不那么流俗了。

　　阿芜扭捏，我这绣的东西我都不爱，怎能入画？奈不住荟如摆了小丫头的样子来缠，一咬牙一跺脚应了。

　　却说那先生收了荟如的作业，但笑不语。荟如去问，先生只说画意远胜画功，女子作画不求如何精致，反而于意境最为看重。

　　荟如心下暗喜，点头称是。自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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