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苏恭 病树

　　之后他们商量着要去哪里玩。
　　屠苏几乎对去任何地方都无异议。但是少恭这次提的却是幼儿园。屠苏似乎就……有点无语了。
　　“去幼儿园的话，年纪太大。”屠苏说。
　　少恭笑一笑:“其实去幼儿园，也可去观看运作方式。……但既是屠苏不愿，我也就不强求。”
　　“那这样吧，我们去游乐园。不是以前没有去过？我倒是想去上一去。屠苏，肯是不肯？”
　　少恭此刻心中确是戏谑，但屠苏顿了一顿，却也答应了，虽然貌似十分诧异地挑了挑眉。
　　少恭就笑:“屠苏何必讶异？我虽是这个模样，心里却没有缘由地总有些回归童年的念头，不过这说起来的确有些尴尬，屠苏赶紧忘掉为好。我们还是去好好地游玩吧。”
　　屠苏倒没有笑，顿一顿，只是说:“其实，我也经常会兴起这样的念头。”
　　他停顿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慢慢地坐起来:“少恭，……那就去吧。幼儿园也行。我陪你去。”
　　少恭看他这个模样，过去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摩挲几下屠苏的手指，对他笑一笑。
　　“那我们就走吧。”

　　奇异的是，方才那一番对话后，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少恭走在前面，有时候会回过头来看一看屠苏，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一些话，或是做些什么，让场面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凝滞。但是到最后他也还是没有说任何的话，任街道上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到底是屠苏说了一句话，才堪堪打破这僵局:“少恭你……为何想要回到童年？”
　　这问话让少恭不免一怔，思索一下，唇一下子抿起来，挑起一个十分讽刺的弧度。
　　但是他说:“……我不知道。”
　　屠苏怔一怔，钩回了头，只说:“其实我也不知这种心绪从何而来，但到底它是……”
　　“叫人为难。”
　　少恭脸上的笑一下子就落下来。他走在路上，大太阳下，阳光炽热，抬起手来看，指尖被掐地已经隐隐青白，不由抬起头来，轻声说:“屠苏这样……才真是叫人为难。”
　　“为何总要问一些……我连回答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那我很抱歉。”屠苏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不过……”
　　“少恭……你真的回答不了吗？”
　　这一问让少恭哑然无声，他只能笑笑，忽而手上感受到温暖的热意，回过头来，正是屠苏走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抱歉。”屠苏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无意让你生气。”
　　他终究是接受了这个委婉的道歉，并且忍不住手紧紧地交缠上去，捏住屠苏的腕子。眼睛微微眯起来，平视大路前方。街道上人来人往，有多少人都盯着他们交握的手掌。但尽管如此他们却一直没有松开。他一直默默地观察，屠苏走在面前，时不时地看看他，但是他的脚步十分坚定，他的手掌，也一直非常坚定。
　　少恭被突然兴起的小快乐给填满了。他不由得想，就这样吧。
　　先就这样吧。

　　后来他们到了游乐园，既然是玩，他们就真玩。玩了一大堆的跳楼机，海盗船，云霄飞车，丧心病狂的速度也没能让他们大声尖叫，但害怕总还是有的，心跳也默默加快了，少恭在海盗船的时候一直紧紧握住屠苏的手，他玩的时候也没有闭起眼睛，而是看着屠苏。他看着屠苏的侧脸，然后发呆，有时候眼转深邃，就过去亲一亲屠苏的脸颊。
　　屠苏有时候会躲，但他固执地要亲到，亲不到就去下手扳屠苏的脸，屠苏往往这时不会再躲，脸还转过来看着他，眼睛里面，更似有着千言万语。
　　但那无论如何不是拒绝。
　　他们之后在摩天轮中倒没有再吻到一起去，分开坐在两边，相对着看。本来摩天轮里看的是下面的风景，但他们却固执地要盯着彼此看。看着看着少恭就笑了，拇指与食指窝成一个圈，拉住屠苏的手，在他的无名指上，圈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就怔住了，屠苏也怔住了。他吸口气，立刻扭头看向外面，嘴边扯开一个歪斜的嘲讽。但他没想到屠苏一把就凑过来了，他找到他的唇，立即就亲了下去，而后小心翼翼地探入，那么地像在对待一个易碎品。
　　唇舌相依是那么温存，少恭不由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好像……有什么地方……失去了控制。

　　出去之后他们也累到了，就找了个花园躺了下。正巧四处无人，周围也都长满了高大的树木之类，他们就坐在了草地上，对视了一刻。
　　少恭不由说:“其实……我们两个今天也真是犯傻。想到去玩这些物件。”
　　屠苏坐过来，替他摘了下头发上沾到的草根，才又说:“其实也没什么。”
　　少恭又笑:“哦？那你以后还愿意跟我来这里玩么？”
　　闻此言屠苏顿了顿，面色似乎有些勉强:“……嗯。”
　　少恭不由得畅快地笑出了声，一把捞过屠苏的脑袋，胳膊搭在屠苏的肩膀绕了个圈，有点叹息:“好啦，我不逗你了。……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吧，我们这个年纪过来玩有点太……”他没有说出剩下的那个词，反而顿一下，似乎有点趴在屠苏的肩上了，头搁在肩窝的地方，满足地叹息。
　　屠苏收回了腿，放松地坐在原地。太阳晒地他似乎有些困了。少恭就轻轻拍拍他的脸:“想睡觉了？”
　　屠苏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你睡吧，过会儿我叫你起来。”
　　屠苏的确是累了，过了一会儿就睡的很熟。少恭侧过头去看屠苏的脸，看着看着他渐渐把屠苏的脑袋给放了下去，放到了自己的腿面上。
　　他又看了一会儿屠苏，玩了会儿他的头发，玩的时候顺便两指并拢去轻轻地拂屠苏的唇瓣，屠苏一直不醒，他玩了一会儿也有些乏，就抬起头看天上的浮云。
　　天挺蓝的。
　　他盯着天上的浮云渐渐也入了神，伸出手指，去比划浮云大块的边界，阳光渐渐地不再刺眼了，但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云的边缘渐渐被染上了金色的光芒，天边也出现了瑰丽的蓝紫色，色泽清亮透明，简直像一大块水晶，少恭看着那片天空一时也一动不动，很久之后，才想起来，要喊屠苏一起看。
　　谁知才低下头去，就看见两颗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睁大着看着他。屠苏眼里的神色很奇怪，少恭看着就愣了愣，问:“什么时候醒的？”
　　“醒了有一会儿了。”
　　少恭没有说自己头一刻看见屠苏眼睛的时候，其实是想亲亲那双眼的。屠苏的眼睛太亮了，像是暗夜之中的星辰。他要是亲上去，会不会也就拥有了星辰？
　　只是屠苏先一步凑过来轻轻的亲吻了他。夕阳余晖下，他们两个人，缠绵又恍惚。
　　当夜他们各自回去，屠苏走时紧紧握着他的手似是不想他离开。但他仍然抽开了自己的手，微微笑着嘱咐他，好好看路，快些回去。他会在这里看着他。一直到看不见为止。
　　他这回没有去送他，虽然这算是屠苏的要求。但……他这次……却也不想。
　　回程的路上，他看着路边闪耀的街灯，灯光很亮，他却觉得像一根尖刀插进了他的心里，他有些疼，更觉得凉。
　　只不过到最后他还是微微地笑了一笑，眼神里虽则伤痛难免，但也消不了那些疯狂晦暗的底色。那些底色，才是他立身之本，他恐惧之源。
　　他厌憎它，却也离不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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