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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光
巨木当头而来,兽影遮天蔽日。
地动山摇,风卷尘生,席卷其中的那个人影渺小得如同一粒微尘,似乎下一刻就会湮没不见。
然而此情此境,单单这个人影的存在本身,岂非已是一种狂妄?
人力微渺不足道,故而世人推崇强大的野兽之力,但兽人之力又何尝没有尽头?这世上万物都要谋生存,若单论□□的强横,人从来不是这万千生灵中最强大的那一个,但钢齿兽却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于“强悍”二字的生灵了。以一己之力,对上如此可怕的怪物,或许是自负勇武,或许是自大莽撞……但终究只能归于狂妄二字。
千钧一发之际,生死关头,那个狂妄的疯子终于摒弃了人身,现出蛰伏在在人类躯壳下的那头凶狠、嗜血的野兽。
刹那之间,数人合抱粗的参天古木在空中再度被巨力拦腰斩断,重重倒飞出去,迎头直击钢齿兽,阻了钢齿兽片刻,却在钢齿兽那硬过铁皮的鳞片上折戟,在巨大冲力下再度折断,破碎着弹了开去。
一击折断巨木,将其掷向钢齿兽的野兽却借此空隙往后一跃,四足轻巧无声地落了地,戒备地打量着眼前身材数倍于他的猎物,两只巨大的绿色兽瞳如同漂浮在迷茫雾色中的幽幽鬼火,眸光奇亮,冷酷肃杀。
乌叶终于得以一窥郎锋的兽形。
那是一只体型非常庞大的野兽——比之钢齿兽自然大大不如,但比起乌叶所见过的所有变身的兽人都要来得巨大,然而体型大却不臃肿,似狼非狼,一身银白的皮毛几乎要融在这薄薄白雾里,唯有那分布在白色皮毛之上的、斑斓的红痕,在一片银白里显得极为清晰。
巨兽那亮得近乎要发光的银白皮毛上似乎是缀了一层艳丽的红纹,乍看极为漂亮,然而乌叶细看,才发现那红纹杂乱无章,许多地方色泽晦暗,乌叶怔了一怔,突然醒悟到这根本不是什么皮毛上的纹路,而是血痕。
还未愈合的伤口与血痕,如同一件斑斓的血衣,遍布了郎锋全身!其中肩头一道红痕尤为鲜艳,却是适才郎锋尚在人形时被钢齿兽所伤的。
乌叶一双眼睛几乎黏在了郎锋身上,飞快打量着那一道又一道的伤痕,终于确认,郎锋全身上下,只有肩头那道伤口是新伤。而这几日郎锋与他同行,应付的都是这林子里的散碎野兽,从头到尾连兽形都没现出过,亦没磨破一点皮肉,那么这些伤痕只能是更早之前的旧伤……以兽人强大的恢复力,事隔这许多天仍未能恢复的伤痕恐怕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了,尤其是如此之多的伤痕……郎锋一定经历过一场极为惨烈的厮杀。是暗云林的畜牲做的么?可这男人强到敢单挑钢齿兽,暗云林里究竟要多少畜牲一齐动手才能让他受这么重的伤?如果不是……
郎锋故里,北方雪原,又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种种纷杂的思绪却让乌叶根本无暇去细想那记载里神秘莫测的北方雪原的种种,他呆呆看着远处的白色巨兽,鼻尖仿佛又嗅到了这几日里郎锋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心头隐约的猜测得到证实,他却不觉得高兴,反而陷入了一种难言的,让他浑身发麻、手脚发凉,然而内心狂跳的震撼之中。
郎锋身负如此多的伤口,却非但能在这暗云林中横行无阻,还敢拖着负伤之躯一战钢齿兽!
这究竟是何等的强大……
犹如战神一般。
乌叶从没有如此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就是一个渺小得比微尘还不如的废物,纵然他从出生起就被告知自己是个处处不如人的亚兽,可他也从不认为自己同兽人之间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差别。他总觉得,自己有自己的优势,凡事不一定要用拳头解决,就算一定要打,他也有巧计与骨笛,他探寻追逐着自己梦寐以求的神之力……他总是渴望着真正的力量,然而直至今日,方才有幸得见何谓真正的力量,方知何谓人外有人。
真正的强大……离如今的他,又何止十万八千里远?
乌叶再也不能把自己的目光从远处的战况上移开分毫,他甚至完全顾不上掩藏行踪这回事,单单观战本身就需要耗去他全部的心神。至于他会不会死在这里……在这一刻,这并不重要。
或许唯有能够毫不动容直面死亡的人,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持冷静,最终给敌人带去死亡。
千锤百炼的杀术,又何尝不是死亡擦肩而过时所给予的馈赠呢?
一场兽斗,自郎锋变身,终于彻底走向失控。
钢齿兽如果能喷火,此地定然已是一片火海,这大家伙肆无忌惮地横行久了,从来把这林子里的其它东西当蚂蚁踩,不料今日不走运,遇上了郎锋这么个比蚂蚁大些,并且格外能蹦跶的主,十击往往有九不中,剩下一次还是对方刻意卖他一个空子,借此反击。钢齿兽纵然刀枪不入,也不免心浮气躁,气得发狂,只听它仰头发出一声咆哮,覆盖全身的硬鳞里竟然伸出了如同利齿的东西,远远看去,这体型庞大如山的野兽好似顷刻间变成了一只刺猬,浑身尖牙都泛着冷光,倒是与那火羽鹰是一路货色——都是些蒸不熟煮不烂碰也碰不得的货。
钢齿兽之所以能横行四方,一半靠它那刀枪不入的皮,另一半恐怕就得靠这刀枪不入的皮上的重重钢齿,这两条加起来,实在是堪称无敌。
所谓厮杀,便是生死之局,若不能杀伤对方,即使身手再灵敏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闪一辈子不成?
郎锋闪身避开钢齿兽的一击,这一下来得险之又险,他的脖子几乎是擦着钢齿兽的嘴巴闪过去的,然而避过了要害,却避不过这巨兽满身的利齿。钢齿兽回身一撞,郎锋雪白的皮毛上霎时像开了一朵血花,将他遍身的血痕映得鲜艳了不少。
郎锋闷哼一声,并不顽抗,任由自己被巨力远远甩飞出去,在空中缓慢地调整姿势,借树枝卸了力,而后轻巧地落在一颗树上,而后忽有所感,看了一眼身后。
乌叶趴在树干上,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一双眼睛却几乎是黏在了他身上,目光灼热,隐约的惧怕里有藏不住的兴奋,像只嗅到血腥气味的幼兽。
郎锋实在太过熟悉这种浴血而生的锋利了,只因他一生轨迹,说来无非浴血二字。
生来是兽,不历劫火厮杀,怎能磨尖自己的爪牙?磨练不出来的都死了。
浑身伤口的野兽咧了咧嘴,露出个无声的笑容,现出嘴边锋利的獠牙。
野兽雪白的皮毛几乎要被整个染成血红色,莹绿兽瞳中的战意却丁点不减。有血水顺着他眼角滑落,缓缓流至他脖颈间,染红了野兽颈间用红线系着的黑色铁牌。一旁的乌叶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不由睁大眼睛,这不就是他昨日在郎锋休息时看到的牌子么?兽人变身时周身衣物会自然而然消失,为什么这块牌子至今仍然挂在郎锋身上?
只见鲜血淌过,那形状古怪的铁牌上雕刻的繁复纹路似乎亮了一亮,而后铁牌上覆盖的所有血色都就此消融,仿佛是被……这古怪的牌子吸了进去。
乌叶呆了一呆,下意识想低头去看手中骨笛,然而还未低头,就见铁牌上光芒暗了一暗,随即大盛,与此同时,郎锋眼中神光大盛,绿眸中仿佛燃起了一把滔天烈火,野兽仰头发出一声长啸,而后在满溢的杀机里猛地转头一跃,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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