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难从

　　这晚，叶今夕的这个院子异常热闹。
　　“我说各位大哥！小弟我明日就要从山庄出去了！”河西扮相的聂凡生在吃饭时突然站起来，向着周围一圈子大老爷们儿一拱手，弯腰鞠躬，把一群人看得云里雾里。
　　“河西啊，你出去做什么？山庄里不是挺好的？”
　　“就是！”
　　“外面哪有这里好，活又不多工钱还不少。”
　　聂凡生一说完，立刻一片劝阻的声音，她又露出河西招牌的羞赧笑容，挠了挠头：“嘿嘿——名剑山庄再好，也没有老婆和大胖儿子好啊！”
　　这话一说出来又是一阵哗然。
　　“哦！我当这小子猴急着往外跑啥呢！原来是去抱美人啊！”
　　众人笑作一团，聂凡生也跟着傻笑，上次拍了聂凡生几巴掌的大叔这时候提议：“各位兄弟们！咱们这么多人一把年纪还打着光棍攒老婆本，这小子才来几天就颠颠儿地要往家跑去讨老婆，今儿不宰他一顿酒饭钱以后就没机会啦！你们说是不是！——”
　　“对！没错！河西你必须得请我们吃酒！”
　　“那就这么说定了！咱都是粗人，也不要多好的酒，就浪仙楼的竹叶青来个十壶吧！”喂这位朋友她好像没答应请喝酒吧……
　　“哈哈哈哈你小子胃口不小啊，喝到他脱裤子回去！”
　　聂凡生一阵头痛，看来今天是跑不掉了。而且娘的一开口就是竹叶青！那可是浪仙楼的招牌！十壶下来少说也得有百两银子，这群人简直丧心病狂泯灭人性！
　　河西作为一个穷苦的豆腐青年显然是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的，但是她聂凡生有啊！而且多的就是银子啊！于是黄昏时分浪仙楼就出现了一个穿着普通的青年，面目凶狠扭曲，恶狠狠一拍桌子：“掌柜的！来十壶竹叶青！”周围的客人们都吓了一跳，心道果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小伙子看着倒是穷酸，没想到竟如此财大气粗，这气势这架势，把浪仙楼的掌柜都吓了一跳。
　　掌柜起初看来人面目不善很是惊恐，可千万别是来找茬的，昨天一个姑娘就和一个公子打起来了，还是天字一号房啊！到现在还没修好呢！那姑娘也是跟这年轻人一样，看着眉清目秀弱不禁风的，打扮得像天仙下凡一样，哪知道这么能惹事儿，今天这个可千万别是这样的主儿。待听到聂凡生要十壶竹叶青之后，就开始思考这小子要是逃跑会从哪些方向，就凭他怎么可能买得起十壶竹叶青？那可是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聂凡生看着掌柜的一脸怀疑地盯着他，一瞪眼“啪”得拍了一大锭银子在桌上：“快去！”
　　掌柜的这才跌跌撞撞抓着银子跑去拿酒。聂凡生咬牙切齿，放血就放血吧！毕竟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那些人对河西还是很照顾的，就当是破财消灾！
　　当大家都以为河西会带回来几壶便宜的酒只当图个乐子时，却发现他带来的是如假包换的竹叶青，全都张大了嘴。
　　“河西啊……你，你不会是去偷……”一个大叔颤着声音问出了众人的心声，聂凡生内心狂翻白眼，老子就是江洋大盗，偷得你没脾气！但是面上还是乐呵呵地说：“早些年曾经无意间救济过一位公子，不曾想他后来做生意富了起来，特地来报答我，硬是塞给了我一些银两，今日恰好派上用场。”聂凡生说瞎话不打草稿，唬的众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群傻瓜，真的报答怎么可能他还是个穷卖豆腐的？！
　　男人一喝酒就原形毕露了，酒过三巡一个个的全都开始大着舌头不再装腔作势说什么哥俩好啊两肋插刀的之类的鬼话，平时看上去猥琐的变得更猥琐，大肆讨论哪个妓院里面姑娘的腿更白胸更好看；平时看上去老实憨厚的没想到格外地八卦，什么东街的王员外又娶了个四姨太啊，大老婆看小老婆不顺眼找了个机会暴打了一顿啊；什么西街的穷酸秀才今年又没考上举人啊，气得烧了书去当和尚了啊；什么张家的狗咬死了李家的鹦鹉啊；钱家的媳妇背着丈夫偷情啦……五花八门让聂凡生大开眼界，相谈甚欢。
　　这时候要是穆靖书在，估计聂凡生要被拎出去扒掉一层皮。姑娘家家的，知不知羞？！和一群大老爷们混在一起也就罢了，还跟他们一起说这么不干不净的事情，简直可耻！
　　可是聂凡生是谁啊？那可是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和男人在一起讨论哪条巷子里面的那个谁谁春宫图册画得最好的姑娘，是姑娘中的潘金莲男人中的西门庆！这也不能怪她不知羞耻，想当年她被师父扔到深山老林里的时候，曾经恰好遇到一队军队跟着走了出去，相处的半个月里，每天听到的都是黄腔和各种荤段子，还有他们男人才懂的这样那样猥琐下流的事情，她是男子扮相又没法躲避，加之本来就是个爷们儿的个性，这耳濡目染的，难免不会“学坏”。
　　趁着大家都喝得昏头的时候，聂凡生起身有些摇晃地向叶花楹的房间走去。
　　她可是云中观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即使喝到已经走路打飘，但是说话做事却没有半分不清醒，只是肢体不协调而已。
　　好在小不点还没睡，聂凡生轻轻敲了敲门，学了一声猫叫，只听得里面一阵快乐的“哒哒哒”的声音，门“嘎吱”一下被拉开了，白面馒头似的小矮子狠狠抱住聂凡生的胳膊，张嘴就要叫“小师父”，聂凡生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抱进房间，关上了门。
　　“说了多少次不要大声叫我，被发现了咱们俩都惨了知道吗！”聂凡生把小不点放在凳子上，蹲下来平视她。
　　这小不点抱起来手感真好，软软的香香的白白的，好像馒头……好想拉过来狠狠揉搓……
　　叶花楹撅着嘴“哦”了一声，随即又笑开了花：“小师父！今天教我什么？”
　　聂凡生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包子头：“为师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任务完成了，我得回去复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花瓣一样的小嘴巴立刻撇了下来：“小师父你不要花楹了吗……”一脸泫然欲泣的样子，聂凡生喝多了酒本就有些头痛，这会看她这样痛得更厉害，她最见不得别人哭了。
　　“哎呀你不许哭啊！为师这不是来跟你告别来了吗，哪里有不要你，只是有事在身，确实不能再逗留在此。”再在这里待着你师父的小命就没了！
　　叶花楹撇着嘴不说话，脸扭到一边去皱着眉头忍着不哭，聂凡生心软了，拉着她的手说：“别这么伤心嘛，我复命了之后就会回来看你的，你平时也可以听到别人提起我嘛，毕竟你师父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嘿嘿嘿。”
　　包子头动了动，叶花楹半扭着脸看她：“真的会回来吗？”
　　“你师父虽然瞎话说过不少但是从来不骗小孩子的！”聂凡生捏了捏叶花楹肥肥的脸蛋，从衣襟里掏出一把短剑和一本薄薄的册子。“拜师那天没送你见面礼，今天算是补上了，这把剑是我师父送给我的，现在我把传给你；这本册子是一些剑法，你若能全部融会贯通，纵使成不了江湖一流的高手，也绝不会随便被人欺负了去，日后若是遇到不能解决的困难，带着这把剑去找同样带有这个图案的地方，可能是酒馆客栈青楼等等，将这把剑交给他们的掌柜看，他们自然会为你安排。”
　　叶花楹盯着聂凡生手指着的，那把剑的剑柄处，有一个小小的像蛇一样还带着翅膀的图案。
　　“这是什么呀？”
　　“腾蛇。”
　　上古神兽腾蛇，无足而飞，主虚惊奇怪之事，亦主牢狱之事。更重要的一点——它代表的是当朝名捕世家：墨家。
　　没错，聂凡生是墨家第三十七代家主墨炀的关门弟子，她的上面据说还有一个师兄，只不过她那个神秘的师兄，从来都是只闻其事不见其人。可能是因为捕快的习惯某些方面和盗贼其实有些相像吧，凡事都极其保密，所以聂凡生虽然只比她那个师兄晚一年入门，可拜师十年间却从来没见过师兄一面，或者说即使见过也不识得。只知道后来师父每次提起来师兄都是一声叹息，然后就恨恨地骂，说自己造了什么孽，平生就收过两个徒弟，一个干什么不好当个江洋大盗，另一个也是成天刀尖上舔血地过日子，一个都不得安生，让他一个当师父的也不知道如何下手抓他们，只能交给手下人去办，还从来都抓不到。幸好这两个徒弟都不为世人所知，否则的话他墨家还有什么颜面在这世上存活？！
　　皮厚如聂凡生，不仅自己要师父操碎了心，就连自己不负责任收了个徒弟还要去丢给师父操心。她已经想象到小不点拿着剑去找墨炀时他暴怒的表情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小不点，聂凡生的酒气熏得叶花楹都醉了，头一歪就睡着了。聂凡生又像个老妈子一样给她脱完衣服抱上床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来。
　　“聂公子不知道收徒弟要负责吗？”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聂凡生毫不惊讶，方才在房间里，她便已经知晓叶今夕在门外。
　　“这个自然知道，但是若是继续逗留，玄渊恐怕不能答应。”
　　叶今夕蹙眉：“他威胁你？”
　　用命威胁，还是她的命。
　　“反正小不点有你这个娘……你这个师父在，也不会出什么事的。况且我已经给了她我最重要的救命东西，没得给了。”聂凡生一摊手表示无奈。
　　叶今夕沉默了一会：“你知道我是花楹的娘？”
　　聂凡生笑：“猜也猜得出来。”
　　叶今夕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来，忽然膝盖一弯，“嘭”得一声跪在了地上。聂凡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差点摔倒，舌头都打结了。
　　“你你你你做什么！”
　　叶今夕面不改色：“聂公子，叶今夕今生没有求过别人，今日我求你，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请你照顾好花楹，莫要让她一人呆在这名剑山庄，把她带在身边，教她行善，切莫做那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
　　聂凡生尴尬：“叶姑娘严重了，我自己都是个江洋大盗如何教人行善……这任务太难我没法办到。”
　　叶今夕坚持：“我知道聂公子虽为江洋大盗却从未偷过老弱妇孺和贫穷百姓，若非必要也绝不会杀人伤人，看到穷困潦倒的人家还会偷偷救济，聂公子不是歹人，否则今夕也不会将花楹托付给你。”
　　聂凡生倒没去计较她怎么知道这么多，只是听出些不对劲：“要托付也不该托付给我啊！孩子他爹不是在这儿呢吗！而且好好的干嘛说的要生离死别一样？花楹也是我徒弟嘛我肯定会好好对她的……”
　　“那我便当聂公子是答应了。”叶今夕说完对着聂凡生磕了一个头起身就走，聂凡生被那个头磕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喂我还没答应你啊！叶姑娘你不能这么任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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