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赤者猪

作者:唐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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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痛痛痛痛


      “咣!”一声巨响。房门被某人打开,朱赤那张“寂静”的脸出现在门后。显然经过一番状态调整,神色淡淡的,没有饭桌上那种突兀。小六忙接过周逸手中的纸张,再递到朱赤手中。从鱼鱼站的角度看过去,内容一览无遗:前世休提,故人且请。若是不弃,寒舍浅酌。
      连字,都透出股冷冷清清的傲意。虽然,字的主人早不是当年那光景。
      “不弃?”朱赤苦苦笑了。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只因父亲的罪,便毁了一生。而他,是“毁”她的黑手之一。犹记得当时神采飞扬,一转眼,成肃手而立的卑微。他喃喃:“昭寒妹妹,不敢再弃。”
      不能保证你一生锦衣玉食,但至少,不用在风尘中打滚。戴罪之身又如何呢?昔日,必竟是自己和姬烨都极疼爱的妹妹,这几月来的种种,也足够抵过你替家族担的那一份罪了。
      “小六,备马。”这一趟,他非走不可。
      “朱爷稍等。”周逸明知朱赤身份必定不凡,却还是一贯的不卑不亢:“内人说只希望见到朱爷一人,还请担待。”
      “什么?”小六第一个不同意:“爷要出去,我们自然要跟上,哪有...”
      “行了,你好好陪着林姑娘。”朱赤一把截断小六话头,顺便安排“林姑娘”别乱跑。朝周逸一抱拳:“公子请带路。”
      出得醉月楼,就如一脚蹋进黑葫芦。天上不见星月,沿路些许灯光若隐若现,走起路来,完全深一脚浅一脚。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开口,愈发显出夏夜的闷躁。
      远远见一座小小院落,有灯光从窗台漏出。周逸止了步道:“朱爷请进,内人就在屋里等着朱爷。”
      “那公子你...”朱赤一愣,没想到周逸并不进去。
      “内人与朱爷故人相逢,自有许多话要说,小人到朋友处闲聊一阵也是好的。”夜色太暗,看不清他表情如何,想来也有些苦意吧。施了礼,径自离去。
      犹豫一阵,终于举手敲门。“笃、笃、笃。”三声之后,门应声而开。
      布衣荆钗,清瘦一如白日。
      阿三。
      昭寒。
      两个名字在齿间翻滚跌荡,每一个都欲冲口而出,又每一个都迟迟不出。阿三阿三,你分明就是那无忧无虑的昭寒。昭寒昭寒,我怎能违了你的意再提前世?于是梗在门口,端一脸微笑不知如何进退。
      平静无波那个,反而是阿三。前一刻初逢时的惊谎失措疑是朱赤幻觉,她笑得淡然:“请进。”
      所有的伤和苦,都打包封存。她,是简单度日的阿三。
      朱赤心中终于有了点松动。还好,经历这么一场变动,妹妹昭寒长大了。能看得开,便是她最大的福分。进了屋,才感觉到屋子的小--屋子中间摆一套桌椅,四周散放些家居事物,空间所剩无几。而那桌上,点了盏油灯,灯下是几盘小菜,一壶清酒。
      “坐。”阿三替朱赤拉出椅子,又斟好酒。
      “你...”朱赤一时无话:“还好吧?”
      “好。”阿三无可无不可笑着,她怎么怎么能平静如斯呢?
      “那...”朱赤只好无话找话:“周公子待你好吗?”
      “自然是好。”阿三眸中泛起点亮光,周逸,一个肯为她街头卖艺的才子,若说她还有一点幸福,那只能是周逸给的。
      “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当日,我们特地把你划入张善人府中...”
      “喝一口吧,自家酿的米酒,不醉人的。”阿三捧起杯,打断朱赤。她的眸,再寻不到那时节纯净澄明的天真,也,毫不掩饰沧海桑田后的疲惫。朱赤一惊,禁声,他怎么又提起这些事?忙端起杯,跟着一饮而尽。酒过喉,却是苦的。自家酿的米酒...击节而歌、拍案起舞的昭寒,竟也会酿酒了吗?
      阿三再斟,再饮。
      仍是苦酒。丧亲之痛、削藉为奴,一夕间从云端跌落泥沼,朱赤不知昭寒是怎么承受过来的。他称她为妹妹,可他竟无情如斯!借着公务繁忙借着分身无术,他便不再关心她的去向,直到于这街头偶遇。好一个“偶”遇,只证明他的无心。
      又斟,又饮。
      皇家所在,一定要这般杀戮不止吗?皇上、泽世王,明明是至亲,却上演杀与被杀,让各自家人惊惶无助。
      灯火不亮,照得阿三脸上一半明媚一半阴暗。三杯之后,泪,从阿三双眼静静流出。她不言不语,似看着朱赤,又似独自沉思着。忽地,嘴角一掀,痴痴笑开:“赤哥哥。”
      她,她在叫他赤哥哥吗?
      朱赤大喜。他想应她一声,可是,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突然从腹间窜起,来势之猛,教他痛哼出声:“啊!”双手狠狠按住腰腹,却丝毫按不住越来越清晰浓烈的疼痛。
      痛!
      痛!
      痛!
      阿三的声音,穿越铺天盖地的痛楚,到达朱赤耳中:“你说张善人是吗?呵呵,赤哥哥,你只知他是善人,却不知他还是个男人。那一个月,你不知我有几次想到死。但我怎么能死?娘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活着,无论如何。终于有一天,我对那种生活麻木了,能忍受了,所谓的张善人也厌倦我了。”她确实是麻木了,她觉得,自己在讲另一个人的故事:“赤哥哥,他不敢留着我,因为我父王刺杀烨哥哥的消息传得满街满巷。他更不敢杀我,他是善人呢,他胆子小得很。你说他怎么办呢?”
      豆大的汗珠从阿三额上滑落,她的腹间同样绞痛,而她眼中,慢慢燃起一种疯狂的火焰:“他把我卖得远远,卖到袭香楼。赤哥哥,人尽可夫你知道吗?我昭寒,哈哈,昭寒竟然人尽可夫!赤哥哥,我以为我死了,我早当昭寒死了。可是,可是你出现在这里。”
      “昭寒的恨和怨,使阿三在看到你的那一瞬变成昭寒。”
      冷意,沁骨。
      “昭寒活着,就只有恨和怨。”
      痛,入心肺。
      “昭寒很累,活着,好累。”
      好累,所以,我不要活了。
      “这砒霜,是我很早很早以前就买来带在身上的。没想到,没想到我终究用了它...”在最耻辱、最疼痛、最不堪的日子里没有用,反而,在终于有一个家可停留、有一个人可依靠时,用了。
      朱赤的脑中再无条理可言。张善人、袭香楼,原来她身上最切实的伤害,竟来自于他和姬烨!自认聪明的做了安排,不负责任的甩手不管,泽世王毁了自己的家,而他与姬烨,直接毁了她的一生。他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任由肚中的疼痛扩散漫延。可是阿三不能就这样死了,从头到尾,她都是最无辜那一个。朱赤顾不得男女之别,强撑着搂住阿三:“别傻!阿三别傻!你有周逸,你还有周逸!我们去找大夫,我不能让你死!”
      “周逸?”她茫然失笑:“赤哥哥,我知道周逸对我好。可如果我是昭寒,他配不起我,如果我是阿三,我配不起他。你知道的,我们本来就不会在一起的...”气息渐弱,阿三的身子滑落地上。不,是昭寒。她已经痛得无力睁眼,她的意识越来越远,她恍忽看见自己回到年少:“父王...昭儿好痛呢...”
      昭寒、昭寒、昭寒。
      随着心口另一种疼痛,朱赤,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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