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勿看】花与剑

　　“怎的是你？”

　　“徒儿与姑姑好容易才得相见，只是徒儿实在有难言之隐，今日在席上不能与您相认，姑姑莫要怪罪徒儿。”

　　林烈坐在云生床前，许是真有难言的苦衷，他说话时的语气有些冲动，方才的话一说完，便上来一把攥住云生双手，连眼圈都有些泛红，像是隐忍了巨大的痛苦一般。云生今日在席上见他仿若不认识自己，虽想到林烈兴许有自己的苦衷，但心里还是不免难过，这下听他这样解释，顿时释怀不少，又见他这样表情，心里又有几分心疼。

　　“你那日究竟为何不告而别？怎的又做了雷家的女婿？”

　　云生连连发问，只因短短时日林烈便有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实在对此事有些弄不明白。

　　“自从我功力恢复后，我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先报了杀父之仇，决不能再让那些江湖败类逍遥世外，只可惜我势单力孤，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鼓掌难鸣，机缘巧合让我有幸结识雷堡主，他赏识我，又愿意将小姐嫁与我为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我岂有不把握住的道理？……至于我出走当日不辞而别，主要还是怕您伤心，也怕我自己心软，那就走不得了……”

　　想来个中缘由不过如此，云生听了他这些话心里有些不舒服，怪这孩子小小年纪便知如何处心积虑小心钻营，自己从前是小看了他，但转念一想，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小辈，自幼亲眼见自己全家为人所害，一心想要报仇雪恨也属应该，入赘到雷家堡，后半生有所依靠，又能借旁人力量为自己所用，若是自己面对这样选择也未必会与林烈不同，也就理解了林烈所为。

　　“那你方才所谓的苦衷又是什么？”

　　“……江湖传言，你当年为得到掌门之位而引诱我父亲，后又欺师灭祖盗取本门不传心法‘雪衣神功’……若让雷天擎知道你我还有十年师徒缘分，怕是要对我有所误解，眼下大事将成，不能为了私情而坏了大事。”

　　云生听他说完，顿时觉得如同寒冬腊月被人兜着头倒了一盆冷水，林烈自幼与她相依为命，她是何等人品林烈不会不知，当年明明是他父亲林玦背叛自己，为了掌门之位迎娶紫凝在先，栽赃陷害，为得到秘籍欲赶尽杀绝在后，怎的到了江湖人口中竟变了味道，将自己说成如此寡廉鲜耻之徒，旁人不信自己尚可无视，林烈若对自己有所怀疑才叫人寒心。

　　想到此，云生只觉遍体生寒，不由自主将双手从林烈掌中撤开，想林烈毕竟是林玦骨肉，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们的天性一致，都是为了个人私利而枉顾他人感受的性子，不是自己后天教育便可改变的。冷笑一声，不知是对林烈还是对自己感到失望。

　　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伤了云生的心，林烈感到有些后悔，赶忙改口解释道：

　　“我怎会不知姑姑为人，只是我相信与否并非关键，非得……”

　　“你既然在我面前这样说，便是有了或曾经怀疑我的想法。清者自清，我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再为别人的看法而轻易否定自己。林烈，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你已决意娶雷盈盈为妻，今后便好生待她，莫要辜负雷堡主对你的提携之恩。”

　　“……姑姑，我答应你的事并非信口胡说的，等我有了一番作为，在江湖中站稳脚跟，也为您建个富丽堂皇的山庄别院，到那时再好生侍奉您，绝不再让您受半点苦！”

　　林烈说着便有些急了，他仿佛急于想解释些什么，来向云生说明自己并非见利忘义的无情无义之人。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我已知道了大概，若让人看见你深夜出入我房内，怕要引起事端。连日车马
　　劳顿，我也困极了，你且回吧。”

　　云生也不再多言，转身面朝里躺下，林烈知她心中不快，可眼下却只能如此，再如何解释也是无用，不如等大事既成之日，到那时想必云生才能明白自己苦心，心里暗叹几声，替云生掖好棉被，站在远处揖了一揖，推窗施展轻功飞身出去，转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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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婚礼如期举行，雷家堡所宴宾客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世家名宿，一时间高朋满座，酒席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热闹场面自不必说。云生昨夜未曾好眠，故面色有些苍白，花月慧看她今日竟憔悴了几分，不免为之担心，将她一只手握在掌中，在掌心处细细摩挲，云生知他好意安慰自己，对他微微一笑，算是让他放心。

　　待吉时将至，新嫁娘被喜娘搀扶步入厅堂，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那雷小姐被红纱蒙着头，虽看不清她真切的面容，但见她着一袭红色百褶裙，裙摆上刺绣着繁复艳丽的花纹，身上头上金玉珠饰价值千金，随清风飘起来缀着一支金步摇，随着环佩叮咚的撞击声，仿佛广寒宫中的仙子，身形袅娜，迷迷离离，让人不禁升起怜爱之情。

　　等拜了天地高堂，这场婚宴算是真正进入高潮，玉盘珍馐，千金美酒如流水般被端到席上，伴着喜乐的祝贺道喜声不绝于耳，看得出雷天擎今日嫁女心情极佳，林烈站在岳丈身侧也是容光焕发，二人频频被人敬酒也是爽快应下，云生也不知怎的，其实林烈能走到今天这步，也算求仁得仁，自己责任也算了了，本应高兴才是，只是今日只觉若有所失，她平素也算的上心胸开阔，今日却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失意之感，勉强和众人应付着，自觉这一日过得很是辛苦。

　　第二日众人纷纷告辞离了雷家堡，花月慧也来向主人辞别，雷天擎几番挽留，但花月慧看出云生在此地不快，便寻了理由谢了他的好意，等众人上了车向来时路折返回去，才听花月慧开口问道：

　　“云生这是怎的了，一路行来你与我都是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两日恹恹的，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身体很好……你还记得我曾向你提过，我有一徒儿，数月前不告而别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络？”

　　“莫非？！……”

　　“正是，这林少侠便是我那弟子，做师傅的见他这般出息，心里很是安慰，只是今后毕竟与从前不同，他做了雷家堡的东床快婿，不能再如从前般在我身边，我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原来如此，不过你也不必为此事伤心，今后你就住在我家，有我们这些人陪伴你，是不会让你感到寂寞的。”

　　冲着云生微微笑道，这一笑好似霁月初晴，很是让人温暖。凝霜飞霰在车内听他二人交谈，心里均奇怪既然二人有师徒情分，怎的当日相见之时，林烈并不承认云生是自己师傅，转念一想这其中肯定有不可对外人道的缘由，她两人得花月慧调教多年，自是懂得分寸，进退得当，也就不再多问。

　　飞霰坐在云生身旁，她平素十分朴素文静，只喜欢躲在闺房中研究医书药理，并不爱与人插言，方才见自家主人这般说，也对云生劝道：

　　“姊姊既唤主人一声大哥，他岂能见自己义妹漂泊江湖却置之不理。姊姊既然孑然一身，不如今后就在庄里好生住下，日后咱们吃住都在一处，这样才更热闹些。”

　　花月慧瞥了飞霰一眼，向她微点了一下头表示赞许。云生看向花月慧，发现他正巧也看着自己，眼神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云生有些羞赧，赶忙扭头向窗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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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稍耽搁了些时日，花月慧平素便是闲云野鹤般的性子，这一次好容易出来，自然要带着云生他们好生游山玩水一番，又过了月余功夫，才驱车回到莲花山庄，如今已是金秋时节，山庄外的石径上满是被风吹下的落花，两边盛开的花朵随风摇曳，许是这里地气好，虽是秋日，却漫山花香四溢，荫绿花红，如云似霰，端得是人间仙境一般。

　　下了车来，云生见走在自己身前的男子高大温柔，为人随和又十分健谈，与自己交谈时偶尔回首看向自己，眼角的细纹并不见沧桑，反倒显得温和友善。

　　刚到山门附近，便远远地看见凌冰流雪率众人早在门口等了多时。大家如今见面都甚是高兴，云生先随凌冰回之前居所，推门进去，见凌冰早就命人将房内布置的纤尘不染，一干物品摆放还是自己走时的样子，又备好了香汤，只等主人归来洗去一路的风尘。在褪去衣裳那一刻，云生只觉得这里仿佛真如自己家里一般，所为宾至如归最多不过就是这样了罢。

　　今日凌冰小孩子兴起，非要给云生化个梅花妆，给她额间贴了花黄点缀，那本是年轻女子入时的妆容，云生也不懂这些，只从菱花镜中看自己，确实要比从前好看几分。到了掌灯时分，见下人来请云生去到“梦仙居”用膳，她怕花月慧久等，也不想先把妆容卸去，便换了衣裳跟了过来。
　　她平素与花月慧相见皆是素面，不想今日竟装扮了一番，花月慧见她今日如此，眼神瞬间一顿，过得片刻后笑道：

　　“古人说的‘鸳鸯裁锦袖，翡翠贴花黄’便应是你这样的女子，你平日素净惯了，不想打扮起来，正应了那句‘淡妆浓抹总相宜’，确实好看的紧。”

　　听他这样赞美，云生登时脸上一红，她从未听过男子夸赞过自己容貌，想自己已不是春光鼎盛的青春时代，他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这般夸赞不知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他是否存了调侃自己的心思。花月慧见她反倒拘束了起来，怕她多想，便先让她坐下，让下人端上云生平日喜欢的各色菜肴酒品。

　　“这鲈鱼鲜美，是我一至交好友从江南带来，统共就这么几娄，还不快些尝尝。”

　　云生尝后心中赞到这鲈鱼确实鲜美，想当年美女西施喜食鲈鱼，吴王夫差便命人专修了一条水渠来让美人一品鲈鱼鲜美。

　　一想到此，云生心里难免有些不安，花月慧对她过分体贴，已然超过性情相契的至交好友的范围，自己只是极普通的乡野女子，并不值得他这般对待。

　　“怎么，你有心事？”

　　依旧殷勤布菜，顺便给云生斟上桂花酒，这女子喜怒皆在脸上，自己不消细猜便知她心中想法。
　　“大哥，云生确有一事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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