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殊途

　　我忘了后来我是怎么从道观摸爬滚打到客栈的，待我醒过来时已经是大中午，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店小二已经在外头敲门送饭来了。
　　我糊里糊涂起了床，用了饭后才记起昨日说过再去找秦若颜的，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往男伶馆。
　　一路上我都在想是怎么开口跟秦若颜说他父亲的事，但见到他之后这些我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单顾着与他和琴歌了。之后又闲聊了些许，才知道原来秦若颜在这男伶馆的地位还是非比寻常的，算的上半个老板，也是从不见客人，那日我进来的时候他刚巧下楼，一眼就看出我身体不大好，才勉勉强强卖艺不卖身……
　　我好奇他是怎么看出我身体不好的，他笑道：“我们秦家是自祖上就钻研医术的，我承的是祖业，虽说不上有多精通，但也足够称得上是一方名医了。”
　　我笑了，打趣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名医！我知晓的有名的人都是有个响当当的称号的，你怎的取了个女孩的名字？”
　　他被我说得脸上一僵，随即苦笑道：“这也是怪我生的不合时机，刚巧重了父亲钟爱之人的生辰，便被冠了那位红颜前辈的名字！”
　　“……”我终于在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目瞪口呆，继而心里头便开始胡思乱想：“若颜……梅若颜……青青……卿卿……秦卿……”
　　“不会我也凑了阿娘情郎的生辰吧？”我心里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眼巴巴地望着秦若颜问道：“你父亲生日是哪天？”
　　“这个……”秦若颜强忍着没笑，“腊月份，下旬。”
　　“哦。”我心里刚堆起来的一块石头很快就风化了。
　　见我表情不对，秦若颜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秦姑娘，我看你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我也懂点医术，不如就给姑娘瞧瞧？似姑娘这般国色天香的女子，若是给病累落了，实在是可惜！”
　　“我……”我一瞬间觉得有些脸红，一直以来我是知晓我长得还不错的，但是被人如此当着面诚心夸赞的，还是头一回。抿了抿唇，我低头说道：“几个月前，我病发的时候，阿娘去给我求了个方子，如今正用着，估摸再过两个多月就差不多会好了……”
　　秦若颜默了一瞬，道：“姑娘这病，依我看怕是先天就有的，普通的方子恐怕……唉，我家里祖传的有个治这病的方子，很管用，只是八年前家父离家时给带走了一半，如今只剩了一半在……”
　　“我阿娘求的方子只怕就是你们家那一半！”
　　我不知怎么的，一抬头就脱口说了实情，就见秦若颜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我一下子心慌，又说道：“你若是思念你父亲，可往那座庙里看看去，我听阿娘说那位大师本姓也是秦的！”
　　我这么一说，秦若颜眉头皱的更深了，一双眼睛如深潭似的望着我，良久，他才开口道：“我父亲离家是入了空门的，这么多年了，我早已知道他去了何方，只是出家之人六根需清净，我纵是思念他却也不想打扰了他……只是……恕我冒昧，秦姑娘的母亲……本家可是姓梅？”
　　我被问住了，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我不忍心骗了他却也不想将他牵扯到上一辈的恩怨里去，思虑良久，我吞吞吐吐地回道：“我只知道阿娘她……她名字似乎是叫王卿……”
　　秦若颜被我的回答弄笑了，他云淡风轻地理了理衣服，说要给我讲故事，我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做了听众，只是……秦若颜说的故事，正是话本子里秦卿与梅若颜的故事……
　　说罢，他对我说道：“其实，我不太在意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的，只是方面我母亲去的时候跟我说了这事，让我帮她了了一桩心愿，这心愿不偏不倚，正好与梅若颜有关。原本也是很好做的事情，可是父亲突然离了家，我才十二岁的年纪就要承担一大家子的责任，心里不免有些怨恨，但是过了这么久也习惯了……原本许多事情都已经忘却了，可不偏不倚老天爷让我见了你，你的样子跟我父亲笔下的梅若颜相像非常，又患着同她一样的病，惹得我又记起母亲嘱托的事了。”
　　我低着头扳手指，不冷不热地问：“你母亲嘱托你做什么了？”
　　“呵呵！”他笑道，“就是故事里说的，梅若颜曾经送了我父亲一双眼睛，自那便失明了，我母亲觉得秦家有愧于她，便着我在她去后留下她一双眼睛，送还于梅若颜。”
　　“那你想不想还？”我问。
　　“原本不想，可是现在又想了。”他还是笑着，仿佛说的是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事。
　　顿了顿，他又说：“我见了姑娘，就觉得有缘。既然有缘，那这份缘分当然是紫希望长久的。那双眼睛，能还回去，也算是你我相知一场的见证了。”
　　“谁跟你相知？”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气呼呼地道，“我阿娘对她生活的地方熟悉地很，没眼睛照样活得很好，也犯不着你拿一双眼睛去打搅她的心境！”
　　“说的也是！”秦若颜笑道，“不过姑娘你的病……方说了，我家那方子父亲只带走了一半，另有一半还在我这里，姑娘记得到时候来跟我要啊！”
　　我更恼了，撇嘴砸了砸他的琴，装着一肚子的莫名情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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