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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鹿
桂公公深吸了一口气，疾步走到忘忧亭里。这时候赵麒还是已经坐在石凳上，背挺的笔直，一双好看的眸子却直盯着养心殿上的殿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桂公公小声提醒道，“丞相大人，外边凉，您快进屋吧！”
赵麒看了他一眼，却是没说话，举杯将杯中清冽的酒一饮而尽，喉间登时泛起暖意，直烧心脾。
桂公公心中一酸，忍不住说道，“丞相大人，奴才心里都明白。丞相大人即便是担心皇上名声，也不能再自寻短见了！皇上这边奴才会多疏通疏通，想来皇上不需多久便也可想明白了！”
赵麒却没听懂他的话，笑了笑，“多谢公公美意。”桂公公旁观者清，自然看得出小皇帝心中情意。赵麒却是丝毫不知，眸色渐深，冷道，“桂公公，今日养心殿外所有知情者，一概不留活口。”
桂公公一听，心中大呼不好，连忙跪下磕头，“大人饶命啊！奴才……”
赵麒打断他的哭诉，“行了，桂公公，本相相信你，你可别叫本相失望了。”
桂公公连忙道，“奴才知道了！今日之事定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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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达赵府的时候已经是清晨，稀疏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照射下来，立秋时节，早晨温度略低，赵麒却是只穿着中衣就出了宫，不免有些冷。
回到赵府的时候，刘长卿正好要出去，刚巧遇到一起。
刘长卿一愣，见赵麒衣着单薄，连忙解下身上的狐皮斗篷披在赵麒肩上，又垂着头仔仔细细帮他系上带子，然后才问，“老师，您怎么穿成这样就回来了？”
赵麒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入府，道，“回来得仓促，衣服都忘在宫里了。这不正经的样子倒叫你见笑了。”
刘长卿连忙摇头说道，“没关系，老师穿什么都是风度翩翩！”
“为官不久，什么都没学会，倒是会拍马屁了。”赵麒勾勾唇，看了他一眼，又道，“早朝还有好一会儿，不如留下来与我一起用膳。我叫厨房备些好菜。”
刘长卿点点头，侧过脸悄悄看了他一眼，才道，“多谢老师招待。”
“别这么生疏了，你我名义上虽是师徒，我却没教过你什么。我见你比我小不了几岁，叫我字就好。”赵麒道。
刘长卿一愣，脸颊微红，好一会儿才叫了一声，“非鹿。”
赵麒，字非鹿，称呼起来比叫大人老爷要亲热多了，只是平日里赵麒不喜欢这字，所以很少有人这样叫。不过这一次赵麒却觉得刘长卿叫的感觉蛮好听的，没有其他人刻意的巴结之态。
要说这字还是赵麒生母在世时给取的，说是‘麒不就是非鹿的意思’，就这样定下来了。他的弟弟赵麟，字是他爹取的，比他的要难听得多，‘大鹿曰麟’，就这样仓促地叫他大鹿。
幸好当时赵麟才一岁多，不然定是要大闹一场。想到这里，赵麒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刘长卿见他这样笑，不由得红了耳朵，垂着头不敢说话。
在上一辈子，赵麒和刘长卿来往并很多。刘长卿虽然是他的门生，可是他任职四省巡抚，常年不在京城，而且刘长卿为官高调唐突，赵麒并不喜欢他，相互往来自然也就少了。
其实昨天以前，赵麒对他的印象还是不怎么样。直到刚才，刘长卿将身上的斗篷披在他的肩上，赵麒觉得他细心温柔，不由得也收起了身上的长刺。
再说刘长卿，从小就听说一代权臣赵相，位极人臣，操纵朝政大权独揽，废立君主如弈棋。听说他还未成年时便高中状元，从此入朝为官，初入官场时没有靠山没有党羽，然而他巧言善辩八面玲珑，朝堂之上步步为营，年仅二十便被先皇提升为一朝丞相，从此无人能及。
这么厉害的人物，刘长卿自然是怀着敬佩又崇拜的心情。可是这传言终归是传言，刘长卿本以为赵麒是那种冷面黑脸的人物。可考科举的那天，却只看见温润如玉的少年郎。霎时间那颗心登时就一阵乱跳起来。
那时候，刘长卿本是想凑过去看一眼，没想到赵麒却忽然转过头来，一双墨色的眸子直直撞进了他的眼睛。刘长卿当场就吓到了，正要逃走，却见赵麒朝他一笑，温和问道，“准备好了？”
“回，回大人，我已经准备好了。”刘长卿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结巴。
其实赵麒当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不久之后的状元郎，虽然不是特别喜欢他的官品，但是既然要在一个朝堂上当官，关系还是要打好些。
后来刘长卿高中，又成了赵麒的门生，心中说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他仰慕赵麒已久，与他相识简直是自己毕年来的梦想！
更别说，能与他一同吃早饭，住在同一屋檐下，亲近地叫他的字。这些事情，刘长卿以前想都不敢想。可它就这么微妙地发生了。
赵麒见他出神，便问道，“在想什么？”
刘长卿回过神来，弯起眉眼轻轻一笑，道，“在想以前的事情，不值一提。”
赵麒似乎愣了一下，别过脸望向了别处，“是么。”
刘长卿本就生的好看，他的肤色很白，衬得五官精致鲜明，这样笑起来上挑的眼角带着些蛊惑勾引的味道。可能他自己不太知情，但是赵麒却看得分明，几乎都要以为刘长卿是在刻意的勾引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是新晋状元，现在是正三品四省巡抚，勾引自己做什么。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忽然豆丁跑过来，一蹦一跳地抱住赵麒的大腿，“大人，刘大夫来啦~”
“刘大夫？他找我做什么？”赵麒伸手将他抱起来，“哎？怎么这么瘦，今年不是十一了吗？怎么看起来还这么小个？”说着又捏了捏他身上的肉，“我平日里可没亏待你，吃的用的哪儿缺了吗？”
豆丁嘻嘻一笑，“人家还小嘛，等过几年就长大了！到时候就会像大人这样高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呵，好你个小豆儿，我教你读书你倒学会用来笑话我了？”赵麒笑了笑，将他放下去摸摸他的脑袋，“好了，去叫刘大夫过来吧。”
“嗯，好！”豆丁又蹦跶着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领着刘大夫过来了。
赵麒刚要问他来这儿干嘛，谁知道那刘大夫忽然停在刘长卿面前，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好你个竖子！有出息了，连家也不回了？”
只听见刘长卿怯懦地往后缩了缩，叫了声，“爹……”
赵麒嘴角莫名一抽，难怪一直觉得这刘大夫看起来面熟，谁知道竟然是状元他爹！
那刘大夫往日里对赵麒就没什么惧怕之意，现在更是直接将他无视了，竟然从药箱里掏出一把戒尺来，骂道，“竖子！还不给我过来！”
原来这刘大夫原名刘昭，以前也算是个秀才，后来弃考从医，当了大夫。刘长卿自小不在私塾上课，教他功课的自然是他爹。这就当真是亦父亦师了。
要说刘昭，他原先也是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夫人的，只可惜他夫人身子弱，年纪轻轻就去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儿子，貌美如花的儿子。虽然刘长卿如今已经是朝廷命官，可是在刘昭眼里，他还只是时常叫他头疼的捣蛋儿子，随身带着戒尺的习惯二十年也没改过来。
刘长卿觉得很委屈，如果在家里被打被骂，倒是无所谓的。可是这里是丞相府，赵麒就站在这里，刘长卿自然不愿意在他面前丢脸，便道，“爹，孩儿昨日才回京，还没来得及回去呢。”
刘昭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还以为他儿子当了官就要蹦跶上天了，直瞪着眼睛，“好啊！你当了官了不起了，连爹的话都不听了！还不给我过来！”
赵麒原本不打算插嘴的，眼见着刘长卿一双水眸无辜地瞧着他，想也知道刘长卿定是觉得面子上不好过，便笑了笑说，“刘大夫，长卿确实是昨日回京便被我召到府上，你这一番岂不是在骂我？”
刘昭这才放下手中的戒尺，愤愤然道，“回大人，草民不是这个意思。对了大人，我来这儿是给您请脉的。”
“给我请什么脉？”赵麒奇怪地看着他，“我身子好得很。”
刘昭摸了摸山羊胡子，“我听小豆丁说大人每晚失眠难睡，今日便过来瞧瞧。大人眼下泛青，面色晦暗苍白，的确是失眠症。敢问大人，这样的状况持续多久了？”
赵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暗道，看起来这么严重吗？这小豆丁倒是观察得仔细。“有些时日了，你看这症状严重吗？”
刘昭伸手示意他坐下，“大人先坐，草民给您把把脉。这失眠症可大可小，还是尽早解决为好，以免节外生枝。”
赵麒点点头，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右手递给他。只见刘昭从容地蹲下去，一手把着脉，一手缕缕自己的山羊胡，好一会儿才起身，面色凝重，“敢问大人，可是有梦魇缠身？”
赵麒愣了一会儿，他的确是时常梦见一些关于上辈子的事情，每每梦见小皇帝面无表情地写下那封罪召时，就会满头大汗地惊醒。有时候也会梦到这辈子，小皇帝面容狰狞地用一把剑刺穿他的心脏。
倒是想忘了，以为做到了，只是潜意识里还是想着这些。赵麒低叹一声，道“刘大夫可有什么好法子？”
刘昭说，“禀大人，这是心病，草民只能开些安神助眠的药来，却不能根治。若非大人自己看开，恐怕没什么好法子。”
“我明白了。多谢刘大夫。”赵麒挥手，道，“你先回去吧，长卿先留在这儿，上完早朝再回去也不迟。”
“是，草民告退。”
刘昭刚走，刘长卿就说，“非鹿，你每晚都睡不着，是不是朝廷的事情太多了？我现在是四省巡抚，经常不在京城，没办法帮你。等过些日子我向皇上请命做个言官，就可以每日上朝了。”
赵麒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和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可这言官不比巡抚，既无实权又时常虎口拔牙，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你在朝堂之外也可助我一臂之力，许多事情还要靠你打理。”他这番话是要将刘长卿招揽到自己一派了。
刘长卿嗯了一声，面色渐红，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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