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Under the darkness under the sunlight

　　+part 6/ 重访

　　玛特在子夜过后叩响了白鲸的房门，而与以往有所不同的，白鲸给予回复的时间间隔大约有近十秒。他打开门，见到房间的主人仍旧盘坐在笔记本电脑面前。没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她只是凭借着屏幕的光，正侧身对着手镜，以毫不专业的姿势修剪着过肩的黑发。

　　“……需要我帮个手么？”白鲸闻言摇了摇头，用剪刀与黑发簌簌作响的摩擦声表了态。

　　少年跨坐去座椅，瞧着一片片被惨白的光照得幽怨的碎发落到地面，他这才注意到这四年以来为数不算频繁的会面，白鲸的发型都是那一成不变的长度。九月的第一日还未日出，这间卧室只有在夜晚才会揭开窗帘，以至于铺进室内的只有深海一般的夜色。荧幕的光把白鲸的影子放大投去墨蓝色的墙面，她一动那黑影便张牙舞爪起来，形如深海的珍禽异兽。

　　他正在想应该如何提及L白天的通讯，却趴在椅背上看了白鲸许久。原本遮住锁骨的发梢悬在了肩膀，她把剪刀举到额头，小心翼翼地审视着镜像，开始修剪前发。

　　“切尔斯女士、罗查先生今天来找过你吗？”玛特在白鲸修剪完一遍之后终于开了口，言毕数秒她再度摇了下头，并用细长的手指拨掉落在脸上的碎发。少年得到了她的回复，本就是自己前来拜访，他也不介意这看似有些失礼的一心二用，便继续道：“今天早晨我们与L视讯联络了一次。”

　　“——！”分不清是白鲸仓促的抽吸在前抑或金属刀刃的摩擦抢先，玛特藏在风镜后的双眉也随之轻挑。他微微侧身想探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白鲸少见地暴露出眉心，拧眉一脸僵硬地只得任黑发纷纷坠地。

　　二者不约而同将时间与空间交还给了寂静。玛特看着定格的白鲸，这才察觉自己起语的时机不巧。他犹豫着是否该道歉，脑中却蹦出了十分失礼的想法：反正她拒绝社交，而且头发也还会再长。

　　「然后呢？」白鲸放下剪刀，终于同他沟通。

　　“嗯？你竟然会感兴趣。”玛特因为走神，回复停顿了半拍。白鲸看着自己，正用眼神告诉他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今晚会来的原因。

　　玛特轻笑了一声，在座椅上伸展了下蜷了有一会儿的后背：“也没什么，就是些问候。”

　　言毕他思考着与L视讯时过于深刻的内容，说是指点迷津似乎他们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困惑急于被解答，归类于杂谈这些对话又更倾向于对人性的探讨。尾音还在飘渺盘旋，随而一记短促有力的合响将屏幕光源倏地切断。突然被夜光浸没的落差让玛特刚放松过的背脊又猛地收紧，短时间他看不清白鲸的轮廓更不用说她的表情。

　　凭借细碎的声音与气流，玛特判断白鲸应该是站了起身。他开始思考是否是自己方才的发言引来了白鲸的行动。视线还未完全恢复，右手腕处便传来白鲸的体温。

　　“喂…！也不至于……”跌跌撞撞被拉下座椅的玛特重心不稳倒向白鲸，少女发梢的锐利切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措不及防的玛特吃痛抿着唇角，只得由白鲸不由分说地拽着他离开卧室。

　　而她未就此放手，带上了笔记本电脑抱有强烈的目的性依旧引领着他快步于深夜。走廊中点亮着小夜灯照耀出她灰白的身影，玛特手腕所承受的力道也伴随着他的配合柔和了不少。迫切的心情令白鲸的掌心微微出汗，玛特忽然察觉，这是他与白鲸几年来第一次直接的皮肤接触。原来在自己随性的外表之下，竟是本能地和她一同保持着疏离又亲近的平衡。

　　直到湿热的手腕感到微弱的凉意，玛特才后知后觉白鲸已然松开了手。失礼的开门声彼端，是他熟悉的气息，白鲸翻开笔记本流畅输入了一串文字按下回车键，无所畏惧地将还在睡梦中的人拖拽下床。玛特惊愕挑起眉，目睹了比自己之前更加狼狈的场面。梅罗愤愤从地上爬起身，口中嚼着不堪入耳的咒骂，碧目无力承受突然的强光，但他知道梅罗的意识仅在数秒间就理清了状况。

　　比起在意被自己强制叫醒的人，白鲸犹如接受了指令的机器，在完成一道程序后立即执行起下一个任务。她再度按下回车键，拉扯着充斥在梅罗卧室的空气笔直与玛特错肩。映照在风镜上的白光一晃而过，在关合的声响中彻底消失。这是他头一回看见白鲸奔跑。

　　「两个人都过来。」

　　追出卧室的梅罗留意到原来玛特也被卷入其中，少年们相视一眼，拥抱着各自不同的心情跟上步伐。海妖一般的白鲸穿行在曲折的阶梯为他们领航，分明是平日早已看腻的景象却宛如化作为一片海洋令玛特新奇。少年们的瞳眸习惯黑暗时，他们来到了一楼的死寂大厅，在大理石衔接的空间彼端依稀窥见两个高大的身影使之本能地却步，而白鲸没有丝毫犹豫，消融进其中。

　　“诶——和传闻中一样，”单凭听觉传递的信息，白鲸扑撞进了一位长者怀中，发语者则啃咬着什么，熟悉又陌生的音调在秒针的漫步中唤醒了存于玛特和梅罗脑海里悠远而近在咫尺的记忆。

　　“你还真是个‘晚上不睡，早晨不起’的问题儿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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