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往事

　　周兵借口约导师讨论论文最终都没能送齐芳一程。

　　我和陈力站在站台上跟齐芳告别，看着她隆起的小腹，总有种让人流泪的感觉。齐芳说：“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不要担心。”陈力狠狠拥抱齐芳说：“等小孩生下了，我要做她的干娘。如果这一生我都没有办法找到人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那么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我真不忍心告别的气氛搞到这么悲伤，就说：“陈力，等到三十岁还没人娶你，我娶你好不
　　好？”

　　“好啊。”陈力笑了，“只要王晴朗愿意，我是没问题。”

　　齐芳挥挥手说：“如果有好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谢谢你们这几年对我的照顾，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永远。”我在心底重复。

　　齐芳走进车厢，在座位上坐下来，我们中间隔着玻璃，却像隔着几重时空那样遥远，我透过玻璃看到齐芳发胖变型的脸庞，突然不可抑制地汹涌大哭起来。这个时候汽笛鸣响，火车开动。陈力拉着我的手跟着火车跑，最终还是让齐芳逃掉了。

　　走过地下通道的时候，陈力说：“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再经历告别，简直太他奶奶的折磨人了。”

　　我耸耸肩表示不能认同，“人生还不是一场告别连着一场告别，要不然能怎么样呢？没有人能够让时光停驻。”

　　陈力重重叹气，说：“周兵那个王八蛋可真混啊，连最后一程他都不肯来送。我打赌他心底里已经做好了最龌龊的决定，只是可怜了齐芳，白白为这个贱人牺牲。”

　　我说：“或许我们该乐观点儿。”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两个人坐上公交车回到学校，还没到吃饭的时间，陈力不想去教室，我也不想回宿舍，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无聊的时光。陈力提议：“我们去找周兵探探口风如何？”“好啊。”

　　一拍即合，直奔图书馆二楼而去。

　　周兵果然在，而且还有一个皮肤白皙的营销班的学妹盈盈相伴。

　　陈力说：“哎呀，我们周大帅哥魅力不浅啊，刚送走一个，这又来一个。”

　　学妹看状况不妙，低头溜走。

　　周兵尴尬地笑：“没有，只是过来讨论一个专业的问题。”

　　我问：“周兵，见过导师了吗？论文定稿了吧。”

　　“啊，什么？没有。本来是约了跟导师见面，结果导师临时有事。”周兵开始一番胡扯。

　　陈力急了，低声呵斥：“够了，够了。周兵，我们来呢，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会对齐芳负责的是吧？你知道，我们的时间也很宝贵的，不想在下三滥身上浪费哪怕一秒。”

　　周兵的脸腾地红了，连声调也变了音，他高声嚷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跟齐芳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就不劳你们二位费心了。”

　　“那最好。”我笑了笑说：“祝福你。”

　　陈力狠狠地拿起桌面上的一本书朝周兵扔过去，周兵一闪身，书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底板上。

　　转身往回走的路上，我的心真的是一点一点沉到了海底，看周兵的态度，齐芳的未来看不到任何希望。我发短信给齐芳，我说：“齐芳，真的一点儿都没有考虑堕胎的可能？”

　　“没有。不可能。”齐芳的答案简短有力。那个小生命已经五月有余，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在食堂草草吃过简单的午饭，我在路口跟陈力告别，我说：“陈力，好好学习，不要想别的。先通过银行的考试再说。”

　　“好。”

　　我们在那个路口竟然奇怪地握了握手，走出去很远，我还能感觉到陈力留存在我手掌心的力量。陈力真的是一个力量型的姑娘，她就像一枚铅球，她没有温软，所以没有男生会把她当女孩对待，当然就没有牵手拥抱接吻的礼遇。可是齐芳呢，齐芳却是太过温软，真的就像一个软柿子，被周兵牢牢捏在手里。现在周兵不想要这个柿子了，他只需要轻轻一抛，她就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可是，我呢？

　　我站在宿舍楼下发了一条短信给杨墨，试探地询问他是否找到合适的助手。

　　杨墨很快打电话过来，他在电话那端阳光灿烂地说：“嘿，周小北，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简直受宠若惊啊。”我在电话里轻松地开着玩笑。

　　那是我跟杨墨之间一个奇怪的分割线，这句玩笑话就是那个神奇的分割点。

　　杨墨说：“你的事情处理的怎样，如果你那边都安排好了，我随时等你再回来。”

　　我荒芜杂乱的心实在太需要找一份寄托了，于是当即就答应杨墨第二日准时上岗。

　　第二次回到私人藏书馆的感觉异常奇妙，我跟杨墨之间的关系突然从冰冷的上下级进阶到温暖的朋友关系。就像朋友一样，杨墨随便指挥我：“周小北，最近两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图书全部拆封，分门别类摆放整齐，顺便拭去封面的浮尘。”我忍不住说：“杨总，你花大价钱雇我就是来享受优越感的吧。这书摆的还不够整齐吗？扫去浮尘的时间能用天来计算吗？你是不是全都打探好了，知道我喜欢书所以才选我的啊。”

　　杨墨哈哈大笑，“我不过是想找一个爱书的人帮我一起整理下我的藏书。花大价钱有错吗？我不是不懂变通，薪水随时可以降，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我赶紧说：“那可别。薪水还是随时涨涨才更完美。”

　　说实话，杨墨虽说是一个爱书之人，可是他的爱看起来毫无章法。估计当初也是工人抬了成箱的书随意摆上去的。我同意杨墨没能好好管理这些书的说法，因为很明显的村上春树和周作人都摆在了一起。我在一张白纸上粗略列表计算，把满屋书架上所有的位置按照国籍门类分开，比如村上春树的《挪威森林》可以放在日本文学类，比如曼昆《经济学原理》可以放在西方经济类。
　　杨墨看到我所列图表，竟然激动地说：“周小北，我真是没有看错你啊。加油！”

　　我自然地接受了他的恭维，这是我的乐趣所在。我自己家里的图书摆放从不允许出现一丁点儿的差错。我宁愿在满屋的书架上耗费掉我大把大把的青春时光。如果可能，跟最爱的图书谈场恋爱也算不错。至少图书不会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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