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短篇集合

　　杜萼便住了口，她并不知洛舟在思量什么，扭头只见他神色微敛，嘴角还挂着一丁点笑意，神色安定之下竟让杜萼觉得说不出的沉醉。
　　杜萼只顾着偏头打量，忽觉眼前光线一暗才见边门走出一个身着有点怪异的黑色长袍的外国人，他身量与洛舟相仿，体态微丰，高眉深目，年岁较长。这人脖子上挂着一条绣着金色十字图案的大红围巾和个指头粗细的银色坠子，袍子外面还罩着一件浆洗得笔挺的灰色棉背心，踩着双黑色的千层底棉鞋，见二人是异乡的面孔便用生硬的中文说道，“你是谁？谁找我？”
　　杜萼见他目光毫不避讳，半点也无往日所见的出家人的谦卑，不由心中一怯往后退了些将身子掩在洛舟身后窃窃道，“外国的和尚怎么这样？亏他还拿本书装读书人。”
　　洛舟心中也自忐忑，见杜萼这般动作又不觉喜悦，竟似原本希望渺茫之事也多了几分把握，不由朗声应道，“是我。我是在申报上面看到您登的消息的。”
　　理查德似乎有些迷糊，呆了会才想起来是自己不久登出的找中文师傅的广告，报社总共也就出了连他都能认识的几个字，贴在毫不起眼的位置，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找来的。想着他还是让两个人进了门，教堂的空旷让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屋顶上投入的阳光。
　　理查德似乎颇为得意，“这是上帝之光。”

　　杜萼只见洛舟眉头微蹙，拉了拉衣服小声道，“他说什么？”
　　“大概是他们的菩萨。”洛舟斟酌着在她耳边道，“等我。”说着他下意识的挺起了身子往前迎了过去，走到理查德的面前道，“我是来试试的。”
　　理查德打量了二人一眼，“不行，你们不合适。”
　　“为什么？”洛舟面色微沉，“你说需要一个可以教人说中文的。我可以教。”
　　理查德仍旧摇着头，“我想要一个教友。你们是不是都是信菩萨的？”
　　“我不信菩萨。”洛舟想了想道，“当然现在也不信你们的菩萨。”
　　“什么意思？”理查德显然被这菩萨来菩萨去弄糊涂了，“你是说你现在不信上帝？”
　　“嗯。”洛舟笑了起来，“不过你可以让我相信他。我听说你们的宗旨不就是让不相信的人也相信么？”
　　理查德花了好几分钟才把这个圈子兜回来，一手扶着圣经一手在胸口画着十字问他，“你是说你愿意信奉我主？”
　　“也许会。”
　　“哦？”理查德严肃的看着洛舟的双眼，华人的狡黠在洛舟不多的言语中尽显，他身形有着时下华人所少有的挺直，由于缺失双臂而显得很窄的双肩让理查德停顿了少许，让他隐隐约约可以嗅得到生命所给予的强韧，“如果你有谎言，上帝会用时间来揭穿。”
　　“如果你诚心信奉他，又何必冗长的颂词？”洛舟眉目微蹙，对于理查德竟有了几分逼视。
　　理查德这时才愁眉苦脸道，“难怪科瑞老师让我不要跟中国人吵架，连说话都比读书复杂。”他表情乖张，言语由于懊恼也是掺杂了很多他家乡的语言，让杜萼误以为他要对他们不利，不由走过去拽住了洛舟道，“我们走吧，别和他争了。”
　　之于个中来龙去脉，杜萼也听了个七八成，她本就心思敏捷，又一心一意留意着洛舟的神态。她不知道他会收到怎么样的报酬，期间在那人拒绝的时候她也忍住了将他拉回来的冲动，她聚精会神的听着洛舟的阐述，忽然明白了洛舟与她同来的用意，他可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舔舐创口，但是在她目光所及的地方却会竭尽全力。
　　洛舟闻言却微微笑了起来，“再等等。”说着他的目光越发柔软，“扶朱。你在，他会答应的。”
　　正这时，理查德拿出纸笔道，“我有十一个孩子，希望他们都可以说华语。”他抬头看着洛舟的眼睛，“也希望他们可以写你们的字。所以……”
　　“我可以用十天证明我可以胜任。”洛舟见他目光仍旧停在自己的身侧，飞快的应道。
　　十天，终于成了这一切的开始。

　　归途中，杜萼与洛舟在这处陌生的街道中穿行了许久，未来的一切在二人身旁都是微小却蕴藏着无数的变数。
　　他与她仍旧拥在电车之上，杜萼困倦之下不由枕在洛舟的肩上睡去，洛舟便慢慢敛了眼角的笑意，面颊贴上杜萼的云鬓，嗅着新沐发之后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他的呼吸随着电车的铃声时轻时重，终于将心中一点点的低落给盖住。
　　电车带着二人在城市之中穿行，许久才见到来时的路，洛舟微微拧过身子晃了晃唤醒了杜萼，二人向着夕阳的方向跳下车。
　　夕阳渐渐沉下，洛舟与杜萼的脚步也渐缓。
　　二人停在无人的转角处，杜萼在背后将洛舟搂得极紧，她紧紧的贴在他的背后，修长的指尖攀延着抱上他的双肩，停住了，低声唤道，“怀信。”
　　洛舟便停在那处，恍惚之中他似乎与她紧拥，他不由微微低着头笑着，“十天，不短了。”
　　“不合适就算了，我们慢慢找。”杜萼斟酌着道，“不合适就换别的。”
　　“哪能这么快就打退堂鼓呀。”洛舟将身子转了过来，“这不是还有你么？”说着他神色微微凝住，许久方言，“扶朱，我得试试。”
　　洛舟的言语极为认真，多年蕴藉着的书卷气与他的这时的执言让杜萼心中一滞。许久之后杜萼才微笑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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