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纪

　　姜玄低头老老实实地按着。女帝流着口水盯了半天，又努力地做出娇俏的神情，嗔道：
　　“嗯……隐白，好无聊呀，你看，天气这么好，鸟儿喳喳叫，给我讲个故事吧。”

　　这女汉子！一点儿也不为节操的碎裂感到可耻！
　　明明前几天还让对方感受到了“王霸之气”的一面，这会儿又娇滴滴地伪装起小鸟依人的怀春少女来……脸皮到位了，完全不考虑违不违和的问题。

　　姜玄也不恼，好像一个太极高手，你打过来再厉害我也慢吞吞地推过去。温柔地问：
　　“不知陛下想听哪种故事？”

　　女帝依然做怀春少女状，娇羞道：
　　“你讲什么我就听什么。”

　　姜玄点点头，道：
　　“从前，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女官，她一辈子只生了两个儿子，一心想把大儿子往仕途上培养。谁知大儿既不喜欢读书，也不好学武，偏偏只喜欢做菜，从小就表现出做菜的天赋，可把他母亲大人给气坏了。”

　　女帝冒着心心眼看着他，直点头，道：
　　“嗯嗯！真好听！然后呢？”

　　姜玄笑笑，手上换条经络按着，又道：
　　“俗话说‘君子远庖厨’。女官的家族里连着好几代都是朝中重臣，到了她这一代，却没养出官来，女官觉得非常丢人。便将大儿子关在学堂里，整天让人守着他念书，一年到头也不准回家，不准接触厨房。”

　　女帝又娇俏地插嘴道：
　　“哎哟，做菜有什么不好？做得好能当御厨啊！”
　　心道：你是不知道现代的厨师工资有多高，北京饭店的厨师专供人民大会堂呢，□□的厨师专给国家领导人做菜好吗！

　　姜玄摇摇头，道：
　　“陛下，御厨算官吗？没有权力，也不能参与国事。这位女官的家族里每代都有官，到她这儿出了个厨子？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可惜，这大儿子，随着一天天长大，逆反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后来，学堂根本关不住他，他让小厮打点好先生，每天就翻墙出去。先生也不敢得罪他家。他一旦上了街，便去食肆酒楼里易名练手。
　　好景不长，还是被女官大人知道了。她又想了很多办法。但是这大儿子正是十七八岁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母亲管得越严，他便越叛逆。”

　　女帝嘿嘿笑道：“后来呢？我先猜一下，他……不会是你吧？”

　　姜玄苦笑一声，道：
　　“不是我。”

　　接着说：
　　“后来，大儿子认识了一个开食肆的小女子，非卿不娶。可把女官给气得吐了血，要知道这样的贵族高门大户，娶商贾之女，传出去简直无法想象。”

　　女帝点点头，心想：士农工商，看来这个朝代的商人地位也是最低的。
　　便道：
　　“哎哟，这儿子也真是不懂事。母亲都吐血了他还这么犟。不娶就不娶呗，大男人，母亲重要还是女人重要？离了这女人就不能活？”

　　姜玄没有接话，继续道：
　　“后来，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女官在自己书房里呆了一天，谁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从书房出来之后，似乎突然就想通了，不再管大儿子，也同意了他想要的婚事。”

　　女帝笑道：
　　“你看，父母还是拗不过子女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姜玄微笑，又换了一条经络按着，道：
　　“陛下，真正的故事现在才开始。”

　　女帝大大咧咧地“啊”了一声，又赶紧低头做娇羞状。

　　姜玄继续道：
　　“大儿子这件亲事，确实引起朝中许多议论，也有许多人羡慕那平民女子。但这两口子倒是过得很自在逍遥，很快就有了小孩，女官对他们小两口很好。儿媳怀胎十月期间，还特意添了下人，小心翼翼伺候着。到了分娩的时候，儿媳生下了个健康漂亮的婴儿。”

　　女帝点点头：
　　“是喔，地位相差太大。”
　　扁扁嘴，心道：哼，这个就叫，命好的灰姑娘，如何勾搭上了官二代高帅富，过上了幸福生活，这种女人放在言情小说里也是一逆袭的主角！

　　姜玄又道：
　　“后来有一天，这两口子突然消失了。女官痛心疾首，据府中传出的消息说，两个人丢下了还没足月的小孩，离家出走过自己想过的逍遥日子去了。众人也便跟着唾骂这对夫妻，本来大儿子从小叛逆名声就在外，众人挺同情女官。
　　女官突然遭受这样的打击，像老了十岁，只能自己带着孙子长大。说来也奇怪，小孙子就象隔代遗传一样，从小就天姿过人，教什么会什么，三岁开始启蒙，六岁的时候，女官请了自己过去的门生，一位当朝的进士做了孙子的教习先生，不到十岁，孙子便跟着女官在书房或厅堂接见各路大人们……”

　　女帝听得很专心，享受得更专心。姜玄十指的温度不断传来，女帝既兴奋又满足，连连道：
　　“嗯嗯，真好听……隐白好会讲哦！然后呢？”

　　姜玄依然保持着优雅的仪态，道：
　　“然后，小孙子慢慢长到成人了。在他行冠礼那天，他很久没见的亲叔叔，也就是老太太的小儿子，突然出现在他房里。他吓了一跳，叔叔紧紧抓住他的手，老泪纵横地悄悄对他说，二十年前一个晚上，叔叔被奇怪的声音惊醒，起来到花园里一看，是两个仆从在埋尸体。
　　月光下，他清晰可见那两具尸体面目扭曲，颜色青灰，七窍流血，已经难以辨认，显然是剧毒而死。看衣着饰物，分明就是大儿子两口子，孙子的父母！”

　　女帝本来舒舒服服享受着，骤然听到这，吓得面无血色，一把抓住姜玄的手，颤声问道：
　　“这老女人还真狠毒！不是痛心疾首么，装得那么像！虎毒不食子啊！还有，她完全可以培养这个小儿子，干嘛非逼着大儿子啊！”

　　姜玄动也不动，目有深意地看着她。
　　传闻中这位弑母撵父，残杀手足，两手沾满血腥的皇帝，居然也会说别人狠毒？

　　姜玄轻轻将女帝的手放回原位，继续按摩起来。
　　一边按，一边温柔地说道：
　　“那小儿子，天生残疾，腿脚一直象幼儿一样，非常畸形。从小女官就当他不存在，关在花园深处住着……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他发现那晚的秘密。”

　　女帝呼口气，点点头道：
　　“这女人，难道不怕遭天谴？”

　　姜答微笑道：
　　“呵呵，天谴……女官在半年前已经病逝了，走得很安详。”

　　女帝心有余悸地问：
　　“对了，那小孙子知道了真相，后来呢？”

　　姜玄答道：
　　“后来，那孙子长大出落得还不错，便被老太太当作政治投资送给了一位王。”

　　女帝惊奇地问道：
　　“不会吧？他还这样千依百顺，那是他杀父母仇人啊！”

　　姜玄道：
　　“但那也是一手带大他，教会他所有事的人。古语说，生恩大不过养恩。何况陛下刚才也说了，杀亲是狠毒的事。那小孙子除了忍，除了默默地活着，还能怎么办？”

　　女帝点点头，感慨道：
　　“唉……这家子太惨了。对了，你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姜玄像没事人一样风轻云淡地答道：
　　“那女官就姓姜。”

　　女帝不禁“啊”了一声，完全忘了还在按摩还在装娇俏，吃惊地瞪眼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

　　姜玄点点头，目光很平静：
　　“我就是那小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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