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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有些事情真的很奇妙。于是，当季沐光跟陆修的照片再次出现在报纸上时，就可以用“命运”这个词来作注解。
那张照片的内容其实很普通，相对而坐的男女，男人隔桌握住女人的手，眉眼之间俱是急切的渴求。这种角度的精髓就在于，若是作为一般的照片，实在没有什么可猜测，若是把它用作某部电视剧的海报，那画面背后便是风起云涌的故事情节。
卓赢空原本正在办公室签署文件，最近The L 的态度让他很头大。有很多细节上的事情，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是默认的做法，没有什么好深究的，但是这家大公司却是铁了心一般要在这些细微的点上纠缠不休，愣是把成本提高了不少。眼下这文件又是这档子事儿，他想，自己有必要跟陆修商谈一下。
然后，是在某个办公的间隙，他瞥到了一旁的报纸。虽然如今网络上的新闻应有尽有，而且一目了然，但卓赢空却仍旧保持着阅读纸质书籍报章的习惯。按照季沐光的话来说，就是“赢空啊，他身上有那种分分寸寸的古意。”的确如是，这世间还有几个这般的男子，温润如水。走在大街上，一眼扫去，若不是高贵冷艳，便是低迷猥琐。
后来，季沐光才知道，再温润如水的男人，毕竟，也是男人。
卓赢空的阅读速度很快，修长的手指飞快地翻阅。“哒”！手指一顿的声音，整个空间在那一瞬间都安静得出奇。他所有动作都停留在了娱乐版头条，那几个大字标题，盾黑的颜色，却愣是刺痛了他的双眼。
“Labella脚踩两条船，左手卓意，右手The L”。
下方是那张照片以及大片大片的文字。卓赢空将报纸合上，不再看下去，具体内容他已经能够猜到。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季沐光的态度。
就这次的拍摄而言，他看不到沐光的表情，那么，是那个男人单方面的奢求？但是，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拍到，或者说，私下会面被拍到。
卓赢空不自觉地握紧双拳，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眼眸越发深不可测。
电话在这时响起来。是季沐光。
“赢空！”她的声音透着雀跃，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轻快。
“咳……怎么了？”他开口，声音里是艰涩的苦意。
“你不舒服吗？”
“没有……太长时间没喝水。你有什么事？”这声音，分明已经变得疏离冷漠，但，那时的季沐光浑然不知，只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她想，她终于不再对过往的种种心存恨意。
“你要注意身体吖……嗯……就是说，我们要不要……”
“嗯？”
“之前你说的旅行啊？”
“……”卓赢空一手捏着电话，一手紧紧扣住桌沿，隐隐可见手背上的青筋。“沐光……我现在很忙，晚点再说。”
“哦，好……”没等她把话说完，那边就已经挂了电话，一个“的”字硬生生被截留在了电流之外。季沐光有些呆愣地看了看手里的电话，浑然不知那人的怒气，心里仍旧是漫天的喜悦与憧憬。
卓赢空的手仍旧停留在挂断的电话上，脑海里还是她刚刚欢快明朗的声音。
“之前你说的那个旅行啊？”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提起？他的脑海里有无数个可能闪过。
早前他曾提出两人一起旅行，到陌生的旅途中生活上一段时间。那时他们刚生活在一起，还不像如今这样熟稔，季沐光也还沉浸在过往的悲痛中，对周遭人的态度冷漠疏离。
大概卓赢空喜欢拥她入怀的习惯就是在那时养成的。他那时候总是感慨，“沐光你知不知道，你就像是一块怎么也捂不热的冰块，可是……我总想把你给捂热了。”
不晓得是他的怀抱真的如此温暖，还是老天爷被他日复一日的执着打动，在他提出那个旅行的建议之后，季沐光对他便柔和缱绻起来。
卓赢空还记得那日的场景。在卓家的花园里，他自身后揽住她，温热的唇瓣贴在她的耳边，“真想把你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就你跟我。”
季沐光轻笑，“那赢舒怎么办？”
卓赢空伸手点她脑门儿，“你啊……就是这么会扫兴，这是情话啊，情话你知不知道？”
季沐光低头不语。情话么，她总是知道的。毕竟，也曾听过许多。
身后的男子不满她的走神，手臂抱得更紧了些。大概是把她弄疼了，嗓子忍不住轻哼了声。他这才缓和下来，依旧温和地说，“咱们出去旅游吧！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到陌生的旅途中去，就你跟我。”见她不说话，他的声音便有了急切，“离开这些旧事旧人，咱们去过神仙眷侣的生活。”
怀里的女孩儿依旧没有反应，卓赢空难免觉得失落，正欲说点什么，“沐光……呃……”却被她突然地转身打断。
“沐光？”他那时候原本是想给她温暖，给她欲罢不能的温暖。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一刻靠在他胸口的女子才是他所有温热的源泉。
“谢谢你，赢空。”那是季沐光独有的声音，带着柔软的哭腔。那些或是温暖或是酸楚的情绪都一一落在卓赢空的心上。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其实是毒药的一种。
最后他们还是哪儿也没去。因为她知晓他的抱负，舍不得他丢下家族的事业，说什么也不答应。只是，他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
如今，她突然又提起，在这样特殊的时间点，卓赢空无法摸清她的想法，难免有些举棋不定。想来，关心则乱这句话是一点也没错。
卓赢空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手机，那是一支一看就是那种年代久远，只能打电话发信息的手机。
他拨通电话，“是我，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吧？”
电话那头是刚毅清冽的女声，言语之间带着不情愿，“看了。哼……这算不算是自食恶果呢？”
卓赢空完全不去管那声音里的揶揄，“说说你的看法。”
“绝对正确的路你不是不知道，你……”
“够了，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常年温润的声音里出现了难得的怒气。
“唯一的建议，不要自乱阵脚。”扔下这么一句话，那抹清冽的女声便消失在电波信号的那端。
卓赢空收敛了神色，将手机重新放入上衣内侧的口袋，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真的，是自食恶果吗？
****
季沐光精心准备了一桌饭菜，等着卓赢空回来商量旅行的事。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期许过新生活的到来，虽然早在六年前就已经踏入了新的生活阶段，但是陆修的追逐让她始终无法安下心，现在终于雨过天清，过往那些污浊不堪的记忆也该一点点地忘却了。这样，才能对得起眼前人。
卓赢空到家的时候已经快10点，饭菜早已冰凉，季沐光伏在桌边睡得香甜，嘴角都还泛着丝丝笑意。
他轻轻将她抱起，朝二楼卧室走去。刚到床边，她就醒了过来。
“赢空？”声音有些迷蒙。
“嗯。”他一边应声，一边把她放在床上。“傻瓜，困了就先睡啊！”
季沐光微微脸红，“对了，我准备了饭菜。”
“我已经吃过了。”
两个人都愣了愣，卓赢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我是说，今天已经很晚了……先睡吧。”
季沐光丝毫没有迟疑，乖乖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卓赢空的表情却在夜色里越来越沉重。
那晚，在卓赢空回来之前，季沐光梦见自己跟朋友家人一起在海边嬉闹，其实那些朋友家人究竟是谁，她在梦境里并没能看得真切，只有当下那种温暖愉悦的心情是那么实在。
后来再入睡，梦境却急转直下，依旧是那片海滩，却只有她一人，仿佛之前的种种都是虚假。
以致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仍然阵阵心悸，下意识去抱身边的人，却扑了个空。
她扭头看一旁的闹钟，7点过5分，不禁微微蹙眉。匆匆洗漱完毕就朝楼下奔去，却四处不见卓赢空的身影，打电话也没人接。这种感觉她从没有过，心里很慌，没有着落的感觉。
“赢空！？赢空！？你不要跟我玩捉迷藏了……”她在这个偌大的宅子里奔走，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男人。
“季小姐！”
季沐光扭头，是家里的老佣人王妈。
“先生一早就出门了，没有带电话。估摸着晚点就会回来，您别担心。”
原来，是这样。
王妈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但是又似乎很挣扎似地继续说道，“其实，先生昨晚回来的时候心情就不是很好。”
“心情不好？”
王妈点了点头。
“为什么心情不好？”
“不知道，本来好好的，看到报纸突然就……”
“报纸……报纸呢？”
王妈指了指一旁的垃圾桶。
季沐光几乎是立即就冲到了垃圾桶边，果然，那里有一团揉皱的报纸。她下意识地就去翻看娱乐版，那张陆修隔桌握住她手的照片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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