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小凡罗曼史

　　=== 紧迫 ===

　　“别动！”

　　齐非凡扭过头看清楚，原来是江鹤。他脑袋突然被掏空了似的，愣了两秒钟，这才听见头顶上‘嗖嗖’的子弹划过的声音，心想原来他是让自己避开敌人的火力。

　　越军的炮火很猛烈，战士们活像被捆住了手脚，相当憋气，又被围堵在一个开阔的地带，这很容易暴露目标，必须转移阵地。而且二连的建制已经被打乱，贺连长阵亡，指挥员重伤昏迷，战士们群龙无首。

　　没有组织并不意味着原地等死，江鹤迅速召集了身边十的几个战士，暂时组成了一支小分队，齐非凡也在其中。

　　连长倒下了，排长就顶上，排长都倒下，班长就补上去。总之战场上是不能没有指挥的，否则，只是一盘散沙。凡是双脚能都支撑自己站起来的人身上都肩负着这个责任，你能站在指挥的位置上，那好，你就是连长。都说战时升官快，可是升天比升官更快。

　　老山地势险要，山高坡陡，易守难攻，越军负隅顽抗，居高临下。再加上越军集中了大量火力在穿插路线上，采取正面强攻并非易事，迎面冲上去的战士们无非是给敌人当了活靶子。

　　但是只要冲出一个缺口，再坚固的堤坝也会瞬间坍塌，打仗也是一样，集中力量，打开一个突破口，战争的形式就会逆转。

　　江鹤带着临时组成的一支分队，判断出敌人指挥部所在的大概位置，决定利用地形特点和茂密丛林的掩护，另辟蹊径，秘密潜入。

　　十几个战士时刻注视着江鹤的手势，无论前进还是潜伏，同时行动，步调整齐一致，就像一群游鱼，穿梭于密林深处。

　　江鹤的镇定自若，让齐非凡佩服地五体投地。战场上，危险又紧迫中，每个人都是绷紧了弦，高度紧张，同样的情况下，单是看反应，这就能分个三六九等。

　　炮弹就落在跟前，有人反应灵敏，动作娴熟地迅速卧倒；有人则吓得把枪一扔，马上趴到地上，双手抱头，屁股撅地老高。

　　“注意隐蔽。”江鹤大巴掌就给按了下去。

　　齐非凡心想自己还真是不争气，丢人丢到国外了，越是到关键时刻，越是容易出岔子。

　　看着眼前这个人，临危不惧，处事沉着冷静，在紧要关头也能纵观全局，并迅速做出判断，心理素质一定和王二小有一拼。

　　江鹤是一面旗帜，大家有了方向，并不是说这面旗帜是战士们的救世主，而是一个精神支柱。战场上指挥战斗的人，他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战术上的指挥，如同根基之于树木，那同样是战士们心中的支撑。

　　对于齐非凡，江鹤仿佛成了自己的依靠，只要有他在，就很有安全感。作为一个男人，感性地依赖别人是致命的弱点。可是他心想，先不说平时，这里是战场，也许只有这么做，心里才会觉得踏实，才会有力量。战士们不都是互相依靠，互相支撑，才可以坚持不懈地战斗下去的吗？就算不利于自己，但至少利于战斗。

　　齐非凡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人周身有一股强大的磁场，那种吸引力越来越令人不可抗拒。不知不觉的，在他心里冒出一种令他难以名状的感觉，钦佩？崇拜？有一些，但又不完全是，很奇妙。

　　让他产生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因为江鹤精准的判断力和迅速的反应能力，而是他骨子里带出来的一种独特气质，就像终年积雪的长白山，在那孤傲地令人望而却步的冰雪之下，是如此厚重而踏实的地脉。

　　他的沉稳，让他心安。
　　……

　　战士们自发组成的突击队像一把直插敌人心脏的尖刀，在全营得穿插路线上起到关键的作用，两军僵持的局面立刻出现了转机。

　　火力密集的敌方阵地，战士们不畏牺牲，杀出了一条血路。前面的机枪手中弹倒下了，跟在后面的战士捡起枪就冲了上去，分秒必争，刻不容缓。枪林弹雨中，战士们奋力拼杀，敌我双方早已混杂在一起，近身肉搏的白刃战，刺刀就可就是好东西了。

　　齐非凡后悔莫及，当初小看了它，现在竟要了自己的命。他被一个彪悍的越南兵纠缠，如果实力相当，他还可能有机会翻身，可对方是比自己大两号的家伙。齐非凡骂自己，拼刺刀的技术还真是烂！

　　拼刺中，自己手中的56式步枪，三下五除二地就被打落在地。手里没了武器，战场上就意味着死亡。越南兵一刀直冲着他就刺了过来，齐非凡迅速反身避开，继而，对方的枪托就猛地撞过来，他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上，只见那人抬起枪就对准了他。

　　枪口下的齐非凡，屏住呼吸，呆坐在地上手足无措，此时什么都已经想不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瞪大双眼，死盯着那人的食指，向后弯曲，扣下扳机……齐非凡绝望地闭上了眼：爸！妈！再见了！

　　“砰！”

　　齐非凡僵硬地向后仰去，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竟然感觉灵魂出窍了似的，身体无比轻松。

　　这一天，1984年4月28日，自己成了为国捐躯烈士，能在战场上光荣牺牲，知足了。

　　他呆呆地望着天，灰蒙蒙的，意识到那并不是祖国的天空，身下也不是祖国的土地，齐非凡心里，明明对世界还有依恋。

　　想回到家乡，回到爸妈身边，他想再看到自己的兄弟，他想念他的战友们，周立民、孟冬、郑存、陈三好，还有江鹤……

　　炮火的轰鸣声中，齐非凡耳边隐约传来呼唤他的声音，他缓缓睁开双眼……

　　看见了！他看见了！那是他的战友！

　　齐非凡的脸上展开了笑容，激动地留下滚烫的眼泪。

　　没想到在弥留之际，自己人生的最后，还能看见他……

　　齐非凡从前和这个人并没有真正交流过，但是齐非凡却把他看作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也许，是从战场上对他的崇拜开始，也许，是自丛林中对方的舍命相救开始，也许更早，他还记得那个月下之夜。在那片昏暗色调的静谧中，是这个人的忧郁和哀伤。那一晚，齐非凡莫名的被感动了，一丝隐密的念头悄悄从心中浮起，无法解释，无法形容。

　　关于这个人，齐非凡心中仍有一丝眷恋，一丝不舍。想接近他，想去了解他，可为什么自己，只是把愿望藏在心底？为什么选择只是默默躲在一旁？

　　而如今，再也没有机会了……

　　“起来！”他向齐非凡伸出手。

　　齐非凡看着他的右手，手腕处还有伤疤，他知道，那是悬崖上，自己给他留下的。看着他的手，齐非凡眼泪不住地流：

　　那一天，是你，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叫战友；我绝望无助的时候，你没有丢下我，现在依然还能感受到，你钢筋有力的脊梁，还有那踏实的心跳。

　　谢谢你，兄弟！真的谢谢你！

　　但是这一次，可能你救不了我了，不过，还是想感谢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忘记你……江鹤。

　　齐非凡觉得死亡的过程，并不痛苦，而是特别漫长，他居然能够把自己生前所有美好瞬间，未了心愿，还有深深遗憾，都回想起来，就像放录像带，一切都是如此清晰。

　　弥漫的浓雾中，他模糊地看到江鹤那俊秀的脸，正渐渐贴近自己，齐非凡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和他对视。

　　江鹤脸上残留着暗红血迹和泥土，但这也无法遮挡住他的美丽。只见他眉头微皱，眼波流动，齐非凡顿时觉得心悸，用力喘了口气，发现自己还有呼吸：诶？我怎么还没死？

　　“快起来！！”

　　齐非凡‘腾’地坐了起来，定睛一看，那个彪悍男人，就乖乖地躺在地上。

　　指挥部被炸毁，越军就像失去了魂魄，敌方阵地立即陷入一片混乱。我军乘胜追击，从正面进攻的友邻部队也登上了高地，士气大增。敌军兵败如山倒，很快就已经溃不成军。胜利的曙光普照大地，一时间号角声、欢呼声，响彻整个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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