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莫问前程,此路与君共
一
回到青裳,席南原本打算先用了午餐再去弄名簿的事,我却生怕他忘记了,便急急催他弄完再吃。他也不坚持,便同我回了房间。
只见他从桌上摊开一宗黄褐色的卷轴,我定睛一看,竟是玳水地图。随后他便开始研起墨来。我疑惑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执起笔架上的毛笔,边蘸墨水边答道:“寻找线索。”
“你不先将名簿写下来么?”我不解道。
他也不急着回答我,只是开始在地图上圈点起来。
我顿时有些领悟,道:“你是想看婴盗在选择地点的时候是否有特殊的规律?”
他闻言笑道:“正是。”
我想这个做法虽并不寻常,却也不无道理,便站在一旁静静观看。
虽是七月流火,却也有些闷热。不多时便见着滴滴汗珠顺着席南的鬓边滑落。念到我在此处于他也帮不上忙,便想着未若去楼下端一碗冰镇的酸梅汤给他解解暑。
掩上门,我正欲下楼,却见廊上不远处迟儿正一脸嗔怪地看着我。
我不明所以,快步走到她跟前,道:“迟儿,何以这般看着我?”
“奚月!”她突然笑开,随后神秘兮兮的附在我耳边道:“我都晓得了!你和你哥哥在调查婴盗是不是?”
我睁大双眼,不知她从何得知的,却也不想瞒她,便压低声音道:“你如何知道的?”
她颇得意地一笑,然后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说来也巧了。今日我同哥哥也欲去向桑姐姐借名簿,不曾想她却说名簿正借与他人,让我们稍待片刻。我一想啊,竟有别的人也要借便好奇得很,就问桑姐姐是何人赶巧了也在今儿个借名簿?听桑姐姐一描述,我想一定就是你了!”我听到此处恍然大悟,桑若的急事原来就是去见迟儿兄妹,席南的未卜先知也定是在客栈无意听到了他们要去找桑若。可迟儿兄妹究竟是何身份能让桑若如此上心?抬头看一眼迟儿纯净的笑容,罢了,她不愿说,我定不问。
迟儿语毕又凑近些道:“奚大哥可真会编故事,真真就把桑姐姐蒙在鼓里呢!你们明明就是前些天才听说的婴盗,何以今日就有个被婴盗害了的恩人?哈哈!不过你且放宽心,我与哥哥并没有拆穿你们。”
说罢她大义凌然地拍拍胸脯,道:“真的!我仗义吧?”
我方才听她知道我们骗了桑若原本还有些心惊,可这番却又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只得频频点头。
“奚月。”她唤我一声,脸上恳求代替了笑意,挽住我的手道:“我们一同调查婴盗好不好?婴盗残害婴孩,太可恨了!我也想查出他究竟是谁,可是跟哥哥一起实在无趣得很。”
“这……”我迟疑了,虽然我心中亦是十分想同迟儿一起,却又担心席南不乐意。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同席南商量商量,却在此时从背后想起一个极其不屑的声音。
“你以为谁稀罕同你一起?倒是你这般犹疑,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我转身一看,恰巧对上迟儿的哥哥那双漆黑的眼睛,此刻正斜睨着我。我只觉着胸中火气直冒,却又不想让迟儿难堪,正欲解释,迟儿却一下子冲上前来,大声责怪道:“哥哥!你怎能这么说呢?”
“若真是为民除害,她又何须多虑?调查婴盗这也不过是你胡乱猜测的,她真实的目的,”他说到此处故意一顿,才鄙夷道:“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我能有何目的?”我难掩怒气道。还未说完,迟儿怒气更盛道:“哥哥!你太过分了!只有你的目的才最崇高,他人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以前是迟儿不对,非要缠着哥哥。你走吧,我再也不跟着你了!”
“那敢情好!”他哥哥神情倨傲道,又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句:“漓真!卫迟儿在外头玩腻了,送她回去!”
“是!”漓真恭顺地应道,便要朝迟儿行来。
“不要过来!”迟儿大叫一声,随后有些哽咽地朝她哥哥斥责道:“你总是这般!每次都是这般!分明就是你的错!我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漓真,愣着作甚?”他哥哥暴吼一声。
眼见事情愈演愈烈,自责与心痛掺杂在一起。我紧紧拽住迟儿,心想他哥哥这般脾性,若是要继续争执下去定不会有好结果,便尽量冷静道:“我与大哥一介平民,调查婴盗不过就是想为百姓尽绵薄之力,怎会有它想?方才我之所以迟疑是担心我大哥会生气,毕竟婴盗有朝廷追查,我们一时兴起终究是越俎代庖了,又哪敢再同你们一道?”
话音刚落,前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席南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眼下的难题也只有他能解开了。
他朝我看了一眼,随后大步走过来,低头问道:“发生了何事?”
千言万语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道:“他们说一起追查婴盗。”说完我心里头忐忑万分,只恐怕他会一口回绝。
不曾想他竟是想也不想,便答道:“那自然更好。人多些好的想法也多些,婴盗便也能早些落入法网。”语罢他回头看了一眼迟儿的哥哥,道:“外头人多口杂,万事未若进屋商量?”随后往屋内行去。
或许迟儿的哥哥亦是未曾料到席南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也并没多说便抬脚随席南进去。
一旁的迟儿破涕为笑,激动地拉着我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大哥这便是答应了?”
“嗯!”我笑着应着,拉着她也跟了进去。
二
“请坐。”席南客气笑道:“在下奚南,此为舍妹奚月。奚南鄙陋,前些日子方才听闻婴盗,便生了追查之心。不想今日竟遇上了同道友人,幸会!”
“鄙人卫立青,舍妹卫迟儿。”他颇为冷淡地道。只是一旁的迟儿兴奋难抑,急忙跑到席南面前,道:“奚大哥,我们早就见过面啦!你今后就唤我作迟儿吧,还有这是漓真,哥哥的侍卫。”
席南笑着朝迟儿点点头,又向那卫立青道:“不知卫兄对追查婴盗有何高见?”
“并无高见。只是见奚公子成竹在胸,还望不吝赐教!”他有些挑衅的望着席南道。
席南不以为意,笑道:“不敢。愚以为婴盗奸猾异常,以常计捉之定不可取,想必先前四国也早已试过。未若将婴盗在玳水的每个犯案地点于地图上勾画出来,看似无理,反倒有迹可循也未可知。”语毕又道:“只是奚南山野拙计,怕是要见笑于大方之家了。”
那卫立青听席南说完,表情不似方才的不屑,然仍旧很是傲慢,道:“奚兄妙计,只是不知那婴盗可真如奚兄所料那般神机莫测,但愿莫要高估了才好。”
“但愿如此。”席南说罢起身踱至书桌旁,一面执笔一面道:“未曾勾出的地方所剩无几了,婴盗是否与众不同不时自当有分晓。”说罢低头专心勾画起来。
那卫立青也顺势踱到书桌旁,聚精会神看席南勾画。只见他背着双手,静默不语。良久,方才道:“你可能确保不记错?”
席南头也不抬,道:“卫兄如若不放心,不妨去寻了名簿核查一番。”
那卫立青也不含糊,朝漓真道:“去将名簿拿来。”
“是。”漓真抱拳恭敬应道,随后转身出去。
不多时,漓真便拿着名簿进了来。卫立青接过名簿,果真从首页开始细细核对起来。席南并不理会,仍旧不慌不忙地逐个圈点。
房间里极其安静,只偶尔听得卫立青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往常迟儿最是喜欢说笑的,此时也缄默不语,倚着桌沿默默地盯着席南的笔尖。
须臾过后,席南画完一个圈蓦地停下笔来,抬头朝我道:“奚月,去倒杯茶来。”
我正聚精会神的看他勾画,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愣愣道:“什么?”
他倒也耐心,再重复了一遍。我只道他渴了,立马去给他斟了一杯茶。却见他接过茶后并不喝,只将其放在一旁,又从笔架上取下一只干净的笔,在茶杯里蘸了两下,执在地图上方凝眉思索。
“全都圈上了么?”我疑惑道。
“嗯。”他应道,笔在图上虚画了两下,又皱眉停下。
瞥一眼那图,只见上头散落着许多墨圈,或密集或稀疏,看上去毫无章法,心想若是真有玄机隐于其中,那婴盗着实用心极深。
“可是奚大哥,这些圈这么乱,真的有玄机藏在里头么?”迟儿蹙着眉头,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现时我亦无法断言。”席南语毕忽而落笔,画了一半又陡然停下,只在地图上留下一道深色水渍。
一旁的卫立青因仅是比对,是以较快,此时正将手中的名簿递与漓真。从他看席南的眼神中多出的赞赏来看,席南果真是一个不错地记了下来。
“奚兄此计虽则甚妙,然就如婴盗第一次偷盗婴孩的地点中,蓝汀和恒湎两地分明相去甚远,若是要将两地连起来,可有千百种方法。又何况地点如此之多,就算是这其中确实藏有玄机,要寻出也几不可能。”卫立青斩钉截铁道。
席南看了一眼迅速风干的地图,抬头道:“此计原本就仅是设想罢了。卫兄之言的确在理,然我却想尝试一番。卫兄心中定有计谋,万不可因此搁置了。”
卫立青本欲再说,却在此时从一边响起了一阵极其突兀的咕咕声。
我们齐齐转过头去,只见迟儿傻笑着朝我们吐了下舌头,低低道:“我,我像是饿了。”
“也罢。”卫立青叹息般吐出一句,又看向我与席南道:“一道用过晚饭后再行商议,何如?”
我这才想起来席南与我还没吃过午饭,我倒是没做什么,还不曾觉察。只是不晓得席南这半天劳神费心是否多早晚前就饿了。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将笔搁在一旁,许是瞧见了我的一脸歉意便笑了笑,方才道:“走吧。”
三
楼下不知名的角落有人抚琴低唱,各各屏风内或是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或是传来几句客气的谦让。
人人幢幢,灯火初上。
店小二将我们引进一个屏风后便绕出去备菜了。
“琉金富丽,玳水清雅。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倒真是不错。”卫立青率先打破沉默。
“就是就是。咱琉金人骨子里自有一股豪情,玳水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灵秀。”迟儿连声附和道。目光清澈,好似藏着一汪泉水在里头。
“两国风格迥异,却又各自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让人眷恋不已。”我笑道。
“总是要回去的,你可莫要乐而忘归啦!”迟儿揶揄道。
我却无由想到了另一层意思,反没趣起来,只掩饰地笑道:“是不敢的!”看一眼席南,只见他眉头微蹙,剑眉却显得越发英挺,眼睛直直地盯着桌上印着精美花式的茶壶,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地图上。
我与迟儿相视一笑,卫立青也不去打扰,只问我道:“听闻贵府世代经商,此话可属实?”
我料想定是桑若说与他听的,只得应道:“确是。”
“令兄并非池中之物,拘于商场不觉屈才么?”他挑高眉头,定睛问道。
我心中开始忐忑起来,他要是再问下去我迟早得穿帮。“因是祖业,大哥不愿荒废于他手里。”
“光宗耀祖当金榜题名,奚兄雄才远略,何以在此事上竟看不开?”他语气有些咄咄逼人道。
我不禁在心里咒骂起他来,此事你问他去啊,问我作甚?面上却又只得强自镇定,方欲开口,迟儿不满的声音及时响起。
“这是别人家的事,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管?”语毕不再理会他哥哥,转过头对我道:“奚月,琉金以银蛟为尊,玳水以神鸟为贵。你更喜欢哪个些?”
我愣住了,银蛟我还实在没见过,正想着如何措辞,迟儿又道:“哎呀,对啊,你见到过神鸟没?桑姐姐府前那座石桥上雕的就是!”
“嗯,今日我还特特向九兰姑娘打听过。说起来早些时候谈及尾羽时她曾说不同官阶神鸟尾羽数也是不同的,我出府时本欲去数数的,一时匆忙倒忘了。”我怕她问起我对银蛟的看法,便转了话题。
“桑姐姐现时是监察使,只比辅国公低了两级,是以那神鸟有十六根尾羽。”迟儿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得意道。
“果真年轻有为。”我赞道,本想再就此将话题引到桑若身上,却在此时席南蓦地起身歉声道:“各位慢用,失陪了。”语毕快速走了出去。
卫立青若有所思地看了席南一眼,起身跟了上去,留下一句不容商量的话:“漓真,看着迟儿吃过饭才准她上来。”
我本来也欲一同上去,可是一碰上迟儿泫然欲泣的神情便再也挪不动脚步。
“奚月,不要撇下我一个人在下面。”迟儿瘪着嘴道。
“一会子再上去吧,大哥约摸是想到了些端倪。”我宽慰道。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