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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文几乎是火爆地摔掉了电话。

　　心中暗骂一声。真不知道那帮手下是吃什么的，收个高利贷也会被抓，而且这次还有人证在场。无奈出事的那个是喇叭，是进兴社里大概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也是当初带他混入进兴的家伙。涌泉之恩，当滴水相报。纵使是混混，也是有义气可讲的。

　　想到接下来的行动，他就莫名地烦闷起来。

　　开车迅速赶往现场。警署外面围了一群面孔稚嫩的年轻人，全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喇叭那个EQ为负的笨蛋，到底干了什么？当年自己还在社团底层、从基本员工做起的时候，怎么就从来没有遇上这档子事？至少，不会吸引这么多人来围观吧，又不是选美。

　　当年。立文长久地叹了一口气，掐指一算，已经两年了吧。

　　七百多个日日夜夜转瞬而逝。时光真是一个磨人的东西。

　　Laughing哥做了九年卧底，最后死在进兴。自己呢？还要做多久。

　　回望来路，已然被落叶淹没了脚印；前途漫漫，却望不到尽头。

　　现在或许是黎明前的暴风雨，但他都不知道还等不等得到那颗启明星。

　　无奈之中，脑海里竟然闪过一个面容——许文诗。

　　起初，她不知道他的身份，每次出场都带给他麻烦。后来，她破解了他的职业，却能够用那样温婉的笑容、故作轻松的语调来宽慰他。

　　只是，现在的关键是赶紧抓住江世孝，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狠狠地咬住下唇，踏进那个顶上铸着警徽的大楼，脑中却努力搜索着背了一千遍的万能句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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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种！待会儿文哥来了，你就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你牛！待会儿见到文哥，你就等着收尸好了！”

　　立文轻擦过额头的一抹冷汗。就算他到了，也不能在警局里真干出什么吧？顶多只能逞逞嘴上威风。

　　那个叫龙旋风的大学生，可怜巴巴地坐在墙角。小眼睛忽闪忽闪的，几乎就要泪落下来。

　　每次都是这副模样，一点创意也没有。

　　出于一个警察的正义感，立文平生最憎恨那些以暴力威胁他人的举动。可是现在，他的身份是职业大混混，他必须对此习以为常。

　　他做过无数次坏事，每次看到他人脸上那种愤恨难平的神色，他在暗自悲悯之中也会忍俊不禁。所以，再做一次恶人对他来说已经毫无难度，反正他早已选择如此牺牲。

　　在心底唾弃自己的行为，面上却立即演绎出一副人神共憎的表情。立文靠近，开口的温度比鉴证科的妖女还要低：“和他废话那么多干啥？浪费口舌！”

　　然后，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他握紧拳头、骨节碰撞的清脆声响。

　　门戛然开启。问询室内一盏残灯，照射着跨出门口的身影。

　　“不要逼他，我什么都说了。”报警者不打自招，看着面前人即将揪起学生衣领的行动。

　　立文的面上划过三道阴线，不用转头也知道说话人是谁。扶额和埋头已然不能尽情表达此刻内心的强烈情感。两天之前，那个不幸中招的混混如是形容他们的死相：死的丢脸无比。现在，这个词用于立文自己是再贴切不过了。

　　在景博面前做出这等混蛋举动，突然间很想笑。

　　“钟立文，这次恐怕你带不走他们了。”快闪嘲笑的声色俱全，“这次人证物证俱在！”

　　“物证？”

　　“是！”靓爆接踵而至，“多亏Pro. King开了手提电话的录音功能，你不要说这把声不是你手下的！”

　　于是文件回放，喇叭清晰而得瑟的音色声声入耳。

　　杯具！茶几！彻头彻尾的杯具人参！

　　景博，他不仅勇敢，而且心细如发，能及时注意各种细节。

　　而立了功的某人，只是麻木地站立着，他不知怎样面对那个垂着头颅的人。

　　文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奶茶，而后更加云淡风轻地调侃：“对不起啊立文兄，这次，你的手下要蹲监狱啦！”此时此刻，她正用面部语言形象生地告诉大家，笑容可掬是何种意思。那笑声里，甚至有一种打败对手的酣畅淋漓。

　　自从发现了立文身份，她就一直盘算着怎么从他那里挽回点丢掉的面子。同时，她深刻地明晓，立文的手下并不等于立文，能抓的要照旧抓，社会人渣最好一个不留。

　　更可况，她乐意享受面前这个黑面神吃鳖的表情。那种爱憎分明又有着曲折细微的精妙变化，实在是有趣极了。比如现在。

　　立文的手停顿在半空，而后方向急转，狠狠砸入墙壁。雪白的粉漆立即纷纷掉落。

　　他现在的心情糟糕透了，简直有如一头欲咆哮而不能的山林野兽。

　　文诗有一刻心痛，然而却很快平和了心境。她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听立文颤栗着齿缝说：“Madam，别高兴得太早。俗语有云，谁笑到最后，谁才笑的最……”

　　“丑！”她轻巧地接了下句，“并且，我乐意奉陪。”

　　立文趁最后一丝暴戾尚未敛却，侧向景博，急急忙忙念完下面的台词：“还有，这位是Kings sir是吧，我会记住你今天干的好事，并且，涌泉相报。”

　　Carson早已气血冲脑，恨恨地开口：“钟立文，你知不知道，单凭这句话，我就能够以恐吓他人的罪名逮捕你。这里是警署，不是你家，不是什么都你话事。”

　　“噢，是吗？”招牌的痞样浮上脸庞，“阿Sir啊，你问问他，我有威胁他吗？我说要报恩那！”

　　景博听得此话，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轻微笑意：“只要你放过我的学生，其它的我什么也无所谓。”

　　文诗默默地挪动身姿，靠到景博身后，纯真的笑容变作了妖冶：“放心吧，我们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他不能对你干什么。Kings，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叫他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多谢多谢。”景博礼数周全地鞠躬，那样子仿若得了至宝。多年相识，他对文诗的处事作风颇有了解。他明白，此刻她不过做做样子，享受这种在外人面前和老朋友相处的轻松融洽。

　　“好说好说。”她回礼，滴水不漏地配合行动。

　　立文皱起眉头，仿佛看到了一片叫人失神的天青色，然而，一只不知名的花刺却将这澄澈的天幕刺出一片血红，撕裂了唯美。

　　文诗颇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低下眼睛微微咬紧牙关的样子，瞬间有点怀疑，难道这个表情，叫做泫然欲泣？！

　　太夸张了吧。

　　景博却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冷空气，来自一种PH小于7.0的物质。此种物质经稀释用作一种调味品的主要成分，装在罐子里或者坛子里。此刻立文所用容器，显然是后者。而源头，大概是景博本人。

　　他对这种反应感到不解，却见立文恢复了拽酷兼有的神情，嘱咐那几个古惑仔：“你们都听到了吧，以后龙旋风家的事就找这位景教授。还有，别被人抓到把柄了。”然后站定，转身，直视着文诗的双眸：“Madam，我迟早会去找你的！”

　　“好，我等着你。”

　　文诗的每一个字，都是降调，仿佛不是在回应一个挑衅警方的混混，而是许下了一个未有期限的承诺。

　　龙旋风有些慌乱，连忙扯着景博的胳膊：“Pro. King，你不该管我家的事，那会害了你的。”

　　景博轻轻地拍打他的肩膀，用安慰的口吻说：“别担心了，madam都说要保护我。我们先出去，别叫同学们折腾太久。”

　　立文终于明白了站在警署外的那一票人到底是谁。

　　真是一群热血青年。不怕死的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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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文跟在景博身后步出警署，立即看到他被学生们包围起来。

　　可是他失去了惯常的温润。

　　那个儒雅的Pro. King，他没有笑。

　　他只是神情严肃地讲解着什么。

　　果然是教授的天性，什么时候都不忘教说，立文心下暗想。他驻足观望一阵，见人群退散，于是快步走开。

　　他还有其它重要的任务，不能为这点小事耽误得太久。然后，他便踏着逐渐浓密的暮色，向着白色的、巨大而密封的房子驾车而去。进兴社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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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team的窗口开始络绎不绝地飘出各种对立文不利的言论。

　　“那个钟立文，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不是被吓几下就没影儿了？”

　　“是啊，纵容手下干衰事，居然以前还是个警察。”

　　“凡事总有例外，他是警察中的败类。我们才不跟他一样。”

　　“真不知道当年PTS的银哨子奖怎么会被他拿走了。”

　　是啊，PTS的银哨子，多少人向往的荣誉。文诗曾经直面那个方向用尽全力，然而无果。

　　她听罢言论，只是笑得人畜无害，低下头去品茶。眼前依稀出现了男子的影像，眉眼清俊而温和，稍纵即逝。

　　她的端午节。

　　收起笑容，她不觉在心底一叹。凡事总有两面性，可笑的是人啊，只看到冰山一角，却总以为了解了全部，并且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有多正确有多英明多光荣伟大。

　　不知道，过去漫长的岁月中，他是不是也这般忍受着世人的非议。

　　但是非议他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了保护他们，到底会牺牲多少。

　　他们也永远不会去想，被自己所要保护的人唾骂，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文诗骤然感到一阵抽紧的痛，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似的，没有重心。

　　原来，为一个人心痛，是这样纠结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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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博漫步在街头。血色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暮色开始苍茫。他有些疲惫不堪，突然想要一点刺激的作用。路过常去的那家小食店，服务生颇解风情地叫住了他。

　　“Pro. King，进来坐坐吧！”

　　她给他开了红酒，他却在酒精的作用底下无可救药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立文的情形。一个热心关怀胡乱过马路闯红灯的冒失者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彻底的大混蛋呢？他想不通透。

　　这时候，服务生甜美的声音响起来：“Pro. King，我听你的学生说，你今天威风极了，一下子就帮警察抓了进兴社的三个混混。我对你简直太崇拜了。”她送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请你吃的，我亲手做的。”

　　他有些无力地回答：“举手之劳而已。与警方合作是市民的义务。”

　　“才不是！进兴社那帮混蛋，做坏事做的脸不红心不跳，多少纯良的人为他们所害。” 她静静地开口，仿佛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常识，“我姐姐以前也是被他们害死的。她那个时候才十八岁，被他们骗着喝了点药，结果堕楼而死。我们见到她尸体的时候，面容都扭曲了，死的丢脸无比。”

　　景博突然难过起来，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完全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低低说：“真可怜。”

　　那女生却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又好像突然忘记了自己刚刚叙述过的惨事。她伸出筋骨明显的手，轻轻地，扫过光洁的桌面。她动作轻缓而温柔，仿佛手指划过情人的头发一样。她说：“所有害过人的家伙，都会遭到同样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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