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几多难（清穿）

　　不知不觉来到南苑已经小半个月了，知道随行的有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只是不敢触碰，一味地躲避。本来宫人也是不易见到外庭侍卫，然而，因着我和他这层微妙的关系，玄烨更是上了心，知道自己再不可能跟他有任何交集，心中反而释怀。既然有人苦心帮我做了安排，我又何必为了这些没有结果的伤脑筋而烦闷呢?其实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快的投入这么深的感情，我也不得而知，爱情真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吗？那我对玄烨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初春的夜晚寒意料峭，我沐浴后，只着了中衣，坐在镜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布擦拭着湿漉漉的发丝，神游思远。
　　“上什么神呢？小蹄子思春了？”素笙带着笑端着托盘进了门，我竟是丝毫没有觉察。
　　“我哪有？姐姐别笑我了。”说着起身来到她身边，接过她勾在小指上的包袱，放在桌子上，软软的，像是衣物。
　　素笙将炭炉、酒壶、酒杯这些物什一样一样放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就飘出了略带甜味的酒香，我用手向鼻间扇了扇，竟是上好的桂花酿。
　　“姐姐怎么突然有兴致饮酒？这样不合规矩的事，可不象你的作风。”我边斟酒边问道。
　　“来陪姐姐喝一杯。”我带着疑惑，看向她。不知何时，她眼里竟已满是化不去的愁雾，嘴角却仍是凄然上扬。
　　“嗯，我敬姐姐。”她不说，我也不便多问，便陪着她就是了。仗着圣眷，我本也不在乎这样小小的违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儿个是素瑾的生辰，算算她去了满十年了。”我心中一紧，不忍看她泫然欲泣的双眼。只默默地为她重新注满酒杯。对于素笙的这个妹妹，我是早有耳闻的。话说素笙本也是官家千金，只因其父个性耿直，又是汉官，在朝中本就不得用，偏偏又得罪了索额图。鳌拜一倒，他立即被划为鳌拜余党，给抄了家。男丁流放宁古塔，女眷入辛者库为奴。进宫不久，她天生不足的妹妹素瑾就染了风寒，又没及时医治，成了肺病，成日的高烧不退。管事的嬷嬷怕宫里因此染了病气，竟将她赶出了宫门。刚满十岁的女孩子，又生着重病，想也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紫禁城的阴冷，任我如何躲避，都会一览无遗。
　　于是也不多言，只是浅浅安慰她几句，一杯一杯的酒，浇在两个人的心伤上，烫得像火烧一样。我已然分不清自己是为了哪样心伤，是为了自己深陷的困局，还是悲悯素瑾的不幸，只知道酒是越喝越多，心上的愁却丝毫未减。
　　许久，素笙取过先前带进来的包袱，叹了口气，“小时候，素瑾最爱我领她逛戏园子，最喜的是那《白蛇传》，老说那白娘子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材质和样式不对，应该用白色的轻纱，样式也不应要短打的武装，该是长衣飘飘，方能称得出那白素贞半妖半仙的灵气。我琢磨着，她老也想要这么套衣裳，就是觉得来日方长，迟迟没做了给她，哪想到…她那么快就去了……”说到这儿，素笙已经泣不成声，掏出帕子来径自拭泪。于是，我接过她手上的包袱，小心地打开。入眼的时间白色的汉服，洁白缥缈的轻纱，该遮掩的地方仔仔细细缝上丝质的内衬，内衬也是刻意剪裁了清新的百合花样，倒真个跟赵雅芝演的《新白娘子传奇》中的戏服没多大差。只是领口竟开得低了些，白色的刺绣衬着半透的纱质，订了些细小的珠片，略近唐装的华丽开放，素净的颜色又显得含蓄清雅。
　　我几乎是看得痴了，不知道素笙是什么时候做了这么件灵秀的衣裳，这宫里宫外的，不是旗装就是改良过的汉装，连戏台子上也不曾出现这等装扮，却是着实好看。
　　“素瑾要是活着，也有你这般大了。”我望着她泪眼中深深的期待，会意地拿起衣服，走进内室。
　　由于领口开得大，半露出胸前淡青色的亵衣，这亵衣也是素笙为我特制的，按着我的意思，绣了一枝白色的樱花，零星飘落几片花瓣。想来我来到这清朝，自始至终陪在我身边照顾我的也就是素笙了，这多多少少是沾了素瑾的光，让家中没有姐妹的我，头一遭体验到了来自姐姐的温柔细腻的关怀，心中感激，也顾不得其中缘由了。这衣服上淡淡的奇异香气让我几尽迷醉，大概刚刚酒劲儿上来了，我本就不擅饮酒，却偏偏学人家借酒浇愁，现如今眼前模糊，脚步虚浮，竟真有了点儿漫步云端的感觉。强自镇定，款款移至外间，看见素笙眼里满足的哀伤。她拉过我的手让我在镜前坐下，跟我一起审视镜子里的自己，两人都是惊艳的一愣。下次去影楼照写真一定要记得选汉服，没想到穿在身上这么好看。
　　素笙一脸的恍惚，抓过梳子，开始为我理顺半干的一头长发。见她有些神不守舍，我也就任由着她为我淡淡施妆，素笙也了解我的心性，又衬着这套素淡的衣服，只是淡淡地涂了口脂，极轻地扫了层胭脂，就这已是我妆容的极限。及腰的长发随意的披散，没有疏发髻，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加上酒意，我牵了素笙的手，顺手拎了酒壶，来到屋外。清冷的月光水银般倾泻，我将壶口对准自己的嘴，芳香醇冽的酒液便流进嘴里。转身看素笙，也是满眼的笑意，此情此景，竟让两个沉郁的人一扫阴霾。我轻笑着将酒壶递给她，欢呼一声，径自在小院里旋舞起来。看到素笙也有样学样的往嘴里灌酒，欣然一笑，便过去拉了她同舞。什么主子奴婢，什么皇上妃嫔，什么规矩礼教，全部抛出脑后。
　　“素瑾，生日快乐！！”我忘乎所以地大喊，看见与我一起旋转的素笙更浓的笑意和滚落的泪。
　　“生日快乐！”我讶异地听到素笙的喊声，于是自己喊得更大声，夹杂着兴奋的尖叫和肆意的笑。
　　“什么人大胆喧哗，惊扰圣驾！”我和素笙还转着圈，收势不及，两人都是一个踉跄，却因为紧握的手没有跌到。
　　“奴婢罪该万死，请皇上赎罪！”素笙听了这厉喝，酒一下子醒了大半，立时跪地，我也跟着跪倒，却是茫茫然不知所以，转头看看素笙额上的汗，咯咯笑着就要伸手去给她擦，却被素笙赶忙按住。
　　“是谁这么不懂规矩，不知上下？”这么尖细的声音，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李德全。
　　“李谙达，我们在给素瑾过生日，来，你也来喝一杯。”我不知死活地拎着酒壶站起来，（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那么大的胆子，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跌跌撞撞的就要给他送酒，对素笙的轻斥充耳不闻。就要到他眼前了，却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来抓住了我递酒壶的手，抢过我手中的酒壶，向后一递，李德全眼疾的接了。
　　“皇上？皇上吉祥！”我绽开一个笑，老觉得眼花，于是使劲儿地闭了又睁。看到他眼中迷离的赞叹，于是笑得更深，脚下不稳，一个站不住便被他带进怀里。
　　“吉祥？朕看你比朕吉祥多了。”听到他的轻笑，于是自己也抑制不住地咯咯笑出声来，就任由自己软软地伏在他怀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好闻的龙涎香和那不为人知淡淡香气。谁说不为人知？我们两个都知道。心里一甜，又是不管不顾地笑了。听到他渐渐加速的心跳，于是抬起埋在他颈间的头，看向他的眼。是了，就是那两汪让我莫名心安的深潭，手指不自觉地勾画他五官的轮廓，是有棱角的，又是柔和的，不经意间，这动作已然暧昧到极点。
　　“啊！”我脚下一空，竟是被他忽地打横抱起。透过他的肩头，望见身后的太监、宫女、侍卫，一行人都是低眉敛目，轻意就撞到了那深痛的眼瞳，心里一抽，脑子似也清醒了大半。我这是怎么了，竟然公然勾引皇上？还是在他的面前？目光下移到他握得发白的拳头，狼狈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心里瞬间涌起了汹涌的伤痛。感受到玄烨灼热的呼吸，我转头望着他英挺的侧脸，我做了什么？接下来我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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