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星缘

　　厨房的水声哗啦哗啦的，木苏正在刷洗着碗碟，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的指尖。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客厅里那股低气压，云星缘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抽着烟。
　　自从野营那晚，她拒绝了云星缘想要和她进行的夜谈后，云星缘就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一开始还好，时间久了，她就很害怕，怕极了。
　　怕这云星缘的怨气最终化为一声驱逐，她只能像从前一样，夹紧尾巴，小心翼翼地活着。
　　这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手中的碗，是云星缘平时用的那只，一段不好的回忆毫无预兆地凶狠地钻进木苏的脑海——
　　“啪啦！”
　　刺耳的碎裂声在狭小的厨房里炸开。
　　“赔钱货！洗个碗都能砸了老子的碗！” 男人野兽般的咆哮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紧接着，扫帚破风的呼啸声伴随着左臂钻心的剧痛狠狠砸下！
　　很疼……
　　木苏死死咬住下唇，不敢泄出一丝声音，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倔强地悬在边缘。
　　“哭！就知道哭！生你个女娃顶屁用！” 又是一声怒骂，扫帚柄带着风声再次重重砸在同一个位置。
　　男人啐了一口，扔掉扫帚，骂骂咧咧地离开厨房。
　　木苏像被钉在原地，僵硬地消化着左臂火烧火燎的剧痛。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木然地弯腰，捡起地上那根扫帚，开始打扫那些散落一地的碎瓷片。
　　碎片在昏黄灯泡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无数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
　　积蓄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下，她却死死捂住嘴，将所有的呜咽和抽泣都锁在喉咙深处——任何一点声音，都可能引来野兽的不满。
　　“啪啦！”
　　现实中的碎裂声，与记忆里的声音瞬间重合！木苏浑身一激灵，猛地从梦魇般的回忆中惊醒。
　　眼前，是散落一地的白色瓷片，在冷白色的灯光下闪着同样冰冷刺眼的光。
　　回过神来，闻声而来的云星缘已经来到了木苏的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破碎的碗。
　　她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木苏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颤抖的手指不管不顾地伸向那些锋利的碎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带着哭腔，手指触碰到碎片的瞬间，一丝锐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
　　“你……” 云星缘显然被眼前木苏这出乎意料的场景吓到了，“你疯了？”
　　她眉头紧锁，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抓住木苏已经被碎瓷片割破的手，力道不小，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碎瓷片你特么用手捡？找死吗？！”
　　“对不起……对不起……” 手腕被抓住的瞬间，木苏如同被烙铁烫到，浑身剧烈一颤。
　　她不敢挣扎，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道歉，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绝望。
　　眼泪彻底失控，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地板上，和指尖滴落的血珠混在一起，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不要赶我走……” 她终于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望向云星缘，眼神里是卑微的恳求。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里只剩下木苏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云星缘盯着木苏布满泪水和恐惧的脸，那双平日里带着温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绝望。
　　她没有说话，半拖半拽地把浑身僵硬的木苏从冰冷的地砖上拉起来。
　　她看也不看地上的碎片，拽着木苏还在流血的手心，把她按在沙发上。
　　“坐好！别动！” 她的语气又冲又硬，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然后她转身，在一堆杂物里翻出了碘伏，棉签，创可贴。
　　云星缘皱着眉，快速看了看这些东西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确认无误后，一把抓过木苏还在渗血的手，动作大到木苏下意识地想缩回，却被她更用力地攥住手腕，然后狠狠瞪了木苏一眼。
　　云星缘的动作绝对称不上温柔，还有些笨拙。沾满碘伏的棉签直接按在了流血的伤口上。
　　“嘶……”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木苏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缩。
　　“疼？现在知道疼了？” 云星缘嘴上骂着，眉头拧得更紧，但手上按压的力道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许多。
　　木苏低着头，余光瞥向云星缘，只能看到她紧抿的唇和专注地盯着伤口的侧脸。她用棉签小心地清理着伤口。
　　客厅里只剩下碘伏挥发的气味和两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木苏呆呆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处理她手上伤口的姐姐。
　　姐姐的侧脸线条有些冷硬，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神情，透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
　　那是一种名为温柔的东西。
　　处理完手上最明显的伤口，云星缘又检查了一下其他地方，然后给木苏贴上创可贴。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泪已经干涸的木苏，带着点残余的怒气，却没有了之前的冷漠：“哭什么哭？谁说要赶你走了？”
　　云星缘的目光锐利地锁住木苏的眼睛：“一个碗而已，碎了就碎了，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你把我当什么了？”
　　说完，她像是被自己刚才那番话弄得有点不自在，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木苏的反应，大步走向厨房。
　　抄起靠在墙角的扫帚，动作很大，哗啦哗啦地将那些碎瓷片粗暴地扫拢成一堆，然后倒进了垃圾桶。
　　木苏依旧僵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抚摸着手上的创可贴，看着云星缘的背影，心跳得很快。
　　“谁说要赶你走了？”
　　……
　　“姐姐……”
　　“又怎么了？”
　　云星缘一回头，看到的是朝自己扑来的木苏。
　　木苏比自己矮整整一个头，她要踮起脚才能够上云星缘的肩膀。
　　木苏环抱住云星缘的脖子，把下巴放在云星缘的肩膀上，毫无形象地失声痛哭。
　　云星缘面对木苏的拥抱，有些错愕。
　　这感觉太陌生了，太……烫人了。
　　她想要推开她。
　　云星缘僵硬的身体，在那持续不断的、滚烫的泪水和颤抖中，一点点软化下来。
　　她最终没有推开，反而僵硬地抚上木苏的后背，轻轻地拍着。
　　木苏的哭声渐渐从崩溃的嚎啕变成了呜咽，身体也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
　　木苏微微抬起头，沾满泪水的、冰凉而柔软的唇瓣，颤抖地印在了云星缘近在咫尺的脸颊上。
　　吻很轻，就像羽毛拂过。
　　云星缘的感知只剩下脸颊上那一点湿漉漉的、柔软的触感。
　　这是木苏能够想到的，表达感谢和爱意的最高尺度。
　　木苏她看着云星缘瞬间僵硬、瞳孔放大的侧脸，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急促而慌乱的呼吸。
　　“对不起……”
　　“太……太近了……”云星缘失声地说道。
　　“什么？”木苏没听见云星缘的话。
　　云星缘只是推开了木苏，红着脸回到了卧室，没有任何回应。
　　“姐姐……”
　　木苏坐在沙发上，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刚的场景，情绪的宣泄，越界的吻，她无措地扣着自己的手指，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姐姐了。
　　云星缘关上卧室的房门，靠在墙上，用手触碰脸颊上的还带着的湿润。
　　太陌生了，这种感觉。
　　拥抱原来是这么温暖的感觉吗？被人依赖，被人当成自己的全世界，原来是这种感觉，她早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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