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梦

作者:习惯口头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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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5 章


      往东北走了半月,霜雪成了常景。先是零星飘几片,后来整日光景都灰蒙蒙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
      沈惊辞身上还是那件素色布衣,却半点不觉得冷,只偶尔抬手掸掸肩头的雪,指尖触到之处,落雪便化了。
      穿过一片冻得发硬的林子,撞见个部落。族人都穿狍皮袍,男人的袍角前后开叉,走起来露出靴底的冰碴;女人的袍摆盖过脚面,左右开叉处绣着青灰色的花纹。孩子们戴的四耳帽镶着狐狸皮,帽顶绣的长尾垂下来,随着跑动一甩一甩。
      “你是谁?”一个小娃凑过来,脸冻得红扑扑的,梳着双丫髻。沈惊辞刚要答话,旁边帐篷帘掀开,走出个高大的汉子。
      那汉子穿件深棕色狍皮袍,没系腰带,敞着前襟。五官生得奇特,眼尾微微上挑,眼仁却格外大,望过来时像含着两汪深潭;鼻梁高挺,嘴唇薄而宽,组合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肃穆,又藏着点野气。
      “君觉,回帐篷去。”汉子开口,声音低沉,目光落在沈惊辞身上,带着审视。
      “哥,他穿得好少。”被叫做君觉的小娃仰头看沈惊辞,忽然笑了,“你不冷吗?像个神仙。”
      沈惊辞这才发现,君觉原是个男孩,只是眉眼生得秀,又梳着丫髻,倒像个姑娘。那汉子——想必是他哥君珩,喉结动了动:“外乡人?进来暖暖。”
      部落的人都热络,把沈惊辞往最大的帐篷里引。火堆烧得旺,烤着狍子肉,油星子溅在火里,滋滋响。
      有人递来热酒,粗陶碗碰在一起,发出闷闷的声。君珩坐在对面,没怎么说话,只偶尔给君觉剥块肉,指尖沾着油,在火光下泛着亮。
      第三日,君觉拉着沈惊辞去神山祈祷。山不高,却光秃秃的,石头上挂满了彩色的布条,风一吹,哗啦啦响。雪还在下,落在每个人脸上,没人抬手擦。族人们都仰着头,双手合十,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词,声音混着风雪,竟格外庄严。
      沈惊辞站在最后,看见君珩跪在最前面。他脱了狍皮帽,露出的额间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像块小玛瑙。祈祷到一半,那印记忽然亮起来,红光映在他脸上,原本带野气的眉眼添了层神性,连飘落的雪花在他肩头都像是静止的。
      夜里,沈惊辞躺在分给自己的小帐篷里,睡不着。
      离临平山越来越近,爹娘的模样在脑子里晃,模糊得抓不住。他披衣出去,雪已经停了,月亮在云里钻,地上铺着层白,亮得能看清脚印。
      远处有点微光,像颗星星落在地上。走近了,才见君珩坐在火堆旁,火不大,只够照亮他半张脸。他没戴帽,额间的印记暗着,眼睛在火光里亮得惊人。
      “睡不着?”君珩开口,语气带点戏谑,“穿这么少,雪地里晃悠,倒像个不怕冻的妖怪。”
      沈惊辞没接话,在他对面坐下。火堆的光忽明忽暗,只能看清君珩的眼,眼尾那点上挑的弧度,在暗光里显得格外勾人。
      “你们这儿的人,眼睛都这样?”沈惊辞问。
      君珩笑了,嘴角咧开个浅弧:“生下来就这样。有人说勾人,其实啥也勾不走。”他往火堆里添了块柴,“你呢?看着不像凡人,来这冰天雪地里,找什么?”
      “找爹娘。”
      “找到了?”
      “快了。”
      君珩没再问,两人就着这点光坐着。风过林梢,雪簌簌往下落,火堆偶尔噼啪响一声。沈惊辞望着君珩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火光,也映着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这寂静里,气氛有点微妙
      雪后初晴,日头把冰面照得发亮。君珩拎着弓箭从帐篷里出来,见沈惊辞正站在雪地里,白布衣沾着霜,侧脸被光映得近乎透明。
      “今日去东岭。”君珩把一张弓扔过去,“族里的肉快吃完了,得去打些活物。”
      沈惊辞接住弓,指尖触到冰凉的木柄:“东岭有什么?”
      “雪鹿。”君珩往箭囊里塞箭,“皮毛能做褥子,肉够全族吃三日。”他看了眼沈惊辞的衣袍,眉峰动了动,“穿这么少,摔一跤可就爬不起来了。”
      沈惊辞没接话,跟着他往岭上走。积雪没到膝盖,君珩走在前头,脚印深而稳;沈惊辞踩在他的脚印里,步子轻得像羽毛,袍角扫过雪面,竟没沾多少雪。
      快到岭顶时,君珩忽然停步:“听。”
      风里传来细碎的蹄声,混着雪粒摩擦的响。沈惊辞抬眼,看见远处林子里窜出只鹿,毛色白得近乎透明,唯有尾尖一点红,正是雪鹿。
      “稀罕物。”君珩搭箭拉弓,“别动。”
      沈惊辞刚要迈步,脚下忽然一滑——冰层在靴底碎裂,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他下意识闭眼,却撞进个温热的怀抱。君珩的胳膊箍着他的腰,力道不轻,却稳重。
      “站稳了。”君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笑意,“神仙也会摔跤?”
      沈惊辞挣开他的手,耳尖微热。刚要说话,远处忽然传来“咻”的一声,一支箭穿透雪幕,精准地钉在雪鹿的前腿上。鹿应声倒地,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两人都是一怔。君珩刚放下的弓又举了起来,目光扫向林子。
      树后走出个少女。穿件紫衣,料子看着像绸缎,在雪地里亮得扎眼。她梳着高髻,发间插着支银簪,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尾却微微上挑。
      最奇的是她的箭术,明明站在几十步外,箭却稳得像丈量过。
      少女走到雪鹿旁,抬脚把鹿往他们这边踢了踢。鹿身在雪地上滑出段距离,正好停在君珩脚边。她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这是……给我们?”君珩皱眉。
      少女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盯着他们,眼神里有点审视。
      “她是说,这鹿你们拿去吧。”
      树顶上忽然有人说话。沈惊辞抬头,看见个少年盘腿坐在枝桠上,皮肤黝黑,卷发用红绳束在脑后,穿件短褂,露着结实的胳膊。他笑得露出白牙,眼睛弯成月牙。
      少女猛地回头,瞪了少年一眼,嘴角往下撇,显然是烦他。少年却不怕,从树上跳下来,落在雪地里没发出半点声响。
      “她叫阿紫。”少年指了指少女,又指自己,“我叫阿卷。”他挠了挠头,“她不会说话,怕你们不懂,我来解释解释。”
      阿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阿卷连忙跟上去,走两步又回头:“这鹿真给你们!她见你们刚才没射中,手痒了……”
      话没说完,就被阿紫回头一瞪,悻悻地闭了嘴,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像条甩不掉的尾巴。
      君珩看着两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脚边的雪鹿,忽然笑了:“有意思。”
      沈惊辞蹲下身,摸了摸雪鹿的皮毛,入手温软。他抬头时,正撞见君珩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里没了往日的疏离,倒多了点说不清的热络。
      “扛回去?”君珩问。
      “你扛。”沈惊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我可没你力气大。”
      君珩低笑一声,弯腰扛起鹿。雪块从鹿身滚落,砸在他的狍皮袍上,留下湿痕。沈惊辞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走着。
      远处,阿紫回头瞥了眼,见阿卷还在喋喋不休,抬脚踩了他的影子。阿卷“哎哟”一声,却笑得更欢了。
      回部落时,刚过正午。晒谷场边,白发长老正叉着腰训人,见君珩扛着雪鹿回来,嗓门更高了:“君珩!你说说你,族里阿珠绣活多俊,邻部那丫头射箭比男人准,就没一个入眼的?”
      君珩把鹿扔给剥皮的族人,拍了拍手,语气自然得像说天气:“长老,下月山神诞要到了,该备宴会了吧?去年的彩布不够鲜,得让女人们多染几匹。”
      长老一怔,果然被带偏了:“对对,山神诞要紧!”转身就招呼人清点布料,把催婚的事忘到了脑后。沈惊辞站在旁边,看着君珩眼底那点得逞的笑意,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山神诞前一夜,部落的空地上堆起三堆篝火,火苗窜得比人高,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发红。女人们穿了新染的红裙,裙角绣着银线,转起来像团跳动的火;男人们换了干净的狍皮袍,动作舒展,举手投足带着股庄重。
      他们跳的舞很慢,手臂划开时像掠过湖面的鸟,脚步落下时轻得像踩在云里。唱的山神歌也低缓,词儿简单,翻来覆去就几句,却被众人唱得像风穿过松林,带着股虔诚的静。
      沈惊辞坐在火堆旁,手里捏着根烧红的木柴,看火星落在雪地里,滋啦一声灭了。君觉跑过来,拽着他的袖子晃:“沈大哥,你也跳嘛,你看他们跳得多好。”
      君珩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抱臂看着他:“试试?”
      沈惊辞放下木柴,站起身。没人教他步法,可当第一个音符飘过来时,他的脚像有了自己的主意。
      手臂抬得很缓,像托着无形的雪,转身时衣袍扫过地面,带起雪沫。他没学过这舞,却跳出了种说不出的韵,比女人更柔,比男人更静,让人挪不开眼。
      一曲终了,周围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喝彩。君珩看着他,眼尾挑了挑,没说话,却往火堆里添了块柴,火苗猛地窜高,映得两人之间的雪都暖了些。
      后半夜,族人渐渐散了,只剩几堆篝火还在明明灭灭。沈惊辞和君珩并肩坐在余烬旁,火光照着君珩额间的印记,淡得像块玉。
      “你不怕冷,”君珩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身上又有股说不出的气,你爹娘是神吧?”
      沈惊辞点头:“是吧。”
      君珩笑了笑,往火里扔了根细柴:“那你杀过人吗?”
      沈惊辞一怔,转头看他。火光在君珩眼里跳动,亮得惊人。
      “没杀过。”他说。
      君珩的眉峰挑起来:“往临平山去的人,手上没沾过五十条人命都算稀奇。你没恨的人?”
      “有。”
      “没经历过痛事?”
      “有。”
      “没人害过你?”
      “有。”
      君珩沉默了,盯着火堆看了半晌,忽然笑出声:“那你为啥不杀?”
      沈惊辞望着远处的雪山,月光把山顶的雪照得发白。风过处,雪粒打在帐篷上,沙沙响。
      “不知道。”他说,语气很平,“就是觉得,不必。”
      不必为了恨弄脏手,不必为了痛乱了步。爹娘说过,天地万物自有时序,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留不住。杀了人,结了怨,反倒把自己缠在里头,走不动了。
      君珩看着他,没再问。两人就着这点余温坐着,火渐渐熄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君珩忽然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碰到一起,带着点暖意。
      “神都像你这样?”他问,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
      沈惊辞转头,正撞见他眼里的光。
      “或许吧。”他说。
      火堆里的最后一点火星灭了,余温还没散尽,黑暗已漫过帐篷的角落。君衍坐在对面,轮廓隐在昏暗中,只有双眼亮得惊人,君衍忽然开口,声音压的偏低带有点勾人的慵懒 ,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若有一天,有人要杀我,你会怎么办?”
      沈惊辞的指尖在膝头蜷了蜷,“我会拦住他。”他说,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君衍的眼亮了亮,往前倾了倾身:“然后呢?”
      “然后……”沈惊辞顿了顿,目光落在火堆里渐冷的灰烬上,“我不杀他。”
      君衍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情绪,“你总是这样。”君衍说,语气里听不出是叹还是怨。
      沈惊辞没再说话。黑暗中,他的呼吸很匀,像山间的风,不急不躁。
      君衍的眼睛在暗处眨了眨,终究没再问下去。
      “山神诞那日,我教你射箭。”
      夜黑得很,什么也看不见,雪的白也没了。
      身侧有响动,是兽皮蹭着干草,接着帐篷帘被掀开,风灌进来,呜呜地响。
      沈惊辞知道,君珩起来了。
      脚步声踩在雪上,咯吱,咯吱,轻,却清楚,一步步走远。
      他看不见君珩的背影,也看不见脚印,却能想——黑夜里,那个高大的身影,往风雪里去,留下串深的脚印,稳当。
      风停了,雪也小了点。四下里只剩那渐远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一下下,稳着。
      沈惊辞站在原地,黑暗里,睫毛颤了颤。
      几日后的夜里,沈惊辞猛地睁开眼。帐篷外有异动,不是风声,是兵刃相撞的脆响。他掀帘出去,看见火把连成一片,映着陌生族人的脸,他们举着长刀,正往帐篷里冲。
      君珩带着族人在拼杀,狍皮袍被血浸透,成了深褐色。君觉躲在石头后,吓得直哭,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沈惊辞想上前,身体却像被冻住,那股神力在体内乱窜,怎么也使不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君珩倒下,看着君觉被人揪出来,看着最后一个帐篷塌在火里。
      他说过他会拦。
      可他没拦住。
      混乱中,一道月白身影自火光里缓步走出,衣袍纤尘不染,正是阿砚。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卫,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个木笼,笼里赫然是颗头颅——发髻上还别着半朵干枯的红绒花,是落霞渡的阿蛮。
      “沈公子,别来无恙。”阿砚站在雪地里,笑眼弯弯,语气像在寒暄,“这孩子说认识你,非要跟来见你,我便替你‘请’来了。”
      沈惊辞的目光钉在那木笼上,阿蛮的眼睛还睁着,像是还在笑,只是没了往日的活气。落霞渡的酒气、红绒花的淡香,与此刻的血腥味、焦糊味混在一起,呛得他喉咙发紧。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阿砚弯腰,从地上捡起片烧焦的彩布,“陆公子说,沈公子身边总有些碍眼的人。留着,不如除了干净。”他抬眼,目光扫过沈惊辞,“你看,我对你多上心啊~”
      君珩挣扎着抬起头,血沫从嘴角涌出:“沈惊辞……走……”
      阿砚身后的卫卒抬手便是一刀,君珩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惊辞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看阿砚,只是盯着君珩倒下的地方。
      阿砚直起身,掸了掸衣袖,“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护不住任何人。你那套天地悠悠的道理,在刀光里,不值一文。”他挥了挥手,“带着这头颅,走。”
      黑衣卫提着木笼转身,阿砚最后看了沈惊辞一眼,笑意渐浓:“临平山见。希望那时,你身边还能剩下点什么。哦,对了,还有一份大礼 ,等着您收呢。”
      沈惊辞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被冰雪雕成的石像。直到阿砚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他才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曾承诺要“拦”,却连一个人也没能护住。
      天快亮时,厮杀声停了。雪地里红一片,白一片,彩色的布条被踩进泥里。沈惊辞站在空地上,身上落满了新雪。
      他没哭,只是弯腰捡起块君觉戴过的四耳帽,狐狸皮已经被血染红。又走了几步,从雪堆里拾起那半朵红绒花,花瓣早被冻硬,一碰就碎。
      他转身往临平山去,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一声接一声。
      日头爬上来,光落在他脸上,依旧是平日那般平静。只是眼瞳深处,有什么东西碎了,裂成细片,沉在最底,再映不出天地的模样。
      临平山的雪比冰原更冷,风卷着雪沫子往人骨头缝里钻。沈惊辞一步步往上走,脚印在雪地里刻得很深,像是要嵌进山石里。
      快到山顶时,风忽然停了。
      他抬眼,看见那根通体漆黑的石柱。柱身缠满了铁链,链的最下端,挂着百寿。她的青布袄被风掀得鼓起来,小辫子散开了,几缕头发胡乱的沾在冻得发白的脸颊上。脚上的布鞋掉了一只,光着的那只脚冻得通红,脚趾蜷着。
      沈惊辞站在石柱前,雪落在他发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他没动,只是看着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像一巴掌甩在脸上。
      他慢慢走过去,抬手解铁链。链环冻得冰手,他解了很久,指尖被磨得发红。铁链松开的瞬间,百寿的身子轻轻晃了晃,他伸手接住,人轻得像片羽毛,怀里的温度早就没了,冷得彻骨。
      他找了块背风的石头,用袖子擦去上面的雪。把百寿放上去,理了理她散开的头发,又将那只掉了的布鞋捡回来,塞在她脚边。
      做完这些,他蹲在石前,没动。
      百寿的眼闭着,睫毛上凝着层薄冰,风从石后绕过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倒像真在喘气。
      他就那么盯着,看了很久。远处的山隐在雪雾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他忽然抬手,用指腹轻轻覆在她眼睑上。冰碴化了点,湿凉的水顺着指缝渗进去,像滴泪。他的手没挪,就那么盖着,直到指腹也变得冰透。
      起身时,沈惊辞的手在身侧垂着,指节没动,也没攥拳。雪落在他的肩上,积了厚厚的一层,他没拍。
      往山顶走时,风又起了,吹得他的衣袍贴在身上。脚步踩在碎石上,咯吱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眶却有点红,风一吹,眼角泛起湿意,很快又被吹干了。
      心里那点伤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沉,却不疼。他知道该往哪走——爹娘的踪迹,就在山顶那座破庙里。
      路还长,他的影子被日头拉得斜斜的,跟在身后,一步不落。
      谁也说不清沈惊辞的去向。那日他走进临平山的风雪里,背影被漫天白絮裹着,走着走着,就淡了,没了。
      江湖上便有了传说。
      有人说,那风雪太烈,把人冻成了冰,连骨头渣都找不着。
      也有人摇头,说他那样的人,怎会轻易没了?许是躲在哪个山坳里,养着伤,等哪天风平了,又会牵着马走出来呢!”
      更奇的是些说书先生,拍着惊堂木讲:“沈公子可不是凡人,是天上贬下来的神子!他爹娘为寻他,在南岳山哭了三年,眼泪淌成河,最后双双瞎了眼,如今还在山神庙里敲钟呢……”
      有个从临平山采药回来的老汉,却蹲在酒肆角落,喝得脸通红,含糊道:“我见着了……雪里头有个山洞,白花花的光往外涌,他就往那光里走,一步,两步……人就没影了,许是回天上了……”
      众人听了,或笑或骂,说老汉喝多了胡吣。
      可风过檐角时,总有人想起那个名字。
      说不准呢。江湖这么大,风雪这么深,有些事,本就没个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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