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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与龙
“嘿!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是那件事吧?”
“什么?哪件事呀?”
“诶哟你们也都知道了啊?这真是稀奇事儿呀……”
“是什么事儿啊?”
“确实啊,好像这几代里从来没听说过吧?是这几百年来的首例?”
“绝对是首例了,真难得啊……”
“?到底是什么事啊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有没有人能来和我分享一下?”
“到底是什么事……?就是,「那位」魔女,和她的龙。”
“哦~~——那位魔女又是谁?龙又是谁?祂们没有名字吗?”
“诶呀,还是个小孩啊你。”
“祂们当然有名字,但到了现在,也没什么人知道啦。我们只知道,那位魔女,名号是绘之魔女。”
“至于龙,龙就是龙。魔女的龙。”
在记载历史的书卷里,魔女与龙的故事开端于一场迟迟不曾落幕的大雪。
那场雪落了足足十三年。
第十四年的年尾,生活在偏远地区,被大雪围困起来的人类村落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
踏雪而行、不受风霜侵扰的旅人被村长奉为座上宾,死马当活医,向祂跪拜,寻求庇护,寻求解灾之法。
蓝色的、圆润眼瞳的客人躲开老人的大礼,扶起他的手小小的,但很稳。
祂说:“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我会尽全力。”
村长看了看祂的眼睛,又看了看祂的耳朵,上涌的情绪顿时平复下来,理智恢复便立刻反悔改口,他说:“大人,是我考虑不周,就当刚才是风吹过吧?我们从未说过话,我从未祈求。”
而幼崽意已决。
祂裹紧斗篷,走入风雪里去。
人被风霜阻碍了寻找的脚步,幼崽不受极端天气的影响,祂如履平地,向着早早打探好的方向一路前行。
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在世界的边境,有一座静谧的密林。
它在吟游诗人口中是不具体的意象、在父母为孩子准备的睡前故事里是需要就使用的万能林。是名震一时的「那位」魔女为自己准备的家。
只是时日渐渐,生灵逐步遗忘它。
不再歌颂它,不再吟唱它,不再描绘它。
于是人们连同在密林中定居的魔女也渐渐的一同忘却。
时隔数个时代,这座沉寂的密林迎来近几个时代里的第一位客人。
蓝发蓝眼睛的幼崽望着魔女平淡又倦怠的眼睛,摘下兜帽:“我想帮助他们,所以,我想与您做一笔交易。”
祂向她完全摊开自己,讲述了交易的内容。
一个人。
一个没有丝毫力量的人。
一个蕴藏着堪称最珍贵的宝物的人。
只身一人来到魔女的大本营。
魔女甩了甩画笔,露出童话故事里反派的标准笑容,故意威胁他:“可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我现在独吞了你也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又何必费心费力去教你呢?”
幼崽抬起脸,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是做好了完全准备才出发的,魔女殿下。”
“啊哈。”魔女短促的笑了一下,她说,“好吧,人。我答应你了。”
——这便是,历史上所记载的。
魔女与龙初见的始末。
魔女的小房子里温度与湿度是每个人都最舒适的状态。
一辆小猫经常喵喵咪咪地跑过来跑过去,踹翻这个,踢掉那个,然后被你一把抓住塞进怀里逆毛撸一遍,猫就会嗷嗷惨叫着找个角落躲起来舔半天时间的毛。
蓝眼睛的人已经改口称呼你为老师,他是个好学生,认真学习的程度是你叹为观止的程度。
你时常说:“人,你不要学死了。”
人用蓝蓝的清澈眼睛看着你,告诉你祂不会学死的,祂要尽可能加快进度。
“外面的雪下了十几年,再继续下的话有很多人类都熬不过去。”
人说,只要有希望,人类就可以熬过任何困境,可以在生死线上狼狈挣扎不肯罢休。
只要有希望。
雪让粮食的产量锐减,在持之以恒的大寒里牲畜会减少繁衍。
人类缺少吃穿,看不到太阳,就看不见明天了。
你说:“可你又算不上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尽心尽力呢?”
蓝眼睛的人是人。
蓝眼睛的人不是人。
蓝眼睛的人为何与人感同身受,为何设身处地的为人着想。
司岚对上你的眼睛——祂总是在这类的问题上对着你的眼睛说话:“我曾是人;我现在是人;我之后属于人。”
“我会眷顾人,我的力量会庇护人。”
——对于这类问题,你总是会不高兴:“你属于我。”
魔女伸出手,抚过人的眉眼,摁在那颗泪痣上。
一点盈盈微光顺着指尖渗入人的皮肤,像灰尘被擦去,一枚图腾缓慢勾勒出来。
那是在祂拜师之后,你为祂留下的烙印。
——你也总是会为祂妥协。
“人,我已经为这里设下新的法阵。在这片林子里,时间会很慢很慢很慢,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
记载历史的书页并不会详细到每一分每一秒,更不会随意乱写隐私性的心理活动。
于是没有第二个生命会知道,司岚经常觉得,魔女很像猫。
明明家里有一只货真价实的猫,可司岚觉得,魔女小姐比猫更猫。
坐在窗边盖着毯子打瞌睡的样子像蜷缩成一团的猫,睡醒后伸懒腰的样子像在舒展身体的猫。
吃饭时挑剔温度挑剔调味料的样子像猫,闭着眼睛硬吃的样子也像猫。
教导他的样子不像猫猫了,像被裹了一层雪的松树,随便抖一抖,就足够他学习很久很久。
猫魔女看着他苦恼的样子会笑出声,眉眼弯弯的样子又开始像得意的猫了。——哦,发现他很快就学会时半是苦恼半是骄傲的样子最像猫,像神气的猫。
很不幸,他的代餐在某天被魔女小姐本人知道了。
魔女小姐皱着眉,眼神和表情都透露着一个信息:人,你究竟在想什么?
人想了想,想起魔女曾经夸家里那辆猫的用词,谨慎的挑了个最不会出错的:“老师,您很可爱。”
你不皱眉了:“我知道啊。”
密林中的魔女,倾国倾城,霞姿月韵。
比起你的能力与功绩,外貌只是最不值一提的部分。
你活跃的时代距今已经沉眠于史书多年。
在那个光华耀眼的时代,你是最优秀的。
不知多少人憎恨你,不知多少人活在你的阴影里,不知多少人终身目标是杀死你。
不知多少人为你倾倒,不知多少人追寻你的脚步,不知多少人以见过你的画为荣。
曾经的你情感极其强烈,你善于共情,善于连结各种生命。
你本身的情感、被你连结的情感,通通化为你的养料,你的魔力。
你救下了很多生灵,你是很多生灵的希望,你是很多生灵心目中的无冕之神。
他们起初称你为——「希望之神」。
你说太羞耻了千万不要这个。
——于是,「绘之魔女」的名号传遍了整个世界,无人不知你的名。
与你的名字如影随形的,也缓慢繁殖到四个。
银白的精灵追随你的左右,是你最信任的后盾;
黑色的幽灵侍卫你的左右,是你最锋利的刀锋;
浅金的天使守卫你的梦境,是你最温暖的一偶;
灿金的太阳后裔是最后来你身边的,毫无技巧纯靠氪金。
你把窗景调成落着絮絮轻雪的深夜,召来壁炉,捧着热饮窝在软椅里,和司岚说起你曾经热烈明媚的青春时代。
“——不是说现在不年轻了的意思,我出世的时候太小了,真真切切的十几岁。”你补充。
司岚学着你的样子,双手捧着杯子,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
魔力创造出来的壁炉火焰是假的,光影是真的。
暖色的火光在他眉眼间跳跃,点亮他澄澈的蓝瞳。
他长大了些,脚尖终于可以平放在地上。
你终于说完了你的过去,用脚尖踢踢司岚的小腿,问他有什么想说的。
司岚把腿送到你的鞋边,看着你下意识踩上去:“老师,您一直都很耀眼。”
不管是过去那个绘之魔女,还是如今沉寂的魔女。
只是……他不太明白。
曾经情感强烈到创出过那般伟业的「绘之魔女」。
为什么,在初相见时听他说起因大雪而遭遇厄运的生灵,会是那样的,那样的……平静?
还有。
「绘画」。
司岚屏息凝神,偷偷侧首去看身边的人。
魔女一口饮下饮料,杯子跳着踢踏舞回到水池自己洗自己。
猫猫车喵喵叫着跑过来,一头扎进主人怀里,凑上去舔主人的头发并惨遭挨打QAQ。
司岚见过魔女画画。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魔女坐在画架前,一手拿笔,一手捧着调色板。
他看不全画纸,颜色也辨不全。但魔女的运笔是他这个纯外行都能看出来的杂乱狂野。
那是画画吗?
画画小白不明白。
在那天之后,魔女也没有把绘画相关的任何材料搬出来过。
偷看被抓包了。
魔女的手指抚过来。
像春风轻点水面,撩开涟漪一样,轻轻触碰他的眼尾和那枚泪痣。
“看我干什么?”魔女的声音是含着笑的,温暖而有力,“想学新的魔法了?”
被魔女摸过的地方有点痒,司岚眨眨眼,眼睫不慎碰到魔女的手,她又靠近了一点,来摸他的眼睫。
“嗯。老师打算教我点什么样的新魔法?”
新的魔法不属于这个时代。
是你在回归密林后的某天随手琢磨出来的自创小魔法。
它没有名字。
不需要咒语,只需要熟练运用魔力、熟知自己体内魔力流动时的每一寸变化和被施用者体内魔力的流动与分布。
然后让自己的魔力与被施术者共鸣,捕捉到对方的空白、放大对方的空白,直到空白蔓延到全身。
非常简单,非常快捷,轻而易举就能洞察敌人的一切,并像擦去写错的字一样把他的魔力擦掉。
“这并不简单,老师。这种类型的魔法……您还没有教过。”司岚斟酌着用词和语气。
这不是你会教他的魔法。
你从来没有教过他这样直白到充满恶意的魔法。
你一手拎着魔杖,一手拎着裙摆,踮着脚尖,饶有兴致地围着司岚转圈:“因为应该到下一个阶段啦,司岚。——你说过,你想拯救人。”
“是。”
“你说过,现在的人受苦受难是因为雪。”
“……是。雪一直不停。”
“你有没有想过,司岚。”你停下来,用魔杖戳戳司岚的肩胛骨,“你有没有想过。啊,你应该是想过的,为什么在这场全世界范围的雪里,除了人类以外的生命,都没有被雪围困。”
人类的骨头你太熟悉了。
人类的弱点你太熟悉了。
人类的丑恶你太熟悉了。
熟悉到你想吐的程度。
“从你认我为师开始,从你听完我的故事开始,你应该还想过。”
“为什么,我不再拥有强烈的情感了?”
“为什么,我不再绘画了?”
你转到司岚的面前,表情快活又纯真。
这是你很少流露出来的表情。
你笑起来:“在思考吗?那一定要快点想明白呀。”
“想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向你发难?”
在很久很久以前,魔女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就选择入世的那一年。
魔女吃了大亏。
那实在是足够丢脸的过去,所以魔女从来不曾提起。
提起她曾有部分被人类夺走。
那一部分魔女一直没有找回来,于是她偶尔会毫无征兆的感知到痛苦。
她在人的身上吞噬了憎,吞噬了恨,吞噬了惧。
她在人的身上感知到喜悦,品尝到快乐,体会了爱。
她讨厌人类。
她喜欢人类。
她拯救生命。
她审判生命。
她拯救人类。
她恨人。
她爱人。
时代是会变化的。
站在舞台的角色是需要退场替换的。
魔女早就知道这件事。
精灵向魔女道别时,说他要去探索自我,寻找「我」。
魔女把他的发型摸乱,质问他难道在她身边时不高兴吗?怎么离别语像是被虐待了。
精灵没接魔女的话茬,并提供了和他一样高的注意事项,叮嘱魔女别把自己养死了,他回来时会检查的。
魔女:爹咪您走好~
幽灵来道别的时候摘下了护身甲和武器,把自己捏成一只猫,蹲坐在魔女的膝上,矜持表示他要回家了,所以这是临别之礼:随便吸。
猫:对了,为了你的身心健康着想。不要再把黑毛当成猫了。
魔女一通乱七八糟的撸毛然后史诗级过肺,一脸神志不清:啊?你说什么?我眼睛聋了听不见。
幽灵猫一瘸一拐的走了。
天使没有离别语。他留下了一封信,一个捕梦网,一碟亲手做的甜食,悄无声息的走了。
魔女一边吃一边盯着信纸看了又看:“……这是什么语言?天使的通用语吗?怎么有人走了还要给我布置作业。”
魔女没有把那个捕梦网挂到床头,她拆吧拆吧又揉来揉去,塞进身体里,填补了缺失的部分。
果然,她再也没有痛过。
太阳后裔离开的动静和他的开朗程度成正比。
一团金光灿烂裹紧魔女,后裔嘀哩咕噜地假哭,魔女小姐我会想你的魔女小姐魔女小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魔女小姐你带我走吧。
被阳光短暂熏瞎的魔女小姐:罗夏,我一定要把你的小说全烧了。
他说:“我走以后,你……务必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魔女小姐,以后想吸猫,就来找我。”
他写:「——愿某天,再相见。」
他说:“魔女小姐,我真的要走了喔?真的喔?”
魔女听见了。
你统一回复:如果想我,就在密林里见,地址如下……
魔女回到了密林。
你回到了家。
整个大陆的希望之光的回家路也热热闹闹。
人类一路欢呼着以瓜果肉蔬相送,矮人为你修建了新路,精灵替你挡下那些被风裹挟着漫天飞的彩带。
你觉得这样回家不太合适,于是收拾了东西在一个夜里避开所有人清清静静回了家。
过得太热闹的坏处就是你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太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尝试放弃魔法亲手下厨的时候会绝望到高喊某人的名字;手边寂寞的时候随便抓个毛乎乎的东西摸来摸去始终不是那个手感;夜里不再有谁为你编织梦境,你被噩梦惊醒的时候自嘲这说出去要被所有会呼吸的生灵嘲笑;又困又清醒的时候也没法把谁摇醒逼迫他和你一起数星星。
你觉得你很寂寞。你觉得孤独,你很想念他们。
可你也觉得你很快乐。
你的厨艺逐渐熟练,你不会畏惧噩梦,你不再失眠,你对绘画有了新的心得,你在学习的天使通用语也进度喜人。
你把自己养得很好,你知道怎么取悦自己,怎么填满自己的生活,怎么为自己上色,你不会被困于回忆。
毕竟你是倾国倾城勇往无前所向披靡不可战胜的绘之魔女。
毕竟你是你。
然后,在某天,你身体里的那个「捕梦网」,化掉了。
天使知道你会反对,所以这个捕梦网他背着你做的。
一点一点拔最温暖的底茸和最柔软的羽毛,长了就拔,长了就拔,用了很长时间才做完,选了一个你绝不会拒绝的时机,将这个送给你。
它消失的时候,像一滴墨滴入大海一样,从洇湿到无影无踪仅仅只用了一秒不到。
轻柔而快速,竟叫你没有丝毫察觉,直到毫无预兆的疼痛,你才发现。
魔女的出世毫无预兆。
你离开密林,向着你的挚友留过的地址一路飞驰。
禁空令警告你不在乎,后面莫名其妙追上来的人甩不掉就击落。
你开始懊悔。
不知道在懊悔什么。
懊悔没有把传送阵刻到朋友的家门口吗?但你们的时代里传送阵是为了战争而生的大型法术。
可是,好奇怪,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里你一直没有想过要去改善它呢?
你不知道。
你见到被烧毁的森林,颠覆为泥潭的幽谷,更替换代的太阳后裔。
你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盯着旁边和你分享了另一半椅子的小奶猫,觉得自己和它也没什么区别。
你捂住心口,不知道它在痛还是破开了洞口。
有风恰时吹过,凛冽得你几乎要被它吹碎。
……哦不。
不对。
还是有区别的。
至少一点小猫不会发生被挂上通缉令、被抓到以后意外认出是曾经的「希望之光」然后被教育了三天两夜的交通法禁空令、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发现那四个死鬼东西全活着只是也许这辈子都没法再见面了这样离奇事件。
你累了。
你真的累了。
你真的非常尤其超级巨累了。
你回了密林。
回到了家。
带着那只抢了你一半椅子的猫。
此后经年。
世间再无「绘之魔女」的消息。
时间叮叮当当往前走,新的传奇人物一代代被孕育,轮番上演他们的故事,泼洒他们的喜怒哀乐厌憎。
游吟诗人传唱着新的传说,歌颂着新的圣人,赞叹着新的伟业。
幽居于密林里的魔女酣眠着,沉默着,被他们静静悄悄的遗忘。
直到——
蓝眼睛的人找上门来。
祂说。
“我是人,我是龙,魔女小姐。”
“我想帮助人类。”
“请教导我如何掌控这份力量。”
“我用我自己作为交易。”
龙。
一条龙。
从未在这片大陆上出现过的……不对,只是你没有见过而已,不代表不存在过。你及时打断自己抬高蓝眼睛的人身价的想法。
出于可以研究龙和面前这个小孩实在可爱的原因,你收下了这条龙。
你和龙的磨合期不太顺利。
你太久没有和人说话,和人相处。
你像填鸭一样教导蓝眼睛基础,忘了人还要吃饭睡觉。
蓝眼睛的人饿了一天、两天、三天。
蓝眼睛的人用三天摸透了你的脾气,也明白了一件事:必须要开口才行。
“魔女小姐。”
“嗯?有字不会读吗?我给你的不是龙语书吗?”
“……我需要进食。”
“?”
“那是什么?”很久没进食过的魔女小姐发出了生活技能退化成白痴的声音。
铁锅在火上,奶白的汤咕嘟咕嘟响,你和蓝眼睛站在保护罩里面,如临大敌。
“……人。”
“魔女小姐?”
“这是我家里最后一个锅了。”
“啊。”
人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只是为了捧哏的声音。
魔女发出叹息:“人,如果你饿死了,我可不可以……”
人:“不可以。不会的,魔女小姐。——锅里的汤,它这次好像正常的熟了。”
汤正常的熟了,味道却不好形容。
人很平静。没关系,至少活着。生活的种种大危机还在后面呢,没关系,至少活着。想在最伟大的魔女底下学魔法,总要付出点代价。
魔女:“你在想什么?”
蓝眼睛的人站起来,收拾碗筷:“在想刚才的调料是不是放得太随性了点?菜谱上的要求很精确。”
魔女把人摁下,指挥碗筷飞去厨房自己洗自己:“因为你的精确要求,我们损失了三锅汤;因为我的随性而为……”
人:“我们得到了一锅味道酸酸酸甜的汤。”
魔女假装生气,表示那你明天只能喝到酸酸酸酸的汤了。
这一晚结束之后,你终于想起来那个关键问题。
“人,你叫什么名字?”
“司岚。”
“好奇怪的名字,你一条龙怎么会是这种风格的名字。我的名字叫「■」,那只猫是大白。”
“跟了我很久很久,从一点到一团那么久。”
互相分享过名字,你、大白与司岚的同居生活才算正式开始。
你们的缘分才算正式开始。
只是,这段缘,可能要很快结束了。
你看着司岚的脸,没忍住,又戳了戳他的肩膀。
哦,这次你用的是手指。
手感硬邦邦,这小孩惨,是人的时候长不了,得是龙的时候才会长大。
哦……对了,他今年多大了来着?
“老师。”
司岚握住你捏他肩膀的手,其实你下手有点没轻没重,他有点疼。
他这几天忽然听了非常多的旧时代故事,到现在,他明白了。
“您……丢失的那部分……”
“是哦。在你身上。我能猜到人类想用那个干什么。只是居然祈求来一只你,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师,人不应该论只。”
“你管我用什么。”
这是在魔女第二次回到密林并沉睡后发生的故事。
曾夺取了魔女的一部分的人类隐姓埋名多年,三番五次试探后确定魔女不再出现了才敢回到人类里。
他们捧着那一段灵光,急切的寻找了两三代的时光,终于在某个破败的秘境里找到一枚龙蛋,欢天喜地抱回家供着。
——其实人类不确定到底是什么蛋。
当盲盒开的。
人类想过了很多很多种可能,为此开了个盘,来猜蛋里的生物到底是什么。
猜来猜去,愣是从ABCD里头蹦出来一个G。
一条人类姿态降世的龙,一条不管怎么灌输观点怎么养都养不歪的龙,一条可以成为龙却要当人的龙。
人类为此感到痛苦万分:那我们这么多代的努力到底算什么?算我们执着不放弃吗?
龙说:你们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找到蛋的人激情澎湃:当然是为了统治世界!那位魔女明明可以统治世界!为什么不愿意!——她是不是只想和那四个狐媚子玩游戏!可恶!她不愿意统治世界,我们愿意啊!
龙扫视全场所有的人类,在他们的脸上,在他们的心里,只能听见狂热的极端的妄想。
龙缓缓叹息。
极端执着的人类不用再努力了,他们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而龙则穿上斗篷,开始满世界跑。
「今天」离她的时代有多少年?
龙不知道。
龙找遍了全世界,也只有史书上那寥寥可数的记载。连最年长的吟游诗人也不记得密林二字之外的信息。
她的脸,他们的脸,全都模糊不清。
龙没有放弃,路漫漫其修远,龙一直在上下而求索。
直到某一年,无缘无故的雪开始落下。
为了帮助生活地区偏僻的生命,龙走了许多刁钻古怪的路,意外与很多隐居不出的长生种有了接触。
祂听见她的名字,听见他们的名字。
听见她们的故事。
精灵仍然在世界之外,只是时间长河滚滚向前,时代变了,他或许不回来了比较好。自我么,都是会随着年纪更新的,一直找下去吧。
幽灵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自从新一任司掌死亡的神明归位,除了复仇,鬼魂投胎都很快。据说新神的身边跟着一只黑猫,所以要么新神就是那个侍卫,要么那只猫是。
天空之上的种族地面上的生灵一直都无法得知,但长生种么,要么死了要么活着,没得第三个可能。
至于那位太阳后裔啊……太阳后裔么……他好像……成为太阳了?
讲述故事的长生种语气不太肯定,龙对这样飘忽的语气和虚浮的副词直皱眉头,但也毫无办法。
太阳后裔只是一个职位,太阳喜爱谁,就给谁颁发。不爱了,不仅要回收职位,还要回收当代所有的前后裔。
前后裔被阳光烧死时四溅的飞血会变成覆盖率极大的金雨,又温暖又治愈,是极其稀少偏偏人人都期盼的奇景。
那只金光灿烂的家伙,只有替代太阳这一个选择了。
“人类虽然寿命短暂,可花开不多时就败去,与人同来与人同去,得以善终,没有遗憾。”
“我们长生种……只有我们这些不败的,才会寂寞,才会遗憾。”
“不知那位魔女如今又在哪里?她还记得那段时光吗?”
“如果你见到了她,请替我问一问吧。”
那位长生种的叹息他记在心里。
在与魔女见面时,得来了答案。
她还记得当年。
也只是记得了。
她把情感剥夺,抛弃在外。
而他一路探索,寻找她的历史,捡起她的情感碎片。
一段历史,一个故事,一曲歌谣,一块块情感碎片,共同汇聚在他的身体里,附着在他的灵魂上。
你看着司岚。
看着他捧起你的双手。
看着柔和的白光在你们的双手里汇聚。
你看着司岚。
看着他澄澈的,海一般的蓝色被金色洇开。
你看着司岚。
“龙,等你醒来,雪就不会再下了。”
“你真是纯傻。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雪会下十四年,是因为养育你用了十四年?”
龙看着你。
祂低垂着眼,意外的温顺。
“我知道。”
“我说过的,做好了完全准备再来见的你。”
“我只是想来找你。”
“然后……用一个正式的名头,和你搭上关系。让你能多看看你的部分之外的我。”
在记载历史的书页里,这样描绘魔女与龙的故事的结尾:
魔女与龙,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啊……所以这是一个童话故事?”
“是真实故事。”
“哦哦好的。那么话又回到最初,你们说的那件事到底是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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