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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书
李若曦租的院外,
忽有马蹄踏水声急至。
苏白来得匆忙,青衫被雨打湿半边,发梢滴水。他翻身下马,掌心紧攥一枚新打的银簪——簪头“平安”二字是他亲手錾刻,一笔一划,反复打磨了一整夜。
韵儿拦在抄手游廊尽头,手里还抱着给老爷的新靠垫,急声:“小姐不在府上。”
雨丝斜织,苏白勒马在门前,缰绳勒得指骨青白。
“不在?”
他喃喃重复,像没听懂这句最简单的回绝。
韵儿怀里那对新绣的祥云靠垫被雨点打出深色圆痕,她低头看对方攥的银簪——簪头“平安”二字已被雨水冲得模糊,却仍在微弱发光。
“她……去哪了?”
“湘王府。”韵儿咬了咬唇,补一句,“去……问殿下一个明白。”
“问什么?”
“为什么被赐婚湘王!”
“你说什么?若曦被赐婚湘王?”苏白听罢有些踉跄。
袖中银簪被指腹摩挲得发烫,最终,他松了手。
“叮”的一声轻响——
簪子落进门前青石缝
像某种无声的告别。
苏白一步步走出,似有千金重。调转马头,背影被雨幕撕得支离破碎。
……
湘王府
窗棂半阖,药香与松烟墨混在一处,闷得人喘不过气。
赢潇半倚榻,唇色惨白,却固执地挺直脊背。
李若曦坐在梨木椅,背脊绷成一线,指尖搭在桌沿,因用力而泛白。
“说完了?”她声音平静,像雪夜碎冰。
赢潇垂眸,声音低哑:“该说的,都说了。圣旨是肖怀瑾求的,父皇已盖玺,再无转圜。可曦儿——”
“叫我李姑娘。”
赢潇喉结滚了滚,改口:
“李姑娘,这只是权宜之计。两年后,大事若成,我若在那个位置,还你自由。若我败——”他抬眼,眼底血丝纵横,“我写下和离书,也会保你平安。”
李若曦冷笑,自袖中抽出一页雪白薛涛笺,拍在他案头。
“口说无凭,殿下现在先把和离书写好。”
墨恒倒吸一口凉气,偷瞄自家主子:堂堂湘王,被女子逼到当场写和离,传出去颜面何存?
赢潇却只沉默片刻,便伸手:“墨。”
墨恒战战兢兢递上紫金狼毫。
赢潇提笔,腕骨分明,指背青筋隐现。
墨汁滴落,晕开一朵乌黑梅。
他一笔一划写下:
“和离书:今有赢潇与李若曦双方皆自请和离,彼此放归,无得相怨。若违此誓,天人共诛。”
落款“赢潇”二字,力透纸背,像要把笔锋折断。
李若曦收过笺纸,吹了吹未干的墨,折成四折,纳入怀。
“两年,我记着了。”她起身,居高临下看他,“这两年,我替你稳住北境旧部、替你解毒疗伤,但有一条——”
她俯身,药香拂过他鼻尖,“我们只是名义夫妻。否则,和离书提前生效。”
赢潇苦笑,眼底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涩楚:“好。”
……
三日后,将军府重开中门。
李肃与二弟李信,儿子少将军李枭,李骁,踏出诏狱,阳光刺得二人眯眼。
李若曦跪在门口,额头重重磕在青砖:“女儿来迟,让父伯兄长受苦。”
李肃虎目含泪,扶起女儿,却见她眼底青影一片,不由心疼:“我儿瘦了许多。”
李骁拍了拍妹妹肩,压低声音:“听说,你被封了安北郡主,还要嫁湘王?若不喜,哥哥甘愿会大牢,也不愿妹妹违心出嫁!”
李若曦弯唇,笑意不达眼底:“哥哥,自是愿意的。什么事回府再说。”
……
夜,李若曦独居新修缮的绣楼。
她取出那页和离书,借烛火又看一遍,确认无漏,才锁进妆奁暗格。
转身,却见案上摆着一只小小梨木匣——
韵儿探头:“小姐,苏公子来过,听闻赐婚,失魂落魄的走了,掉了这个。”
李若曦指尖微顿,拿过簪子——
雕成小小梅花,有点粗糙,背面刻着“平安”二字。
李若曦手持梅花簪,走到窗前。
月色清冷,照得簪子泛着寒光。
……
同一刻,湘王府密室。
赢潇披衣坐于铜镜前,背后肖怀瑾负手而立,灯影将二人投在壁上,一长一短,恰成对峙。
“表哥,你不感激我却要恨我?”肖怀瑾声音轻。
赢潇笑得薄淡:“我恨的是我自己。”
肖怀瑾垂眸,掩去一闪而逝的暗色:“两年后,你真打算放她走?”
铜镜里,赢潇眼尾赤红,像困兽:“我赢潇,言出必践。”
肖怀瑾低笑一声,转身隐入黑暗:“好。那便愿你两年后——仍有这样想法!”
……
风掠过长街,卷起新贴的皇榜,墨迹未干:
“镇北大将军李肃官复原职,其女安北郡主赐婚湘王,婚期定于十月十六,以冲五殿下之疾,普天同庆。”
百姓围观看热闹,却无人注意,人群外,一个白衣萧索的背影默默转身。
苏白抬头,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榜,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像自嘲,又像告别。
他弯腰,拾起地上一片碎红纸,攥进掌心。
“十月十六……”
雨后的天空,忽然放晴!
可他知道,他的天,再也不会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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