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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剧本:《两分与生死》
【场景:大使馆套房·深夜】
*(窗外是沉甸甸的王城夜色,几点零星光火在远处摇曳,如同疲倦的眼睛。P小姐的套房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阅读灯,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投下一圈温暖却孤寂的光晕。壁炉没有生火,空气微凉,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冽的草药气息——来自那只敞开放在丝绒矮几上的玳瑁鼻烟匣,以及旁边一杯几乎未动的、琥珀色的单一麦芽威士忌。酒液在灯光下凝滞如一块融化的琥珀,边缘挂着冰冷的泪痕。)
*(P小姐半靠在宽大的沙发里,右手的伤已被层层白色纱布严密包裹,固定在一个轻便的吊腕带上,搁在膝头。她的左手,则握着一册翻开大半、装帧极其考究的厚重书籍——那是本初版烫金的《拜占庭帝国军事地理考》,用词古奥,插图精美,是她不久前花掉近乎一名上校半年薪俸购得的“无用”珍藏。她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似乎没有聚焦,指尖偶尔无意识地划过细腻的羊皮纸面。侧脸的线条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疲惫。鼻烟匣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但她今夜一次也未碰触。)
*(房门被极轻地叩响,随即推开。X小姐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朴素的小藤篮,里面隐约露出药瓶和干净敷料的轮廓。她已换下白日庄严的宫廷服饰,只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羊毛长裙,长发松松挽起,卸去了所有妆容,脸上带着一种洗净铅华后的柔和,以及挥之不去的忧虑。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敞开的鼻烟匣、未动的酒杯,以及灯光下P小姐看似平静却异常苍白的侧影。)
(她没有立刻出声,只是轻轻放下藤篮,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下,将自己融入那片温暖的灯光与微凉的阴影交织之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并非尴尬,而是一种历经巨变后、无需言语便能感知彼此心绪的沉重默契。)
X小姐:(目光扫过那本书,终于轻声开口,打破了寂静)“《拜占庭帝国军事地理考》…我记得你以前,最不耐烦看这种佶屈聱牙的东西。说都是‘老学究的裹脚布’。”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久远回忆带来的温和调侃,试图驱散一些凝固的空气。
P小姐:(没有抬头,左手手指依然摩挲着书页边缘,声音有些低哑,却接上了话头)“那时候觉得,能打仗、能赢就行,地理?知道东南西北和关键隘口就够了。这些细节…无关紧要。” 她顿了顿,极轻地嗤笑一声,“现在才明白,无关紧要的细节堆起来,可能就是帝国崩塌时,最后那根稻草落在哪里的…精确坐标。”
X小姐:(微微倾身,看向她裹着纱布的右手,声音更柔)“手还疼得厉害吗?”
P小姐:(终于抬起眼,目光与X相遇,那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有未散的锐利,也有深藏的倦怠。“疼?还好。军医的药有点用。” 她避开了疼痛的程度,转而用下巴点了点那本书,“就像这个。以前觉得无关紧要,现在看看…花钱买来的‘细节’,至少能让人暂时忘了别的。” 她所谓的“别的”,不言而喻。
(又是一阵沉默。X小姐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本书,仿佛能透过精美的装帧,看到她们共同穿越而来的、那个遥远而模糊的过去。)
X小姐:(忽然,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气,轻声说)“还记得吗?初三那次期中考试,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你用了两种解法,都对了,但步骤跳得太快,陈老师硬是扣了你两分步骤分。你气得…整整一个星期没理他,见到他就哼一声扭过头,还在他办公桌抽屉里…偷偷放了只橡皮老鼠。”
(这个突兀的、来自遥远过去的琐碎细节,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此刻沉滞的心湖。P小姐一直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那弧度最终没有成型,反而化作一丝更深沉的惘然。)
P小姐:(目光从书上移开,投向虚空,声音飘忽)“啊…那只老鼠。后来被班长发现了,告了状。老陈把我叫到办公室,没骂我,就叹了口气,说‘P啊,你这性子,以后得吃亏’。” 她顿了顿,左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现在想想,为了两分…两分。能改变什么?中考总分?排名?或许连命运的一个标点都改不了。”
X小姐:(接道,眼中也泛起回忆的微光)“我当时还劝你,说‘不就两分嘛,下次挣回来’。你瞪我,说‘这不是两分的问题,这是原则!他判卷不公!’” 她模仿着当年P小姐气鼓鼓的语气,惟妙惟肖,自己却先轻轻摇了摇头,笑容苦涩,“‘原则’…那时候的‘原则’,真简单啊。清晰得像数学等式,非黑即白。”
P小姐:(终于,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掠过她的眼底,虽然很快被疲惫淹没)“是啊。那时候觉得天大的事,和朋友吵翻,和老师赌气,为了一两道题,为了排名表上前后一两个名字…现在回头看…”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裹着厚厚纱布的右手上,那下面是一道深可见骨、险些废掉这只手的裂痕,是为了阻止一次针对君主的刺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轻得像一声叹息,“…多么可笑。又多么…让人羡慕。”
(“可笑”与“羡慕”,这两个词被她轻轻吐出,却承载了千钧重量。那是穿越者永恒的回望,是对“正常”青春期烦恼的一种奢侈的怀念,也是对如今置身于生死、权谋、背叛漩涡中的自身的无尽苍凉。)
X小姐:(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语气中那深刻的苍凉,心头一紧。她顺着P的目光,也看向那只伤手,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也不全是可笑。至少那时候,我们的‘战争’,胜负只在试卷和排名榜上,不会流血,不会…真的失去什么。”
P小姐:(忽然转过头,直直地看向X,眼神在灯光下锐利如初,却又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松动、融化)“不会真的失去什么吗?” 她问,声音很轻,却像在质问自己,“如果真的不会失去,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我,L…我们失去的,是整个‘可能’的轨迹,是成为普通人的…所有可能性。”
(这个问题太沉重,也太真实。X小姐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回答都显得无力。她失去了穿越前安逸的文学梦,失去了父母原本期待的平凡人生,甚至在这个世界,也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而P,失去的或许更多——那个可能成为数学家、艺术家,至少不必背负无数生死与骂名的未来。)
P小姐:(似乎并不期待答案,她重新靠回沙发背,闭上眼,左手覆盖在额头上,挡住阅读灯过于温暖的光线,声音疲惫到了极点)“现在,‘两分’的得失,变成了一个亲信是忠是奸的判断,一道命令是救千人还是葬送百人的抉择,一次伸手…是挡住匕首,还是看着一个勉强还算看着顺眼的小鬼国王咽气。”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老陈说得对,我这性子,果然吃亏。吃的还是大亏。”
X小姐:(看着她苍白脸上难以掩饰的倦容和那包裹严实的右手,心中翻涌着巨大的酸楚与无力感。她知道,那些鼻烟和酒,那些昂贵的“无用”书籍,都是这个人试图在无边压力与血腥现实中,为自己划出的一小块可以短暂喘息的、畸形的“安全区”。她不再试图劝说,只是轻轻伸手,将那只敞开的鼻烟匣盖上,推到稍远一些的角落,又将那杯冰冷的威士忌拿开。然后,她将藤篮里的薄毯展开,轻轻盖在P小姐的膝上。)*
X小姐:(动作轻柔,声音也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别想了。至少今晚别想了。老陈还说,让你‘吃亏’之后,记得好好休息。”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久违的、朋友间的任性,“这里没有橡皮老鼠给你放,也没有两分可以赌气。只有我这个…不太会安慰人的老朋友。凑合一下吧。”
*(P小姐没有睁眼,但覆盖在额前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指尖似乎蜷缩得更紧了些。良久,她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紧绷的肩膀线条,终于缓慢地、松懈下来一丝丝。)
(阅读灯的光晕依旧温暖地笼罩着这一隅。昂贵的书籍静静摊开,鼻烟匣被推远,威士忌不再被需要。窗外,王城的夜色依旧深沉,潜伏着无数未可知的危机。但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在两个穿越了时空、背负着沉重秘密与伤痕的女人之间,至少在这一刻,流淌着一种无需多言的理解与陪伴。她们回不去为两分翻脸的简单时光,但至少,在血流过之后,在生死边缘徘徊过之后,她们还能坐在一起,用回忆里那一点点可笑的“原则”和“战争”,来短暂慰藉如今满是真实创痛与抉择的灵魂。)
(夜,还很长。但有些东西,比如这只伤手带来的警示,比如对“失去”的重新认知,比如这份在血腥中显得愈发珍贵的、沉默的陪伴,已经悄然刻下,再难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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