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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湖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砚就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了。不是那种聒噪的喧闹,是檐角麻雀扑棱着翅膀的轻响,混着几声清脆的啾鸣,像被晨雾滤过似的,软乎乎地钻进窗缝里。她翻了个身,指尖触到床单上微凉的褶皱,昨夜的桂花香还残留在枕畔,带着南方小镇独有的湿润气息。
她慢悠悠地坐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从脚心漫上来,却不刺骨,反而让人清醒了几分。走到窗边,手指搭上窗帘的流苏,轻轻一拉,米白色的窗帘便顺着轨道滑开,漏出一方被薄雾晕染的天地。小院的竹篱笆被晨雾裹着,像裹了一层蓬松的棉絮,篱笆外的香樟树长得葳蕤,墨绿的叶片上凝着一颗颗露水,在熹微的天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谁不小心撒了一把碎钻。远处的湖面笼着白茫茫的雾,和天连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云,只隐约看得见对岸青瓦白墙的檐角,在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
林砚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鼻尖钻进一缕厨房飘来的粥香,才回过神来。她走进洗漱间,拧开铜制的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哗啦啦流出来,掬一捧扑在脸上,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困意。镜子里的人,穿着素色的棉布睡衣,头发松松地挽着,眉眼间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她对着镜子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转身走出了洗漱间。
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吱呀”一声轻响,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还伴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林砚转头望去,就看见沈雪背着那个磨得有些发白的摄影包,站在院门口,头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额角沾着几颗细密的汗珠,脸上带着藏不住的雀跃笑意。晨光落在她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连她眼角的笑纹都显得格外明亮。
“林砚,早!”沈雪扬了扬手里的油纸袋,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我去巷口张大爷的早点铺买了油条和豆浆,刚出锅的,趁热吃。”
林砚笑着迎上去,帮她接过肩上的摄影包:“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嘛。”沈雪挠了挠头,眼底闪着兴奋的光,“一想到今天要布置展厅,就激动得不行。”她说着,把油纸袋递到林砚手里,“快尝尝,张大爷的油条炸得外酥里嫩,配着甜豆浆,绝了。”
林砚打开油纸袋,一股热油的香气混着面香扑面而来。金黄酥脆的油条躺在袋里,还冒着热气,旁边的保温桶里装着甜豆浆,掀开盖子,热气便氤氲开来,带着浓浓的豆香。两人把早餐端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餐桌是老旧的实木桌,边缘被磨得光滑,透着岁月的温润。晨光透过窗棂爬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淡淡的格子影,落在豆浆碗里,漾起一圈圈细碎的光。
沈雪拿起一根油条,咔嚓咬了一大口,酥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林砚也拿起一根,小口地咬着,温热的油条混着豆浆的清甜,从喉咙暖到胃里。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咀嚼的轻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温柔得不像话。
吃完早饭,两人开始收拾东西。沈雪把前些天洗好的照片,一张张小心翼翼地从相册里取出来,放进精致的相框里。那些照片,有的是雾里的老巷,有的是湖面上的芦苇荡,有的是檐角摇晃的风铃,每一张都透着小镇独有的宁静与温柔。林砚则把相框分门别类地装进纸箱,又把前些天在老巷子里捡的落叶——金黄的银杏叶、红褐的爬山虎叶、还有带着锯齿边的梧桐叶,都用厚厚的宣纸压平,整整齐齐地放进背包里。她还把裁好的米白色卡纸和几支马克笔塞进背包侧兜,最后,两人一起推着沈雪从镇上文化馆借来的那辆旧自行车,慢悠悠地往茶馆走去。
自行车的轮胎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路边的野草沾着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沈雪推着车走在前面,嘴里哼着北方的民谣,调子轻快,和着晨雾里的风,飘得很远。林砚跟在后面,看着她被晨光拉长的背影,心里忽然变得很柔软。这个从北方来的姑娘,带着一身的爽朗与热烈,像一束光,照亮了她沉寂已久的生活。
茶馆坐落在小镇的中心位置,临着湖,名叫“雾湖居”。青瓦白墙的小楼,隐在一片香樟树里,门口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是镇上的老秀才写的,笔锋苍劲有力。茶馆的门是雕花的木门,推上去会发出吱呀的声响,像一首古老的歌谣。老板陈姐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性子温和,总是穿着素色的棉麻长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笑起来眼角会弯成好看的月牙。她和林砚是旧识,林砚小时候总爱来茶馆看书,陈姐也总给她留着靠窗的位置,还会端来一杯温热的桂花茶。
当初沈雪说想在小镇办个摄影展,把这些日子拍的照片分享给大家,林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雾湖居。她带着沈雪来找陈姐,陈姐听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特意腾出了茶馆二楼的整个大厅,说:“二楼临湖,光线好,最适合放照片了。”
两人到的时候,陈姐已经开了门,正拿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抹布,擦拭一楼的木桌。阳光透过雕花的木窗,落在她身上,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连抹布划过桌面的声响都透着温柔。听见脚步声,陈姐抬起头,看见她们拎着纸箱进来,连忙放下抹布迎上来,围裙上还沾着几点水渍。
“你们俩倒是准时,”陈姐笑着接过沈雪手里的纸箱,语气亲切得像自家姐姐,“我还想着要不要去巷口叫你们呢,刚把一楼的桌子擦完。”
“陈姐早。”林砚笑着打招呼,眉眼弯弯。
沈雪也跟着点头问好,脸上带着几分歉意:“麻烦你了,这么早就来开门,耽误你做生意了。”
“说什么麻烦。”陈姐摆摆手,引着她们往二楼走,木质的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咚咚的轻响,“我巴不得你们早点来呢。二楼的灯我昨天都检查过了,每个灯泡都亮,没问题。楼梯口的展示架也擦干净了,你们的速写和小卡片都可以放在那里,客人一上楼就能看见。”
跟着陈姐走上二楼,推开门的那一刻,沈雪和林砚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二楼的大厅比想象中还要宽敞,地板是温润的实木,踩上去脚感极好,墙壁被刷成了浅米色,干净又温柔。临湖的一侧是整面的落地窗,白色的窗帘被束在两边,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湖面的薄雾和对岸的青瓦白墙。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给整个大厅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连空气里都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里慢悠悠地跳舞。
“这里真好。”沈雪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窗边,趴在窗台上往外看,眼里满是赞叹。她伸出手,指尖触到微凉的玻璃,窗外的雾像流动的纱,从湖面缓缓飘过来,拂过她的指尖。“在这里看展,肯定特别有感觉,雾飘进来的时候,照片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喜欢就好。”陈姐站在门口,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我昨天把二楼的桌椅都搬到一楼的储藏室了,腾出足够的空间给你们挂照片。工具都在墙角的柜子里,锤子、钉子、卷尺都有,都是新的,你们随便用。”
林砚和沈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抑制不住的兴奋。沈雪攥了攥拳头,眼里闪着光:“太好了!陈姐,谢谢你!”
“不客气。”陈姐笑了笑,“我去楼下烧壶水,等会儿你们渴了就喊我。”她说着,转身下楼去了,留下两人在宽敞的大厅里,满心欢喜地打量着这个即将变成展厅的地方。
三人很快就分工合作起来。陈姐从楼下搬来一架木梯子,还找了块干净的布垫在梯子脚下,怕刮花地板。她负责搬梯子和递工具,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手脚麻利得很。沈雪拿着卷尺,在墙上量来量去,嘴里念念有词,像个严谨的工程师。她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神专注,额角很快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雾景系列的照片要挂在左边,靠近窗户的位置,”沈雪拿着铅笔,在墙上轻轻做着标记,“这里光线好,雾景的朦胧感能更好地体现出来。人物系列的挂在右边,和雾景形成对比,小镇的烟火气就出来了。那张风铃的照片,就挂在正中间,一进门就能看到,当镇馆之宝。”
林砚坐在靠窗的地板上,背靠着温暖的墙壁,手里拿着马克笔,在米白色的卡纸上写字。阳光落在纸面上,把她的手指照得透亮。她的笔尖落在卡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行行温柔的文字便在纸上慢慢铺展开来。
“雾裹着老巷,是时光织的纱。”
“芦苇荡的风,吹过整个秋天。”
“檐角的风铃,摇醒了清晨的雾。”
“青石板上的露,是小镇的泪。”
她写得很认真,一笔一划都透着细腻的心思。写累了,就抬头看看忙碌的沈雪。沈雪正爬上梯子,小心翼翼地把装着风铃照片的相框举起来,对准墙上做好的标记,相框的玻璃在阳光下闪着光。她转头问站在下面扶着梯子的陈姐:“陈姐,歪不歪?你帮我看看。”
陈姐眯着眼睛,往后退了两步,仔细打量着,然后摆摆手:“往左挪一点,对,再挪一点,哎,正好!不偏不倚,刚刚好!”
沈雪点点头,左手扶着相框,右手拿起锤子,轻轻敲了敲钉子。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相框里的风景,锤子敲击钉子的声响,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咚,咚,咚,像敲在人心上,温柔而坚定。
林砚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放下马克笔,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温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走到梯子旁。
“歇会儿吧,喝口水。”林砚把水杯递过去,又把纸巾递给她,“擦擦汗,别中暑了。”
沈雪接过水杯,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谢谢。”她仰头喝了大半杯,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去,瞬间驱散了疲惫。她低头看了看林砚放在一旁的卡纸,眼里满是赞叹,“你写的字真好看,比打印出来的还好看,带着温度呢。”
林砚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她接过沈雪递回来的空水杯,轻声说:“喜欢就好。”说完,转身回到原地,继续在卡纸上写字,只是耳根却悄悄红了。
陈姐看着她们俩,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转身下楼去煮茶了。她说,要煮一壶桂花乌龙,解解乏。
时间一点点流逝,墙上的相框越来越多,原本空荡荡的大厅,渐渐被小镇的雾、小镇的风、小镇的烟火气填满了。沈雪挂完最后一张照片——那是一张雾里的石桥,桥边开着几朵不知名的小白花——从梯子上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退后几步,看着墙上错落有致的照片,眼里满是欣慰。那些照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活了过来,雾在照片里流动,风在照片里吹拂,风铃在照片里轻轻摇晃,连石桥边的小白花,都像是在微微颔首。
林砚也写完了最后一张卡片,是写给那张石桥照片的:“石桥不语,藏着小镇的故事。”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阵轻微的咔嗒声。她走到沈雪身边,和她并肩站着,看着墙上的照片,心里满是成就感。
“真好。”林砚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
“嗯。”沈雪点点头,眼里闪着光,像盛着一汪湖水,“等会儿把落叶贴在照片旁边的墙壁上,再把你的速写摆到楼梯口的展示架上,就更完美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陈姐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了。托盘是精致的竹编托盘,上面放着三杯冒着热气的桂花乌龙,还有一碟切成小块的桂花糕。桂花糕是淡粉色的,上面撒着金黄的桂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歇会儿吧,尝尝我做的桂花糕。”陈姐把托盘放在地板上,笑着说,“你们俩忙了一上午,肯定累坏了。这桂花乌龙是今年新采的桂花窨的,香得很。”
沈雪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软糯香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带着浓浓的桂花香,甜而不腻。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猫:“好吃!陈姐,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比镇上糕点铺的还好吃。”
林砚也拿起一块,小口地吃着。桂花糕的软糯混着茶香,在嘴里慢慢化开。热茶的水汽氤氲在眼前,带着淡淡的茶香,让人浑身都暖和起来。三人坐在地板上,靠着墙壁,喝着茶,吃着桂花糕,聊着天,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她们身上,暖洋洋的。
“对了,”陈姐忽然想起什么,放下茶杯,看着沈雪说,“我昨天去买菜,跟镇上的老邻居们说了摄影展的事,他们都说要来看。还有几个喜欢摄影的年轻人,在文化馆工作的,也说要过来捧场,说想跟你交流交流。”
沈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亮了两盏小灯。她放下手里的桂花糕,有些不敢置信地问:“真的吗?太好了!我还担心没人来看呢,毕竟我拍的都是些寻常的风景。”
“怎么会没人来。”陈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肯定,“你的照片拍得这么好,把我们小镇的美都拍出来了。那些老巷子,那些湖雾,我们天天看,倒不觉得稀奇,可经你的镜头一拍,就变得格外动人。大家肯定都喜欢。”
林砚看着沈雪兴奋得脸颊泛红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她转头看向窗外,湖面的雾已经散了大半,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像撒了一地的碎金。远处的渔船扬起了白帆,在水面上慢悠悠地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休息了一会儿,三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沈雪和陈姐一起,把那些压平的落叶小心翼翼地贴在照片旁边的墙壁上。金黄的银杏叶贴在雾景照片旁,像给照片镶了一道金边;红褐的爬山虎叶贴在人物照片旁,透着浓浓的秋意;带着锯齿边的梧桐叶贴在石桥照片旁,像是从桥上飘落下来的一样。这些落叶和照片里的风景相映成趣,让整个展厅都变得生动起来,像是把整个秋天都搬进了屋里。
林砚则抱着她的速写本,走到楼梯口的展示架旁。展示架是原木做的,分成了好几层,她把速写一张张摆好,还在每张速写旁边放了一张写好的卡片。她的速写大多是小镇的雾景,有檐角的雾,有树梢的雾,有石板路上的雾,还有雾里的人影。和沈雪的照片不同,她的速写带着几分清冷的诗意,线条柔和,却又在细节处透着温柔。比如那张雾里的风铃,她用细腻的线条勾勒出风铃的轮廓,雾被画成了淡淡的阴影,仿佛风一吹,就能听见叮铃的声响。
沈雪忙完手里的活,走过来看着那些速写,忍不住发出赞叹:“林砚,你的速写真好。和我的照片放在一起,简直是绝配,一个写实,一个写意,太妙了。”
林砚笑了笑,没说话。她拿起一张速写,上面画的是石桥边的老房子,青瓦白墙,檐角挂着风铃,雾裹着枝桠,像裹了一层纱。她想起沈雪躺在石板路上拍照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心里忽然一动。她拿起马克笔,在速写的右下角写下一行小字:“雾里的光,是温柔的模样。”
沈雪凑过来看了看,眼里闪过一丝暖意,像有暖流划过心底。她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又没说出口,只是轻轻拍了拍林砚的肩膀,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肩头,然后很快就收了回来。
夕阳西下的时候,展厅终于布置好了。金色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墙上的照片和落叶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三人站在门口,看着焕然一新的二楼大厅,心里满是成就感。墙上的照片错落有致,落叶点缀其间,像一群停驻的蝴蝶;速写摆放在展示架上,和卡片相映成趣;卡纸上的文字温柔动人,在夕阳里闪着光。晚风透过落地窗吹进来,拂动着墙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小镇的故事。
“明天就能开展了。”沈雪轻声说,语气里满是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林砚点点头,看着窗外的夕阳,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湖面波光粼粼,“一定会很成功的。”
陈姐看着她们俩,笑着说:“今晚就在我这里吃饭吧,我去巷口买条鱼,再炒几个小菜,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沈雪刚想答应,眼睛却瞟到了手腕上的手表,脸色忽然一变。她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不了不了,我答应了张大爷,今天要去给他送照片的。他昨天还特意嘱咐我,说等着把照片裱起来挂在堂屋里呢。而且明天开展,我还得回去准备一下,把相机检查一遍。”
林砚也跟着点头,对着陈姐露出歉意的笑容:“陈姐,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改天再来蹭饭,一定。”
陈姐见状,也不再强求,只是笑着说:“那好吧,明天开展的时候,一定要叫我。我给你们准备好茶和点心,管够。”
两人谢过陈姐,拎着空纸箱,慢悠悠地往回走。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把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两条相依的藤蔓。沈雪走在前面,嘴里哼着北方的民谣,调子轻快,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林砚跟在后面,看着她晃动的马尾,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桂花香,心里忽然变得很安宁。
路过张大爷家的时候,沈雪停住了脚步。张大爷家的院门没关,能看见院子里的石榴树,树上挂着几个红彤彤的石榴。沈雪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相框,里面是她前几天给张大爷拍的照片。照片上,雾里的老巷子,张大爷的三轮车停在巷口,车上的铁锅里飘着甜香的栗子,张大爷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暖意。
张大爷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喝茶,看见沈雪,连忙站起身,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小姑娘,你可来了!”
沈雪把照片递过去,笑着说:“张大爷,给您送照片来了。拍得不好,您别嫌弃。”
张大爷接过照片,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相框里的自己,眼里满是欢喜:“好看好看!太好看了!谢谢你啊小姑娘,这照片我要裱起来,挂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让大家都看看!”
沈雪笑着摆摆手:“不客气大爷。明天摄影展就在雾湖居开展,您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张大爷连连点头,像个孩子似的,“我还要叫上老伙计们一起去!我们都去给你捧场!”
两人继续往前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镇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带着几分温暖的诗意。路边的店铺纷纷关了门,只有几家小吃铺还亮着灯,飘出阵阵食物的香气。沈雪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砚,路灯的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忐忑,还有几分期待。
“林砚,”沈雪的声音轻轻的,像晚风拂过湖面,“你说,明天会有人喜欢我的照片吗?”
林砚看着她眼里的忐忑,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她走到沈雪身边,和她并肩站着,看着路灯下氤氲的雾气,轻声说:“当然会。你的照片里,有小镇的雾,有小镇的光,还有小镇的温柔。大家一定会喜欢的。”
沈雪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星星落进了湖里。她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意:“嗯。有你陪着我,我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林砚的心里微微一颤,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沈雪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路灯的光,亮得像星星。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最后只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继续往前走,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桂花香,拂动着她们的衣角。小镇的夜很安静,只有路灯的光,和两人的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轻轻回荡,一步,两步,三步,像一首温柔的歌。
回到小院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像一轮皎洁的玉盘,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上。银辉洒在院子里,落在藤椅上,落在晾衣绳上,落在两人的肩头,温柔得不像话。沈雪放下背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好累啊,但是好开心。”
林砚笑了笑,转身走进厨房:“我去煮点粥吧,晚上喝点粥舒服。南瓜小米粥,甜的。”
“好啊好啊!”沈雪连忙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只馋嘴的小猫,“我要多放糖!放好多好多糖!”
林砚无奈地摇摇头,走进厨房。她从橱柜里拿出南瓜和小米,南瓜切成小块,小米淘洗干净,一起放进陶锅里,加水,小火慢炖。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南瓜和小米的甜香,混着晚风,飘满了整个小院。
两人坐在餐桌旁,看着窗外的月亮,喝着温热的南瓜小米粥。粥熬得软糯香甜,南瓜的甜混着小米的香,从喉咙暖到心底。谁都没有说话,却又觉得气氛格外的好,连空气里都透着温柔的气息。
“林砚,”沈雪忽然开口,放下手里的粥碗,看着林砚的眼睛,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谢谢你。谢谢你陪我办这个摄影展,谢谢你帮我布置展厅,谢谢你……”
“不用谢。”林砚打断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
沈雪的心里轻轻一颤,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微微发疼。她看着林砚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而温柔,像一汪平静的湖水。她想说,不仅仅是朋友。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怕打破这份宁静,怕惊扰了这份温柔,怕说了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只是笑了笑,低下头,拿起粥碗,喝了一口粥,声音轻轻的:“嗯,朋友。”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餐桌上,落在两人的身上,温柔得不像话。窗外的桂树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无人知晓的心事。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沈雪就醒了。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鸟叫声,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像揣着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翻了个身,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再也睡不着了。她翻身下床,拉开窗帘,看见薄雾还笼着湖面,像一层柔软的纱,阳光正在云层里慢慢苏醒,透出淡淡的金色。
她洗漱完毕,走到厨房,就看见林砚已经系着围裙在煮早餐了。锅里飘着油条的香气,灶台上放着两碗温热的豆浆,旁边还有一碟咸菜。“早啊。”沈雪笑着打招呼,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
“早。”林砚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快好了,趁热吃。今天要穿好看点。”
两人坐在餐桌旁,吃着早餐,谁都没有说话,却又能感受到彼此心里的紧张与期待。吃完早餐,她们回到房间,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沈雪穿了一件米色的毛衣,配着一条深色的牛仔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显得清爽又干练。林砚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白色小花,头发松松地挽着,露出纤细的脖颈,眉眼间带着几分温柔。两人对着镜子照了照,看着镜子里的彼此,都忍不住笑了。
“走吧。”沈雪说,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走吧。”林砚点头,眼里带着鼓励的笑意。
两人锁上院门,慢悠悠地往茶馆走去。清晨的小镇很安静,青石板路上沾着露水,踩上去湿滑滑的。雾裹着枝桠,风铃在檐角轻轻摇晃,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童谣。路过张大爷家的时候,就看见张大爷正和几个老伙计站在巷口,手里拿着小板凳,看见她们,连忙挥手,声音洪亮:“小姑娘,我们等你好久了!”
沈雪笑着跑过去,眼里满是感动:“大爷,快走吧,摄影展要开始了!”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往茶馆走去,路上又遇到了几个镇上的居民,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背着书包的学生,还有拄着拐杖的老人,大家都听说了摄影展的事,纷纷跟着往茶馆走。走到茶馆门口的时候,队伍已经排了很长一串,像一条蜿蜒的长龙。
陈姐站在茶馆门口,穿着一身素色的棉麻长裙,看见她们,连忙迎上来,眼里带着笑意:“你们可来了!好多人都等着呢,从早上六点就有人来问了。”
沈雪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眼里满是紧张。她的心跳得飞快,像要跳出胸腔。林砚看出了她的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别紧张,有我呢。”
沈雪转头看向她,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嗯。”
两人走进茶馆,走上二楼。木质的楼梯被踩得咚咚作响,像敲在人心上。走到二楼的门口,沈雪停住了脚步,又深吸了一口气。林砚站在她身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沈雪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伸手,推开了展厅的门。
展厅的门打开的那一刻,人群涌了进来,带着小镇清晨的湿润气息。大家看着墙上的照片,发出阵阵赞叹声,声音不大,却格外真诚。
“这张照片拍得真好!雾里的老巷子,跟画一样,我天天走,怎么就没发现这么美呢!”
“你看这张风铃的照片,阳光落在上面,真美啊!像有光从照片里透出来一样!”
“还有这些速写,也很好看,线条真细腻。和照片放在一起,太配了,像是给照片写的诗!”
“这桂花糕也好吃,陈姐的手艺就是好!”
沈雪站在一旁,听着大家的赞叹,鼻子忽然一酸,眼里渐渐泛起了泪光。她转头看向林砚,林砚正站在展示架旁,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说着话。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支铅笔,指着一张雾景速写,眼里满是好奇。阳光落在林砚的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的侧脸温柔得不像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耐心地回答着小姑娘的问题。
沈雪的心里忽然变得很柔软,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她想,这大概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吧。有喜欢的摄影,有温柔的小镇,还有……陪在身边的林砚。
林砚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对着她笑了笑,眉眼弯弯。沈雪也笑了笑,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光,眼里的泪光渐渐散去,只剩下满满的暖意。
人群里,张大爷拿着那张沈雪送他的照片,跟老伙计们炫耀,脸上满是得意。“你们看,这是小姑娘给我拍的!好看吧?我就说我这三轮车拍出来肯定好看!”
老伙计们纷纷点头,羡慕不已:“好看好看!老张,你可真有福气!”
陈姐端着茶和点心走了上来,笑着说:“大家慢慢看,喝点茶,吃点点心,别客气。”
展厅里很热闹,却又不喧嚣。大家轻声地讨论着照片,讨论着小镇的美,讨论着雾里的光。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有人在速写前驻足良久,有人低声念着卡纸上的文字,声音温柔得像风。沈雪走到窗边,看着湖面的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地的碎金。远处的白帆在水面上飘荡,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林砚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茶,杯子温热,带着茶香。“累了吧?喝点茶。”
沈雪接过热茶,温热的杯子贴在手心,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看着林砚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窗外的阳光,亮得像星星。她忽然笑了,眉眼弯弯:“林砚,谢谢你。”
林砚笑了笑,没说话。她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小镇的雾,温柔得像一首诗。
沈雪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等摄影展结束,她要带着林砚,去湖边拍日出,看第一缕阳光刺破薄雾,洒在湖面上;去老巷子拍炊烟,看清晨的炊烟裹着雾,从青瓦白墙间袅袅升起;去石桥边拍风铃,看风拂过檐角,风铃叮铃作响。她要把小镇的每一寸温柔,都拍进照片里,送给林砚。
她想,或许,这份温柔,才是她摄影展里,最美的风景。
夕阳西下的时候,来看展的人渐渐散去了。有的带着满心欢喜离开,有的买走了几张沈雪打印的小照片,有的还在和沈雪讨论着摄影技巧。沈雪和林砚坐在展厅的地板上,靠着墙壁,看着墙上的照片,心里满是成就感。阳光渐渐沉下去,给照片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落叶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陈姐走过来,递给她们两杯热茶,眼里带着笑意:“今天累坏了吧?你们看,大家都很喜欢你们的作品。”
沈雪接过热茶,笑了笑,眼里带着疲惫,却又亮闪闪的:“谢谢你,陈姐。没有你,就没有这个摄影展。”
“不用谢我,是你们的作品好。”陈姐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凑近沈雪,压低声音说,“对了,有个城里来的摄影师,看了你的照片,说很喜欢你的风格,想跟你聊聊,说有个摄影比赛,想推荐你参加。他还在楼下等着呢。”
沈雪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还有几分不敢置信:“真的吗?”
“嗯,他说他是从杂志上看到小镇的介绍,特意过来采风的,没想到碰上了你的摄影展。”陈姐说,“他还说,你的照片里有故事,有温度。”
沈雪转头看向林砚,眼里满是询问,像个寻求意见的孩子。林砚看着她,笑了笑,眼里带着鼓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沈雪点点头,心里的激动快要溢出来。她跟着陈姐下楼,脚步都带着轻快。林砚坐在地板上,看着墙上的照片,心里忽然变得很安静。晚风透过落地窗吹进来,拂动着她的裙摆,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她拿起一张速写,上面画的是沈雪躺在石板路上拍照的样子。阳光落在沈雪的身上,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发梢上沾着一片银杏叶。
林砚拿起马克笔,在速写的右下角写下一行小字:“雾里的光,是你眼里的模样。”
晚风透过落地窗吹进来,拂动着墙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林砚看着窗外的夕阳,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湖面波光粼粼。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想,这个雾蒙蒙的南方小镇,这个温柔的秋天,大概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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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快乐 天天开心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