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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铜铃舌上的“渊”字
视野里那道猩红的钟摆残影还没散,像块擦不掉的陈旧血渍,不管眼球怎么转,它都死死地蒙在正前方。
季言之闭着右眼,左手扶着楼梯扶手往下挪。
右眼视野泛着一层病态的靛青色,那是视神经在高压下罢工的信号。
左手小指那裹成蚕蛹似的纱布又渗了血,随着脉搏一跳一跳地疼。
他在数心跳。
咚。咚。咚。
每隔七次心跳,那道钟摆的残影就会荡到最高点。
他得卡在这个节拍上迈步,否则那该死的眩晕感能让他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
这就叫“校准”。
把自己活成一台精密的机器,去适应那个疯子植入的程序。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和廉价的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味道。
一楼到了。
“哟,小季,这么早就出门?”
声音是从门卫室传来的。
季言之停下脚步,那是第七次心跳的间隙。
透过那层碍事的红色残影,他模糊地看见陈伯正搬着那个老旧的梯子,在那串巨大的铜风铃底下忙活。
这老爷子今年六十五,瞎了一只眼,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擦那串据说能“镇宅”的铜铃。
“陈伯,早啊。”季言之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笑,但脸部肌肉僵硬得像打了二斤肉毒杆菌,“今儿怎么没听见响?”
往常这个时候,只要穿堂风一过,那铜铃里的舌头就会撞在铃壁上,丁零当啷地响个没完。
那声音是季言之每天出门的“闹钟”。
但今天,死一般的寂静。
“嗨,别提了。”陈伯那只独眼眯缝着,手里拿着块干巴巴的抹布,用力在铜铃里面捅咕,“昨儿那个搞装修的把我的松节油顺走了,今儿只能干擦。这铜锈涩得很,铃舌转不动喽。”
季言之的目光聚焦在那枚垂下来的铜铃舌上。
那是个古旧的样式,舌尖刻着一个篆体的“渊”字。
因为没有松节油的润滑,那个“渊”字被铜锈死死卡在铃铛正中央,任凭风怎么吹,它都纹丝不动。
静止如铸。
季言之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没有松节油,就没有润滑。没有润滑,就没有震动。
铜铃不响,不是故障。
是信号断了。
谢临渊那个变态,关掉了外部的所有“信标”。
以前,季言之能感觉到那张网,是因为周围总有风吹草动——奇怪的视线、巧合的偶遇、带有特定气味的物品。
那些是谢临渊布下的“环境监控”。
但现在,环境安静了。
就像那个死死卡住的“渊”字,外界的一切干扰源都消失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个疯子不再需要通过环境来监控他。
监控探头已经撤了,因为“芯片”已经埋进了脑子里。
系统静默,神经直连。
一股寒意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季言之感觉自己的胃里像是有只手在搅动。
他下意识地想要干呕,却发现喉咙里干得像吞了一把沙子。
“小季?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陈伯在那边喊,“是不是低血糖啊?”
“没,昨晚没睡好。”
季言之摆摆手,推开了单元门。
门外的阳光刺眼得要命。
他那只泛着青光的右眼几乎瞬间失明,在那片白茫茫的光晕中,所有的物体轮廓都融化了。
除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手里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
明明隔着十几米,明明视力受损严重,但季言之却在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个位置。
不是因为看见了。
是因为疼。
就在看到那把伞的瞬间,季言之左手那根受伤的小指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后颈那块皮肤像是有电流窜过,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是一种生理性的排斥,也是一种被驯化后的应激反应。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就像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季言之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过去。
每一次落脚,都在心里默数。
第七次心跳。
他走到树荫下,那把黑伞的阴影刚好把他笼罩进去。
谢临渊今天穿了一件铁灰色的风衣,领口敞开,露出里面洁白的衬衫。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季言之。
季言之抬起头。
那个该死的红色钟摆残影正好横在两人中间。
在残影晃动的间隙,他看见谢临渊的喉结极其缓慢地滑动了一下。
上下。
那一瞬间,季言之感觉自己的瞳孔不受控制地随着那个滑动的轨迹收缩、放大。
同步了。
连吞咽的频率都被对方劫持了。
“谢教授好兴致。”季言之把手插进兜里,死死掐住掌心,试图用痛觉抢回身体的控制权,“大晴天的打伞,这是怕晒黑了没法去祸害小姑娘?”
谢临渊笑了。
他把伞柄微微倾斜,遮住了季言之头顶那最后一点刺眼的阳光。
“伞骨里加了0.5%的记忆金属丝。”谢临渊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什么情话,“这种金属对温度很敏感。如果伞下的人体温超过37度,它会自动调整伞面的张力。”
季言之的视线落在那根黑色的伞柄上。
那上面镶嵌着一块极小的液晶屏。
数字在跳动。
36.5℃。
这根本不是伞。
这是一个巨大的、悬在头顶的体温计。
而那个伞柄的末端,那个贴在谢临渊掌心的位置,随着风衣的摆动,露出了一截极不显眼的红丝绒缎带边角。
又是红丝绒。
又是那种该死的、带着倒刺的暗示。
“三十六度五。”谢临渊低头看着那个数字,眼神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言之,你的体温很标准。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他在撒谎。
他在通过这个数字,校准季言之的心率。
季言之突然笑出了声。
“谢临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牛逼?”
他往前跨了一步,几乎贴到了谢临渊的身上。
那种混合着苦杏仁和金属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季言之感觉自己的视神经在尖叫,右眼视野里的青色光晕开始疯狂闪烁。
“你把铜铃弄哑了,把监控撤了,以为这样我就成了瞎子?”
季言之抬起那只裹着纱布的左手,用那根渗血的小指,轻轻点了点谢临渊的心口。
那里正平稳地跳动着。
但就在季言之触碰的瞬间,那个跳动的频率乱了一拍。
与此同时,季言之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猛地漏了一拍。
这就是证据。
“你错了。”季言之凑到谢临渊耳边,声音沙哑,“现在,我不需要看,也不需要听。”
“只要我身上那个地方开始疼,我就知道你在哪。”
“你在同步我,谢临渊。”
“但反过来,我也在定位你。”
谢临渊的瞳孔微微放大。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名为“意外”的情绪。
他握着伞柄的手指收紧,那截红丝绒缎带被勒进了指缝里。
“很好。”
谢临渊低下头,那张完美的假面上裂开了一个真实的笑容,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
“看来,我们终于连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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