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

　　她在晚自习的时候迎来了自己的成绩，好在勉强够选位置了，她选了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出去的时候就是有点麻烦，好歹同桌比较和善。
　　还没等到位置坐暖和，她的新同桌突然被换成了江时韫。
　　“老同桌，又见面了。”他突然靠近的脸，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是在别的班的吗？”
　　“我呀，又换班了。我也参加这次考试了，在这个班里的第三名。”
　　“英国那里，你过得开心吗？”
　　“一般吧，高三结束后会再去的。”
　　“看起来外国的月亮也没中国圆啊，”他挑了挑眉。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大开大合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带着一种极为慵懒的气息。
　　“以后，要好好跟我这个老同桌相处。”
　　“哦，好的。”
　　她看着江时韫，心里想，怎么还是这么鲜活，完全没有压力。好羡慕。
　　这座城市极为爱下雨，雨后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雨后的潮湿感和草木的香气弥漫。雨慢慢下，泥点溅在她白粉色相间的板鞋上。
　　好烦，又脏了。
　　无聊的历史课进行的时候，她假装很认真地看着历史老师，但实则什么也没听进去。江时韫倒是听的入神，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优绩主义到来之际，隐秘的上位感，不作声在班里形成氛围。
　　她从没受过欺负，一方面是家庭背景，更多的是好成绩带来的保护伞。所以在她又看到一起霸凌的场面时，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施暴者。
　　“我们高中禁止霸凌，同学，如果再有下次的话记录档案，我现在以学生会副主席的名义警告你。”
　　“学生会什么时候有你这号人了。”
　　“她好像是空降的副主席。”李琦的朋友申荷小声地说道。
　　“我们走。”
　　李琦带着一股劣质的脂粉气息施施然从冯暄旁边走过。冯暄小声地道谢，然后跑开了。
　　李琦没有靠成绩进入高中，靠关系进去了。课本上的知识，在她的脑海里没有留下存在的痕迹。她也不喜欢学习，更喜欢谈恋爱。迷恋被人关心的感觉，尽管知道这些人的靠近，只是为了这引诱人的脸庞，她的皮肤太白了眼睛是大大的，骨相优越，英气与妩媚交融，在人群中总会引来他人的侧目。
　　早熟，厌世，彷佛是她人生躲不开的人生课题。被收养，却早早知道了被收养的事实。从第一个小孩，变成众多小孩里的一个，从最初的欣喜变成最后的不争气。
　　李琦对这一任男朋友很满意，他出身好，温柔，有自己的主见，更多地像羽毛丝滑地构成网在兜住向下坠落的自己。好像自己的缺点，在他身上，不足为道。
　　他知道所有的过去，却没有嫌弃的审视的眼神。
　　“我喜欢你。”一个高年级的男生对他说。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喜欢我。”
　　于沐阳，正站在这个高年级男生的后面好整以暇听着他对她女朋友的表白。
　　“她有对象了，”趁着表白结束，他快步走过去，扶着她肩膀，宣示主权。
　　“像你这样的女生，不知道被多少人”…话还没说完，于沐阳一个拳头过去了，“这是警告，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我就不客气了。如果有别的人也要说这样的话，我也会不客气。”
　　看热闹的群众，一哄而散，随着上课铃声响起。
　　她仍旧在人群里，冷冷地站着看着大家嬉笑欢闹。自那之后，李琦的戾气少了很多，反而变得平静下来，她不再与冯暄对着干。
　　大概是人生有了更有意义的事情，她不再把取笑别人当作消遣的方式。
　　冯暄也是被收养的，只不过来的比李琦晚。有时候，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
　　李琦可以任性地撒娇，她只能静静看着。
　　冯暄短暂地缓过来之后，请了长假。
　　用手里积攒的钱报了语言班，准备留学项目。
　　冯暄难以忘记那些不愉快的日子，尽管这样，李琦仍旧我行我素。
　　某些事如果当事人不追究，更不会有人追究。连自己都放弃了为自己要个公道的权利，公道又怎么会降临。天使会降临，公道不会，它需要争取，需要被看见。
　　“予悦，是你啊，我说是谁这么正义。”
　　鱼浅浅小跑过去打招呼。
　　“好久不见，你怎么越来越吸引人了，不对，越来越吸引女生了。”
　　“我也是刚回来。”
　　“快上课了，我先走了。”
　　一双眼睛大大的，显得整个人愈发平静。怎么越来越吸引人了，江时韫默默想着。林予悦正低头画思维导图，林予悦在下晚课的时候，突然发现李琦就在自己班里，来了这么多天，她既没有认清所有脸庞，又没有关注周围的一切。她一直都没注意到这个事实。
　　她走出教室门，江时韫跟在她后面。
　　一小一大的影子交叠着，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后面跟着。
　　与其装作一直没看见，她突然停下脚步，然后说了句，我快到家了，就送到这吧，卧室的灯还亮着，她跨越一步走上了家门口的台阶。看见江时韫还在原地看着她，她挥了挥手，说江时韫，明天见呀。
　　姥姥爷爷睡着了，阿姨热好了粥放在保温机里。她拿出来粥，慢慢喝着。
　　时间晃眼到第二天，高中的时间线也在不紧不慢地进行中。她看到江时韫在体育课上篮球框下矫健的身姿，她旁边暂时没什么人，江时韫的杯子放在她旁边，她在班里找不到说话的人影。只是蹲下来逗弄着操场地皮间隙的草和泥土。
　　突然影子包裹了她，她抬头看是江时韫，“你怎么不打球了。”
　　“不想打了，打累了。”
　　“你一个体育课都要这样吗？”
　　操场上也有人不停歇地跑步，她看了看，“那走走吧。”
　　她起身去操场的外圈沿着墙壁走路，江时韫在外圈也走着。
　　“回来都一周了，这里的课程还跟得上吗？”
　　“跟得上，就是有点压抑。”
　　“压抑？”
　　“你不觉得这里就像囚笼吗？”
　　“是有点像，大家都这样过来了。”
　　“我可不想这样过来，只是找不到很好的去处了。”
　　英语老师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美女哦，下节课就是她的课了，她上周不在。我觉得下节课你欣赏欣赏她还是很愉悦身心的。冯暄突然插入她和江时韫的话题，然后又补了句，“谢谢你，上次说的声音太小了，担心你没听见。”
　　“嗯，好，我会看看的。”
　　她是没发现，一个篮球，突然朝他们袭来，江时韫接住了这个球，并朝着球场扔回去了。绝佳的反应力。
　　打球这么多年，不是白练的。
　　与此同时，两年期的油画进修，他抬头看着英国的天空，想着对面的她在做什么。
　　两个人的故事线在他坐上英国的飞机的时候，突然就停止延长交汇了。他忙于画展，自信自己的雅思考的很好，出分了还是达不到申请的分数，他只能再花费几个月重新备考。他荷鹿意谈恋爱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
　　哪怕现在有人再提起她，他还是会说一直喜欢她的话。
　　不过在她看来，可能还是无聊的玩笑话吧。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地谈恋爱，他一点也不忠诚。
　　高中还挺无聊的，如果没什么大活动。
　　她请了一周的假，跑去琴房弹琴了。
　　因为不参与高考，她也变成鱼见跃那样的闲散人了。
　　在另一栋艺术楼里，她坐在那弹着钢琴的时候，突然有些感慨。小时候学不起的琴，在妈妈离开后，有钱学习它了。
　　秦老师一步一步耐心纠正她的指法，她弹着考级的曲目。
　　下课了，她趴在艺术楼的栏杆上，江时韫也没上课，在操场上了早训，洗过澡就去她了。
　　琴房里只有她和休息的老师，江时韫在楼上的楼梯的斜对角看着她。
　　他没什么好去处，唯一呆的还是之前的画画的教室。
　　现在是江时韫唯二可以一直看到她的地方。
　　过了一会，林予悦单独在琴房练习曲目。江时韫什么时候进来了，她也没发觉。
　　等到她一遍一遍练习完成后，她去拿水杯喝水的时候，看到了他坐在门口，离她刚练琴的地方有点距离。
　　“你也是秦老师的学生吗？”
　　“不是啊，我是你的学生。”他开玩笑地回答。
　　“会弹琴吗？”
　　“不会，只会打球。”
　　“她抓起他的手，就教你谈诀别书吧。这个很简单，你只按一个键就可以了。”
　　“我不要只按一个键，你教我弹一半就好。”
　　“好吧，我把中间的间奏让你弹吧。”
　　两双手在琴键上来回跳跃。
　　就这样消磨了一下午。她走出校门回到家的时候，天色还是微明的。不过隐隐约约有要变黑的迹象。
　　夏天的晚上还是来得晚，这里已经看不到明显的星星了。
　　空气质量一直都不好，这个煤炭型城市的转型失败了。
　　江时韫也回家去了。他父母感情很好，他在家里很自在。
　　回去的时候，江时韫的妈妈给他留了一口饭。
　　他吃完后，就打开电脑，准备玩游戏了。
　　日子总感觉快过不完，她一直在等高考到来，连参与晚会的兴趣都没有。
　　各班都在准备节目。
　　她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
　　比节目更有看点的，暂时没想到。思绪飘来飘去的时候，她看到有个女生从楼上跳下来了。
　　血是晕染整个土砖地面，老师围在她旁边，这些都没让林予悦看到。
　　她只是听到这个声响后，意识刚刚回笼。
　　这对这所高中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有同学说起了这个女生，她神色淡淡地听着。
　　人没事就好，这是这个年纪的学生普遍并存的想法。
　　死亡，并不是很好的事。
　　她对别人的生死没什么太具象的感受，也不觉得有多么难过。
　　再难过好像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用。
　　现在没做好的选择，命运会一遍遍教会你怎么做。
　　她只是对生死什么地毫不在意。现在只是这个状态了。好像生命中流失的东西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慢慢丧失对情感的感知力，渐渐变得麻木起来。
　　就算什么也不关心，也能知道这个事情的原委。鱼浅浅在下课后找到她的时候，顺带提了一下今天的事情。
　　“老实讲，你从英国回来后情绪一直不对劲，你不要也像这个女生一样一声不吭就这样，好吗？”
　　“好好好，我哪有那么脆弱，我不会这样的。”
　　我不会这样的吗？她心里默念。
　　江时韫有意无意地想让她开心点，她明白，但就是控制不好低落的情绪。
　　在外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可有意无意的慌乱还是出卖了她。
　　其实，她在英国跟鱼见跃短暂碰过面。觥筹交错的舞会上，他身边站着女伴。她一直在舞会的角落里呆着，看到他们相拥接吻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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