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知意

　　开学这天，天空像一块洗净的蓝宝石，阳光明澈。苏意礼站在衣帽间那面落地镜前。

　　镜中的少女穿着一身深南一中夏款的校服。纯白色的透气面料衬衫，袖口刚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小臂。衬衫左胸位置，代表着深南一中的金属材质校徽在光线下泛着细微的光泽。下身是过膝的藏蓝色百褶裙，裙摆随着她轻微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身轻便的夏装，与她记忆中渝庆那所普通高中宽大的运动款校服截然不同，少了几分沉闷，多了几分属于南方名校的清爽与利落。

　　她静静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阳光从东面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光洁的镜面上跳跃。她的目光很静，清晰地倒映出此刻自己的摸样。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左胸那枚微凸的徽章。那清晰地触感提醒着她，是她告别过去，真正踏入了这个新世界。

　　父亲季辉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廊外，默默看着。他看着女儿抬手，将一缕不听话的黑发别在耳后，看着她微微调整了一下衬衫的领口。那些细微的动作里，没有惶恐不安，只有一种沉静的、对自己选择的道路的确认。

　　她最后看一眼镜中的自己，目光与镜中的影像交汇，仿佛完成一次无声的确认。

　　“走吧。”她转过身，对父亲轻声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准备迎接新篇章的力量。晨光在她身后，将她走向门口的身影拉得修长而清晰。

　　季辉原本想亲自送她到教学办公室，被她坚定地婉拒了。她只让司机送到街角，自己背着书包，步行完成最后一段路，父亲的车太过于瞩目，开学的第一天，她害怕成为学校门口的焦点，她只想以舒服的状态，踏入这个全新的环境。

　　再次踏进深南一中的校门，心境与上次考试时已有些不同。少了那份参加考试的紧张，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校园里熙熙攘攘，大多结伴而行，相熟地谈笑着。

　　她正抬头看着路标辨别方向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阳光的气息冲到了她的面前。

　　“苏意礼！你可来了！”林澍穿着运动服，额上带着细汗，笑容灿烂，显然是刚训练结束，“早上我有早训，就没等你，我想着你今天报道，怕你找不到，结束了我就赶着来这边找你。走！我带你去办公室，去办公室弯弯绕绕，不好找。”

　　苏意礼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点了点头：“谢谢，那麻烦你啦！”

　　“跟我还客气什么！”林澍熟门熟路地引着她穿过主楼，边走边说。

　　有他的引路，确实顺利很多。来到办公室门口，林澍停下脚步：“你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苏意礼敲门进去，找了一位老师，开口寻问：“老师你好，我叫苏意礼，转校生，想问一下我要找谁报道？”

　　老师翻看了一下桌上的文件说：“苏意礼是吧，你在高二理科8班，你找班主任李老师，在那边。”说完她指了办公室靠窗的一个工位。

　　苏意礼走过去，李老师听到动静也正注视着她，她递上自己的转学资料。

　　李老师翻看后，温和地说：“苏意礼同学，欢迎你。你的入学考成绩还不错，分在在我们理科8班，以后要继续努力。”她站起身，“我带你到班上。”

　　当李老师和苏意礼走出办公室时，林澍还等在外面。
　　“李老师好！”
　　“林澍？你在这是......”李老师看向他。
　　“老师，我等人，马上就去训练！”林澍立刻站直回答。

　　李老师点点头，带着苏意礼往八班教室走去。

　　林澍跟了几步，在走廊岔路不得不停下，他的班级和训练场都在另一个方向。

　　“苏意礼！”他压低声音喊她，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吃午饭，我再来找你！我们一起去食堂！”

　　苏意礼回头，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李老师边走边随口说：“林澍那孩子，能吃苦，性子也活泼。”

　　就在这时，她们在廊桥遇到了陈知衍。

　　“李老师好。”他礼貌地问候，目光平静地掠过苏意礼，微微颔首。

　　“阿衍，正好，这是新转到我们班的苏意礼同学。”李老师介绍道。

　　陈知衍看向苏意礼，声音温和：“欢迎。”算是正式打了招呼，随即侧身让路。

　　走进高二（八）班，教室里目光齐刷刷落在苏意礼身上。
　　李老师拍了拍手：“同学们，这位是新转来的苏意礼同学，从今天开始加入我们八班大家庭，大家欢迎。”
　　在短暂的掌声中，苏意礼走到讲台前，声音清晰平静：
　　“大家好，我叫苏意礼。很高兴之后能和大家一起学习，未来请多指教。”

　　李老师环视教师，指着中间一排的一个空位，对苏意礼说：“苏意礼，你先坐那里吧。”然后对着空座旁边坐着的女生，“叶梦欣，照顾一下新同学。”

　　“好嘞老师！包在我身上！”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立刻响起。

　　苏意礼朝着座位走去。她的新同桌是一个脸蛋圆圆、眼睛亮晶晶的女生，扎着利落的马尾，看着走近的苏意礼，露出灿烂却无比具有感染力的笑容，小声说：“嗨！我叫叶梦欣！欢迎欢迎！”

　　就在苏意礼刚坐下，叶梦欣正准备继续跟她搭话时，教师前门被轻轻推开。陈知衍抱着一摞新教材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教室里快速一扫，径直朝着苏意礼这一排走来。

　　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清爽的笑容，先是对讲台上的李老师点头示意了一下：“李老师，我们班的新教材都领好了，字我代签了。”然后，他非常自然地停在了苏意礼的课桌旁，从那一摞书的最上面，拿下一套完整崭新的课本，轻轻放在她空荡荡的桌面上。

　　“你的书。”他低头看着她，声音温和，眼神明亮。

　　苏意礼有些愕然地抬头，对上他含笑的视线。她有些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拿来这些。

　　“谢谢。”她轻声道谢。

　　“不客气。”陈知衍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坐在旁边的叶梦欣眼睛立刻亮了，她凑近苏意礼，用不大但足以让身旁人听到的音量，带着狡黠的笑容调侃道：“哇哦~衍哥，动作很快嘛！我们都不知道有新同学，你连新同学的书都给帮搬来了。”

　　陈知衍闻言，也不尴尬，反而笑着回敬一句，目光依旧磊落：“等你反应过来，教材室就关门了。”

　　“哎呀！还是衍哥心细啊。”叶梦欣立刻对着陈知衍竖起大拇指。

　　陈知衍对苏意礼笑了笑，像是为叶梦欣的咋呼表示无奈，随后便抱着剩下的教材走向讲台，协助李老师开始分发，动作利落，神情自若。

　　叶梦欣凑到苏意礼耳边，继续小声八卦：“你看，衍哥人很不错吧？心细，长得还挺帅！不过嘛，”她故意拉长语调，眨眨眼，“像个中央空调，对谁都挺好的。”

　　苏意礼没有接话，只是指尖拂过崭新课本光滑的封面。他看着陈知衍在讲台前从容分发教材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她想起之前在廊桥，他与她们擦肩而过，原来那时他是去拿书了。

　　陈知衍分发完教材，从容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在叶梦欣的正后方。

　　上课铃很快响起。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讲课节奏很快，苏意礼击中精神才能勉强跟上进度。她偶尔会无意识地用笔尾亲点下颌。

　　下课铃响起，老师刚走出教室，叶梦欣就活力十足地转过身，一把拉住苏意礼的胳膊：“苏意礼苏意礼，走，陪我去趟厕所！顺便带你认认路！”

　　苏意礼其实并没有很急，但看着叶梦欣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站起身，叶梦欣动作幅度稍大，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后座陈知衍桌角隔着的笔袋，一支笔滚落到了地上。

　　“哎呀，不好意思！”叶梦欣连忙道歉。

　　陈知衍正低头整理课上的笔记，闻声抬起头。他先是对叶梦欣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目光随即很自然地转向正准备离开的苏意礼，嘴角扬起一个清爽的笑容，随口说道：“小心点，蠢会传染。”

　　“你不要对着新同学胡说八道！”叶梦欣对着陈知衍语气警告，然后拉着苏意礼笑嘻嘻地故意撞了陈知衍的手肘。

　　苏意礼被拉的一个踉跄，差点也撞到，还好稳住了重心，走过他身边时，苏意礼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是和渝庆那晚的棉服上一样的味道。他没有再看她，而是重新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书写着什么，仿佛刚才那句玩笑和叶梦欣撞到他的动作再寻常不过。

　　被叶梦欣挽着胳膊走出教室，融入喧闹的走廊人流中，苏意礼听着身边女孩叽叽喳喳地介绍着“这是水房”、“那边是老师办公室”，心里那种出来初来乍到的生疏感，正在被这热闹的背景音和耳边不断传来的介绍的话一点点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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