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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妃
五月吉日,太子聘妃。
靖惠帝有心要韩峥云替李蒲安做事,甚至将亲迎日的保驾护航全权交予了他,于是韩峥云被迫起了个大早。
“大人……咱得出发了……还得去太庙呢……”国殇透过门缝小声叫道。
“又不是小爷结婚!催催催!催什么催!”
怨气出来半截,被一巴掌抽了回去。
原本温香软玉在怀,现在却要捂着脸从密道赶回那冰冷孤独的府邸,韩峥云怨气重重,想问问聂扶清,这密道修了就是为了大清早赶他走吗?
一回头见爱人睡得香甜,再大的怨气也就这么散了。
韩峥云先是护送李蒲安入太庙告祖,又入宫听授靖惠帝临轩醮戒。
惠帝特赐厌翟车出宫亲迎,前有仪仗开道,鼓吹奏乐,韩峥云被挤在人堆里不免感到躁乱。
困乏散去,他已经回个味儿来了。
准太子妃郭贞其父为御史大夫郭道人,为人谦和谨慎,还是个无实权的寄禄官,太子与郭家这才能在明太后强权之下定下亲来。如今钱家避祸,肖临因着东珠之事理亏,这监察百官的寄禄官也该提一提了。
昨个晚上,聂扶清没由来提了一嘴:“你可知这御史台主簿名何?”
为他捶腰的手一滞,随即答道:“郭茂。”
石守真既已提了刑部许荣辉、御史台郭茂,韩峥云完全不去打听这两人是绝不可能的。
聂扶清对此毫无戒备:“嗯,是啊,姓郭。还有钦天监,算来的吉时可太是时候了。”
石守真病重来访,他自以为是在为李蒲安求个贤能者,岂不知就连太子大婚也只是靖惠帝收拢皇权的一招棋罢了。
“……哼,还真是个坏老头。”
“明日回来,记得捎两壶皇家御饮喝喝。”
韩峥云不解:“外甥大婚,当舅的不去?”
聂扶清随意滚到他身上压着:“你个当舅母的都要全程陪同了,他还想怎样嘛!”
韩峥云红着个大脸回了神。
聂扶清不来,此处真真是没意思极了,他本以为能在门口找处阴凉地蹲着,院里不知在喊着什么。进去一看,奉礼用的大雁被捆着双翅仍满堂乱窜,弄得是鸡飞狗跳,狼狈极了。
眼看着大雁冲撞过来,韩峥云出手攥住那长脖子,就这么拖着回了正厅。
周围郭家的姑婆开始议论纷纷:“哟这是哪来的英俊后生,也不知说亲了没!”
“黑是黑了点,但实在是俊美啊……”
韩峥云十分怕她们,但还是硬着头皮郑重其事道:“我有意中人了!再不久就要托人纳采了!”
他将大雁交还回李蒲安手上,心里莫名想到:我可是他舅母!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直接上手给当今太子整理了歪掉的九旒冕:“太子请宽心。”
失魂落魄半天的李蒲安,此刻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太子妃迎上了厌翟车,李蒲安抓着轿帷的手一紧,转头问韩峥云:“父皇与钦天监定下的,应当是好的吧……”
韩峥云望向那双无助的眼睛,不禁同情起这位太子来:“‘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殿下不妨先试着去爱护娘娘,臣相信再冷的心也会被捂化的。”
李蒲安看他眼神明亮,嘴角上扬,定也是靠此追求到了心爱的姑娘吧。【姑娘没有,舅有??】
“好,传令下去,孤要与太子妃同乘!”
原本入了东宫也就不需要再多做什么,无非就是行合卺礼。
韩峥云留意了前来观礼的二皇子李义,观他神态中掩盖着落寞,礼倒是随了不少,还都颇有些寓意,李蒲安也十分礼敬弟弟。也不知这份兄友弟恭的真情能维持多久。
喜婆匆匆忙忙从新房中出来,焦头烂额地竟是要向当场求一首却扇诗。
这太子妃真性情中人,太子房中,竟嫌诸翰林学士所作却扇诗无一可取,拒不全礼。
此等大事万万耽搁不得,观礼宾客也都苦思起来。
房中又出来一婢子,说是太子求韩大人帮忙。
韩峥云心里发慌,他哪懂什么作诗!
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本侯来吧。”
韩峥云见聂扶清到场,欣喜若狂。
聂扶清仍一身素衣,不束发,与众观礼宾客显得格格不入。
“啊,侯爷!若是您那便太好了!您……您请!”
喜婆连忙将聂扶清迎回去。
韩峥云本不想去人家新房,可聂扶清来了,这忙他可就非帮不可了。
两人随着喜婆先后入了新房,外间站着六位垂头丧气的翰林学士,见来者是聂扶清均是一愣,随即又愤又愧。
李蒲安退开一步行礼:“舅父。”
聂扶清一摆手当作回应,站在珠帘外,侧身冲里间郭贞问:“太子妃所求为何?”
郭贞手拿却扇微微福身,声音如山间清泉:“没想竟是忠武侯前来,是贞儿无礼了。但入了皇家,此后便做不得闲云归鸟,贞儿最后只想为自己求一首属意的却扇诗,不知侯爷可否懂我心思?”
聂扶清长叹一声,开始吟诵:
“金殿深秋玉羽消,宫门重重困柳腰。”
此句一出,郭贞握扇的纤纤玉手开始发抖,外间那六位翰林学士也嘲哳起来:“这,这哪是能送给新人的诗!有损皇室颜面!岂有此理啊!”
“侯爷请继续。”
聂扶清指尖掠过珠帘,晶石泠泠作响,那是厚积薄发之声。
他振声道:
“天火熔金成赤炼,
“焚尽寒枝上九霄。”
六位翰林皆噤了声,他们都没想到聂扶清竟如此大胆,这诗可万不能传出去。
“本侯再赠太子妃一小字如何?‘卑以自牧,含章可贞’,便取‘含章’二字。”
郭贞将却扇落了,露出一张印着泪痕的秀丽面庞:“含章……多谢舅父。”
李蒲安喜出望外,向聂扶清道谢后连忙去哄太子妃了。
韩峥云就在一旁愣着,看那红绸喜烛映红了聂扶清清瘦的脸,染上一层新妇子的喜气。
真好看。
他顿觉身下发胀,连忙沿着回廊到房后竹林躲着,没多久就被聂扶清寻到了。
韩峥云喜出望外:“你怎么找来的?”
聂扶清抬手敲敲他的脑袋:“某人啊,最爱找个又能遮阳又能倚靠的地方蹲着。”
韩峥云将人扣在墙上亲了又亲,眼底情欲再浓倒也淹没不了身处东宫的事实,只好靠在聂扶清肩头喘着粗气。
韩大人不敢的事,可忠武侯敢得很,隔着半片竹林的礼乐欢庆直接上手抽韩峥云的腰带。
聂扶清双唇湿润脸颊微红,凌乱的发丝贴着不怀好意的唇角落下。
“你……你别看我……”韩峥云呻吟道。
两人再出现时已是沉稳得体,各行着各的职,吹着各的天。
待各宾客离开,这任务便了了。
韩峥云在东宫门口守着,屁股突然被摸了一把,吓得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那人的浅金色发梢挠过他的手心,声音从耳边掠过:“记得带几壶好酒回去。”
说罢便负手上车离开了。
延和殿。
“他真是这么说?”
靖惠帝搁下笔,审视着今晚唯一敢来上奏的人。
荆断水屈膝跪地,将刀放在一旁,端端正正叩首行礼:“皆是忠武侯原话,一字不错。”
李璁自高位走下,抬手扶起荆断水:“断水,你与那……宵练是吧?若你皇城司能尽快收编‘雀’,你二人当年未尽的婚事朕大可直接下旨赐婚!”
荆断水眸中无一丝光亮,言语中也无甚期待:“效忠陛下乃臣之本分,并无私情。”
“本分也好,私情也罢,是朕在需要你。今日这首却扇诗你可听明白了?
“聂家遭受灭顶之灾,是朕倾尽天下之力才保全他性命,朕又何尝想要他的命?可朕睡不安稳,午夜梦回,每每听橦华质问朕,为何不善待幼弟和我们一手创立的‘雀’。
“断水,当日先皇驾崩,母后便迅速夺了皇城司去,橦华便带武清能人创立‘雀’与之对抗。可现在皇城司在你手里,朕心安,何必再立冗职反倒叫你不痛快。”
延和殿高烛长明,灯下晦暗蔓延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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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轩醮戒”:皇太子出发迎娶太子妃前,皇帝在殿前以宗室之礼相告诫,嘱咐他以敬为本,勤勉治国。
厌翟(di)车:后、妃、公主所乘的车,身份的象征,赐予太子妃足见皇室尊敬与诚意。
《周易 谦卦》: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解释:以谦逊态度自我约束,修养道德。
《周易 坤卦》: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解释:内蕴美德,坚守正道,柔顺辅君而不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