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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闻之爱
董事会目前还在观望谢天荣的伤情,虽然院方的推测不乐观,但总归他还吊着一口气。棘手的是,谢天荣的两个孩子都已经年满十八岁,常理来说,谢逸谦作为长子,理所当然是要作为谢天荣的继承人被培养的。但问题就出在,谢天荣意识清醒时所立下的遗嘱里,所有股份财产相关都是指配给自己现阶段婚姻的孩子——鉴于彭莺莺身亡前仍与他保持婚姻关系,他所指的这个孩子也就只有谢冰仪了。
谢冰仪听说谢逸谦咨询了律师,从通话记录,以及谢天荣车祸前的言行来看,他都是有计划要把谢逸谦纳入自己遗嘱的。只是彭莺莺为了掐断他瓜分股份的可能性,直接下了狠手。或许这些证据日后用来对簿公堂,会对谢逸谦有利。
彭莺莺生前交好的太太团们看了新闻以后,都对彭莺莺本人缄口不言,被八卦记者追赶时,有人可能会迫于体面,停下来应付两句,大概内容也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孩子是最无辜的云云。也有人直接无视记者,全程冷眼相待。
无论如何,没有人站出来在媒体前指认彭莺莺,这就还算好事。
住院期间,太太团们都来探望过谢冰仪。
秦夫人的律师丈夫或许这些天都在和她讨论谢家日后官司的发展方向,她不知现阶段该如何拿捏与谢冰仪相处的分寸——不来探望,那未免太淡薄往日情分。太过亲热,她又害怕落在谢逸谦母子的眼里,风水轮流转,或许会使人家印象不好。
因此,秦太太便一句彭莺莺都没有提起,只潦草叮嘱谢冰仪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伤心。
杨太太照例是屁股一坐下来,就源源不断输出这几日的牢骚,记者如何堵她工作室的门,她要应付镜头多么麻烦。她并不关心彭莺莺是死是活,也不过问谢冰仪状态如何,这些她都不在乎。她这样沉溺在自己人生里的人,没有一刻会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
崔阿姨反而是相对真诚的那个。她给病房的花瓶换了花,削了水果,还带了自己手工的腌酱菜,以防谢冰仪胃口不好。
“我出去抽根烟。”杨太太和秦太太出了病房,崔阿姨忽然从包里抽出一瓶极小的药水,塞到谢冰仪手里:“这个给你,你妈妈生前找我续订的,可惜了。”
谢冰仪摊开掌心,无色的一瓶,没有任何标识,看不出作用。
但她心里知道这是什么,那天宴席散后,彭莺莺特地留了崔阿姨隔天再来,两人的关系在暗处达成同盟,结合彭莺莺在车上对谢天荣说的那些话,这就是所谓印度master开出的断子绝孙药了。
崔阿姨狡黠一笑:“那天你妈妈留我,我就知道她是想要这个。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这有什么用,希望你以后都不要有用上它的机会,如果真有那一天,也不要手软。”
谢冰仪不动声色将药水卷入手心,轻声说:“谢谢崔阿姨送我按摩油。”
她担心隔墙有耳。
“你妈妈太笨了,把命也搭进去,你爱她,但是也要以她为鉴。”崔阿姨拉开百叶窗,朝窗外眺望:“人活一辈子不过亲朋情仇这么几段关系,如果段段都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百叶窗外,两个太太已经和楼下病房的何香怜聊上天了。何香怜许是对两个吞云吐雾的女人颇为戒备,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表情淡然。这样一看,反倒是秦,杨二人显得谄媚了。
崔阿姨:“你以后可不能交这样的朋友。”
谢冰仪笑了笑。
谢冰仪出院了。一回到家,谢公馆已然是另一副光景:彭莺莺购置的所有字画装饰全都被撤走,客厅的格局和家具也被更改,变化之大,谢冰仪险些在自己家迷了路。
老实说,这一刻她心里极度窝火。
无论如何,彭莺莺的东西搬去哪里,何香怜是没有资格干涉的,但她偏偏就趁着这个谢公馆无人掌管,一样样把东西都丢了。
谢冰仪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当初彭莺莺说如何把何香怜的东西一件件摘出去的,她如今就要一件件报复回来。
谢冰仪到家的时候,何香怜并不在,她发了癔症似的,天天往医院跑,不辞辛劳,拒绝护士照看谢天荣,要亲力亲为。任何人看了都夸她菩萨心肠,那样的前夫,她不计前嫌。
若不是住院医师极力阻止,何香怜不停要求签署协议把谢天荣搬回家里看护。
当然,无论何香怜发心如何,她到底是把谢天荣照料得很体面。
谢冰仪站在座机前打了个电话,没一会,换锁匠上了门,晚上,何香怜和谢逸谦进不去家门了。
何香怜脱了鞋,用鞋底子用力敲门,佣人们全被吵醒了,灯一盏一盏打开,整个客厅灯火通明。管家也在一旁等候命令,谢冰仪穿着淡蓝色的丝绸睡裙,站在客厅中央,正对着门廊,像个小女主人。
抱着手臂,就那么听着疯狂的砸门声。
谢逸谦不说话,走到门边的窗户看了看。哗啦一声,他用汽车上的破窗器把门窗边的玻璃打碎了。谢逸谦迈了条腿进来,径直走向谢冰仪————谢冰仪被推到墙上,脖子被牢牢锁住,力道奇大,双脚悬空,她直接眼前一黑。
血缘真是神奇,同样的父亲赐给他们俩相似的脸,不同的母亲却带给他们一样疯狂的个性。
谢冰仪抠他的手,她力气当然不比他大,虎口只不过痒痒的。谢逸谦松了手,脸却依然贴得极近,谢冰仪感受到他炙热的鼻息,带着怒气。
她找回呼吸以后,面色如常:“这两天家里丢了很多东西,我怕进小偷。”
谢逸谦才不理她说什么,他微微蹙眉,脸上却在笑:“再有下次,我直接掐死你。”
说罢,他转身去给何香怜开了门。
第二天,江明曜下班,发现谢冰仪竟然坐在他的公寓门口,她穿着白色洋装,领子束得高高的。书包放在脚边,如果没记错,今天是她的大学报道日。
“你怎么了?”江明曜靠近她,他微微屈膝,明亮的双眼与她直视,一看见江明曜的脸,谢冰仪立刻哭了。
她哭和笑不一样,她在江明曜面前的笑大大咧咧,流泪却是无比安静的。豆大的眼泪不停划过她的脸庞,倘若江明曜熟读少女小说,他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仿佛断了线的珍珠”。
可他哪里知道,他显然是慌了神,直接单膝跪地,伸手给她擦眼泪。
“告诉我。”江明曜神态严肃。
谢冰仪解开衬衫纽扣,解到第二颗,脖子上淤青的手印一览无遗。
谢冰仪认识江明曜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他面色铁青的样子,她脸上还在哭,心里却无声笑了起来。
被人心疼的感觉真好。
江明曜打开了家门,把谢冰仪迎进去,他住的是一室一厅,厨卫齐全,房子在富人区,交付质量就差不到哪里去——即便如此,家装品味,整洁程度,还是能看出江明曜是个颇有生活情调的单身汉,并非他在工作中展现的那样冷峻严肃。
谢冰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摆着几本杂志,一沓报纸,电视剧旁堆了两袋子猫粮,三箱叠在一起的猫罐头,家里没有猫生活过的痕迹,这些都是他带去单位投喂黑妹和附近流浪猫的。
江明曜在卧室里翻找了一会,拿出来一罐药膏,随后把茶几往后拖了拖,坐在谢冰仪面前:“扣子解开。”
谢冰仪感觉他现在非常窝火,于是继续往下开了一颗扣子。
江明曜平时热乎乎的手,此刻沾了冰凉的药膏,搞得她瑟缩了一下。
“疼?”他以为是因为这个。
谢冰仪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无师自通,楚楚可怜地点了点头。
江明曜皱紧眉头:“对不起,我再小心一点。”
“这样会好一点吗?”
“嗯。”
上完药以后,江明曜站起来,谢冰仪看见他重新套上警服外套:“他这属于人身伤害,我打个电话回局里,必须立刻拘留他。”
谢冰仪听见江明曜非常小声地骂了句脏话。
江明曜感觉有一具身体从背后抱了上来,谢冰仪小声说:“我们家不能再出丑闻了。”
“这事关你的人身安全,就算是丑闻,那也是施暴者的丑闻。”
谢冰仪抬起头,以祈求的姿态拜托:“可不可以现在只是存证?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这段时间先不回家。”
随后,谢冰仪说出了母亲的东西已经被全数丢掉,那个家里她一样熟悉的物件都没有了。至于她和谢逸谦母子那些幽微的对峙,就没必要说给江明曜听了。
江明曜沉默片刻,还是把钥匙放下了。
他转过身,轻轻把谢冰仪纳入怀里,谢冰仪感觉他在自己头顶深深叹了口气。
谢冰仪把脸埋进江明曜胸口,深吸一口气,洗衣粉淡淡的香味,还有江明曜的人味,闻起来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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