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冷冷

　　京郊，林家老宅。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过参天古木掩映下的私人车道，最终停在一栋灰墙黛瓦、气势沉凝的中式宅院前。这里远离市区的喧嚣，连空气都带着一种肃穆的冷清。林清推开车门，看着眼前这座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管家早已候在门口，恭敬地躬身：“大小姐，夫人正在茶室等您。”
　　林清微微颔首，踩着青石板路，穿过几重庭院。廊下的画眉鸟在笼中清脆地鸣叫，却更衬得这宅子寂静得过分。
　　茶室内，檀香袅袅。林母穿着一身墨绿色绣金丝旗袍，端坐在紫檀木茶海前，正动作娴熟地冲泡着功夫茶。她身姿挺拔，妆容一丝不苟，即便是在家中，也维持着无可挑剔的仪态。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只在她眼角留下了些许威严的纹路。
　　“妈。”林清在她对面坐下，声音平静。
　　林母没有抬头，将一杯澄澈的茶汤推到林清面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回来了。尝尝，新到的狮峰龙井。”
　　林清依言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茶是好茶，入口甘醇，她却品不出太多滋味。
　　“最近工作还顺利？”林母这才抬眼看她，目光锐利如常，像是在审视一件精心打造的作品是否有瑕疵。
　　“还好。”林清言简意赅。
　　“那个模特儿的绯闻，处理干净了？”林母的语气随意，却精准地戳中了要害，“我们林家的女儿，不该和那些名字出现在那种不入流的八卦版面。”
　　林清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已经解决了，只是品牌方的正常宣传。”
　　“嗯。”林母满意地点点头，话题随即一转，“周家的墨言，前几天回国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也算知根知底。”
　　周墨言。这个名字让林清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性格温和得有些懦弱的发小。
　　“他刚接手家族部分生意，需要些人脉。你有空就和他多接触接触。”林母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周末，我约了周夫人打牌，你也过来，和墨言好好聊聊。”
　　林清放下茶杯，瓷器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妈，我周末有通告。”
　　“推了。”林母毫不犹豫，她拿起茶壶，慢条斯理地再次注水，水声潺潺，“清清，你也不小了。玩够了，就该收收心。娱乐圈是碗青春饭，总不能演一辈子戏。周家和我们家门当户对，墨言那孩子性子软，以后也不会拘着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合适？”林清抬起眼，直视着母亲，“什么是合适？家世相当，利益互补，就是合适？”
　　林母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退让，反而带上了几分告诫：“不然呢？爱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当饭吃？林家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儿女情长。你享受了林家带给你的资源和光环，就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却更显压迫：“你看看你那个所谓的影后头衔，如果没有林家在你背后，你真以为能拿得那么轻松？这个圈子里，比你努力、比你有天赋的人少了？现实点，清清。”
　　这些话像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进林清的心口。她无数次听过类似的论调，每一次都让她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她在演艺圈拼尽全力得到的认可，在家族眼里，似乎永远都离不开“林家”这个前缀。
　　“我和周墨言，只是朋友。”林清的声音冷了下来。
　　“感情可以培养。”林母不为所动，“多见几次面，自然就熟了。你王伯伯家的女儿，去年联姻，现在不也过得挺好？”
　　茶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檀香的味道变得有些呛人。
　　林清沉默着。她知道母亲的意志有多坚决，也知道这场谈话不会有任何改变。她就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每一步都被规划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了。”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周末我会准时到。”
　　林母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满意：“这才对。打扮得体些，别总是一身黑，晦气。”
　　林清站起身：“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晚上还有个剧本会。”
　　“去吧。”林母挥挥手，重新专注于手中的茶道，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闲聊。
　　走出茶室，穿过那些寂静得令人窒息的庭院，林清才感觉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气息稍稍舒缓。坐进车里，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在耳边回响，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周墨言……联姻……责任……
　　这些词汇让她感到厌倦。
　　忽然，一张清晰的脸庞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裴音。那个在片场会因为低血糖脸色苍白，聊起电影时眼睛会发亮，看似倔强实则敏感易碎的模特。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林清自己都怔了一下。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她？
　　那种不受控的感觉再次浮现。对比起被家族精准规划的、充满“合适”的未来，那个名叫裴音的女孩，就像一道突兀却鲜活的光芒，莽撞地照进了她按部就班的人生。
　　可这道光，太遥远，也太不确定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对前排的助理吩咐道：“回公司。”
　　车子缓缓启动，将那座沉肃的老宅甩在身后。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街景，繁华却陌生。林清知道，她只是暂时离开了那座牢笼，而枷锁，从未真正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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