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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岁惊雷
腊月三十,元日除夕。
宫中彻夜灯火通明,爆竹声声,驱散旧岁晦气。御前更是忙碌异常,皇上需守岁,接受宗室皇亲的依次朝拜,赐宴群臣,子时还要至太庙祭祖。茶房上下人等,几乎是连轴转,确保任何时候都有最适宜的热茶供应。
经过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茶房的气氛显得有些异样。紫苏脚伤未愈,告假休养。芳草被重责后送回毓秀宫,生死未卜。高公公面色如常,指挥若定,但眼神比往日更加锐利。碧荷和红菱等宫女,看向沈未晞的目光中,敬畏之余,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疏离与忌惮。
沈未晞对此心知肚明。她并未因高公公的维护而沾沾自喜,反而更加谨小慎微。她知道,自己如今就像站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差事中,冲泡、奉茶、应答,每一个环节都力求完美,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子时祭祖的仪仗浩浩荡荡离开后,御前暂时清静下来。皇上会在暖阁稍作歇息,等待天明的大朝会。茶房也得以喘息片刻。
沈未晞被安排看守后半夜的炉火。她独自坐在茶房角落的小杌子上,添着银炭,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辞旧迎新的钟鼓声,心中却无半分喜庆,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旧岁已除,新年伊始。对她而言,这不仅是时间的更迭,更是命运战鼓的擂响。她想起了浣衣局的冰水,想起了坤宁宫的檀香,想起了柳绵绵那淬毒的笑容,想起了萧景珩冰冷的眼神……仇恨如同不灭的火焰,在她心底熊熊燃烧,支撑着她度过每一个艰难的时刻。
“吱呀——”一声轻响,茶房的门被推开。沈未晞警觉地抬头,却见进来的是高公公。他屏退了角落里打盹的小太监,走到炉边,伸出手烤火,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容。
“今日辛苦你了。”高公公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未晞连忙起身:“奴婢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高公公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似是随意地问道:“昨夜之事,你怎么看?”
沈未晞心中微凛,知道这是高公公的又一次试探。她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奴婢愚钝,只觉宫中人心叵测,日后当时刻谨记公公教诲,更加小心当差。”
“人心叵测……”高公公重复了一句,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是啊,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算计。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昨夜咱家为何那样处置。”
沈未晞垂首:“公公明察秋毫,保全御前颜面,亦给了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感激不尽。”
“保全颜面……”高公公哼了一声,“咱家保全的,不只是御前的颜面,更是你自己的小命。柳贵人如今圣眷正浓,若无确凿证据,贸然牵扯进去,死的只会是你这等蝼蚁。”
他的话冷酷而现实,像一把冰锥,刺破温情脉脉的表象。沈未晞指尖微凉,低声道:“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高公公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咱家看你,不像是个安于现状的。浣衣局出身,能走到御前,是你的造化,也是你的劫数。往后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沈未晞抬起头,迎上高公公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奴婢别无他求,只愿尽心尽力,当好御前的差事,不负公公提拔之恩。”她再次表明心迹,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只想做好本分、依附于高公公的普通宫女。
高公公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最终,他缓缓道:“记住你今日的话。御前这碗饭,不好吃,但若吃好了,前程自然远大。你好自为之。”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茶房。
沈未晞独自坐在炉火旁,心跳如鼓。高公公这番话,既是警告,也是提醒,更是一种隐晦的招揽。他需要一把好用的刀,而自己,似乎初步符合了他的要求。这层关系,利用得好,是护身符;利用不好,便是催命符。
天色微明时,元日大朝会即将开始。茶房再次忙碌起来。沈未晞收敛心神,全身心投入到准备“福茶”的工作中。新熬制的福茶香气醇厚,一切井然有序。
大朝会庄严肃穆,百官朝贺,山呼万岁。沈未晞作为奉茶宫女之一,垂首敛目,捧着茶盘,行走在巍峨的殿宇之间,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皇权威压。她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丹陛之上那抹模糊的明黄身影,能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属于萧景珩的声音。
恨意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但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恭顺、卑微、毫无存在感的模样。
典礼顺利结束。当最后一盏福茶安然奉上,并未出现任何纰漏时,沈未晞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关,总算过去了。
然而,就在她以为可以暂时喘息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宫中炸响——午后,皇上在御花园散步时,偶遇了正在梅林赏雪、并“偶然”吟诵出一首意境高远、歌颂梅花傲骨诗篇的柳贵人,龙心大悦,当即下旨,晋封柳贵人为柳嫔!
消息传到茶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从贵人到嫔,这是一道重要的分水岭,意味着柳绵绵正式跻身后宫主位,地位更加稳固,权势也更盛!
沈未晞正在清洗茶具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冷水划过指尖,带来刺骨的寒意。柳绵绵……又进了一步。速度如此之快!那首咏梅的诗,想必又是“借鉴”了哪位千古名家的佳作吧?萧景珩果然吃这一套。
她可以想象,此刻的毓秀宫是何等风光,柳绵绵是何等志得意满。而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勉强保住性命,对手却已踏着“才情”的阶梯,更上一层楼。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重重压在她的肩头。
碧荷在一旁低声感叹:“柳嫔娘娘真是好才情,好福气啊……”
红菱也附和道:“是啊,听说皇上赞她有林下之风,不似凡俗女子呢。”
沈未晞默不作声,只是更加用力地擦拭着手中的青瓷杯。福气?才情?不过是虚伪的假象和偷来的笔墨罢了。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诗词歌赋,而在谋略与狠心。
柳绵绵,你尽管得意吧。爬得越高,将来摔得才会越重。这新岁的第一声惊雷,我记下了。它只会让我更加清醒,更加坚定。
夜色再次降临,宫中庆典依旧。沈未晞站在茶房门口,望着远处毓秀宫方向通明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
新的一年,开始了。她的复仇之路,也进入了新的阶段。御前茶房,将是她的第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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