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时见你

　　一
　　婚后的第一个清晨，苏晚是被阳光晒醒的。
　　窗帘没拉严，一道金芒斜斜地落在床脚，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她侧头看身旁，陆承宇还睡着，眉头舒展，褪去了平日里商场上的锐利，只剩一身温和。晨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比初见时多了几分柔软。
　　苏晚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骨。他似乎被惊动了，睫毛颤了颤，没睁眼，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醒了？”
　　“嗯。”她被他圈在怀里，鼻尖蹭到他胸前的衬衫，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是他惯用的味道。“该起了，张爷爷说今天要教我新的扎染花样。”
　　“再躺会儿。”陆承宇把脸埋在她发顶，呼吸温热，“公司上午没急事。”
　　窗外的鸟鸣声此起彼伏，老街区的早市已经热闹起来，隐约能听到卖豆浆的吆喝声。苏晚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所谓安稳，不过是这样——醒来时身边有你，窗外有烟火，日子像这晨光一样，不急不缓地铺展开来。
　　磨蹭了许久，两人终于起身。陆承宇在厨房煎蛋，苏晚站在旁边剥蒜，准备做个简单的蛋炒饭。油星溅起来时，他下意识地把她往身后拉了拉，自己却被烫了下，轻“嘶”了一声。
　　“没事吧？”苏晚赶紧去看他的手背，红了一小块。
　　“小意思。”他笑着抽回手，把煎好的蛋盛出来，“你去摆碗筷，这里我来。”
　　早餐很简单，蛋炒饭配豆浆，却吃得格外香。陆承宇总把碗里的火腿丁挑给她，苏晚则把煎蛋的边缘——他最喜欢的焦脆部分——推到他面前。阳光透过厨房的小窗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暖得像一层薄糖。
　　二
　　陆承宇的公司离老街区不算近，但他总尽量准时回家。有时苏晚在青蓝坊忙到天黑，走出门口，总能看到他的车停在巷口，车灯在暮色里亮着，像两盏温柔的星。
　　“今天怎么这么早？”她拉开车门坐进去，闻到一股甜香，是她喜欢的红豆酥。
　　“推了个应酬。”陆承宇把点心盒递给她，发动车子，“张爷爷说你下午染布时把手蹭破了，没事吧？”
　　苏晚愣了一下，才想起下午确实被竹架划了道小口子，当时没在意，没想到张爷爷竟告诉了他。她打开点心盒，咬了口红豆酥，甜糯的豆沙在舌尖化开：“早没事了，就破了点皮。”
　　车子驶过文创园区，蓝花楹的枝叶在晚风中轻轻晃。陆承宇忽然说：“下周我们去趟郊外的花园吧，我妈种的月季该开了，带你去剪几枝回来插瓶。”
　　“好啊。”苏晚点头，心里暖融融的。他总是这样，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喜好，把她的小事放在心上，像打理那些月季一样，细心又妥帖。
　　回到家，陆承宇从药箱里翻出碘伏和创可贴，拉过她的手仔细处理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得她心尖发痒。“以后小心点。”他抬眸看她，眼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
　　“知道啦，陆管家。”苏晚笑着抽回手，却被他一把拉住，往怀里带了带。
　　窗外的灯笼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陆承宇低头吻她，带着红豆酥的甜香，温柔得像晚风拂过蓝花楹。苏晚闭上眼睛，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忽然觉得，这世间所有的设计图纸，都不及此刻的相拥动人。
　　三
　　周末的午后，两人总爱坐在青蓝坊的院子里。苏晚绣着蓝印花布的桌旗，陆承宇坐在旁边看文件，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撞在一起时，便相视一笑，无需多言。
　　“你看这个纹样好看吗？”苏晚举起绣了一半的布，上面是简化的江城老城墙，针脚细密。
　　陆承宇放下文件，凑过去看：“好看，比上次那个更利落。”他伸手拂过布面，指尖触到她绣错的地方，“这里歪了点，不过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你才歪了！”苏晚作势要打他，却被他握住手腕，往他腿上带了带。她顺势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听着文件纸页翻动的沙沙声，觉得时光都慢了下来。
　　院子里的紫藤萝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串垂下来，落在陆承宇的文件上。苏晚伸手摘了朵，别在他衬衫的口袋里，笑着说：“这样才好看。”
　　他低头看了看，没摘下来，只是把她搂得更紧：“等忙完这阵，我们去趟江南吧，听说那里的蓝印花布更有味道，带你去学学。”
　　“真的？”苏晚眼睛一亮，江南是她一直想去的地方，那里有最地道的蓝印花布作坊，有穿蓝布衫的老人，有乌篷船划过的水痕，像她画了无数次的梦境。
　　“当然是真的。”陆承宇吻了吻她的发顶，“你的设计里总缺了点江南的灵气，去看看，说不定能有新想法。”
　　夕阳西下时，陆承宇去厨房做饭，苏晚坐在廊下继续绣桌旗。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混着饭菜的香气，飘出院子，和老街区的烟火气融在一起。她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系着她给他绣的蓝印花布围裙，忽然觉得，这就是她最想要的生活——有设计可做，有爱可依，有岁月可守。
　　四
　　梅雨季来得缠绵，淅淅沥沥的雨下了整周。苏晚的旧疾犯了，腰疼得厉害，躺床上翻个身都费劲。陆承宇推掉了所有工作，守在家里照顾她。
　　他学着给她按腰，力道掌握不好，总弄得她龇牙咧嘴，却还是耐心地问：“这里疼吗？轻一点？”
　　“左边点……嗯，就这样。”苏晚靠在床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又暖又酸。他在商场上挥斥方遒，何曾做过这些？
　　陆承宇把热毛巾敷在她腰上，又去厨房炖了当归乌鸡汤，盛出来时小心翼翼地撇去油花：“张奶奶说这个管用，你多喝点。”
　　汤炖得很烂，当归的药香混着鸡肉的鲜，暖得人从胃里一直舒服到心里。苏晚喝了小半碗，就没了胃口，他也不逼她，只是把碗端走，回来时手里拿着本画册——是她之前一直想看的《江城老建筑图谱》。
　　“我读给你听。”他坐在床边，翻开画册，声音低沉温润，读着那些关于老码头、老城墙的故事。雨声敲打着窗棂，他的声音混在雨里，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
　　苏晚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那个雨季，她抱着画册站在屋檐下，他撑着伞走过来，对她说“我送你回去”。这一次，她没有害羞，而是主动挽住了他的胳膊。
　　醒来时，雨已经停了。陆承宇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本画册。苏晚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忽然觉得，所谓夫妻，不过是这样——他知你疼痛，你懂他辛苦，在风雨里相互依偎，把日子过成一碗热汤，一件暖衣，一个安稳的梦。
　　五
　　婚后的第一个周年纪念日，陆承宇带苏晚去了他们初遇的“时光里”咖啡馆。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他点了两杯拿铁，和初见时一样。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桌面上，映出杯沿的奶泡，像当年那场雨落在伞面上的光。
　　“还记得这里吗？”陆承宇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
　　“当然记得。”苏晚点头，指尖划过桌面，“那天我把画册抱得紧紧的，生怕被雨淋湿，结果还是蹭到了水。”
　　“我当时就在想，这姑娘真傻，书比自己淋雨还重要。”陆承宇握住她的手，“可又觉得，这样认真的样子，很可爱。”
　　苏晚的脸颊热了起来，像当年被他撞见时一样。她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推到他面前：“给你的。”
　　陆承宇打开一看，是个蓝印花布做的笔袋，上面绣着小小的“宇”字，针脚比她最初学绣时稳了许多。“我自己做的，”她有点不好意思，“知道你总丢笔，这个……应该结实点。”
　　他拿起笔袋，指尖拂过上面的针脚，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我很喜欢，明天就用。”他从口袋里拿出个盒子，递给她，“给你的。”
　　里面是条项链，吊坠是块小小的青金石，雕成了蓝花楹的样子，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找老匠人雕的，”他帮她戴上，指尖触到她颈间的皮肤，“青金石的颜色，像极了你染的蓝印花布。”
　　项链的坠子贴在胸口，带着微凉的温度，却暖得人心头发颤。苏晚抬头吻他，窗外的阳光正好，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像他们走过的这一年——没有轰轰烈烈，只有寻常日子里的点滴温柔，却比任何华丽的设计都动人。
　　离开咖啡馆时，陆承宇牵着苏晚的手，走在雨后的街道上。青石板路泛着湿漉漉的光，倒映着两人交握的身影。苏晚忽然想起他求婚时说的话：“我想和你一起，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最满意的设计。”
　　如今看来，他们正在一笔一笔地画着，用晨光里的煎蛋，暮色里的相拥，雨夜里的热汤，纪念日的项链，画成一幅名为“生活”的长卷，平淡，却充满了温度。
　　而这幅画，还很长，足够他们用一生的时光，慢慢填满。

　　全文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