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青春记事簿

　　果然，第二天中午在食堂，韩碧晨端着餐盘径直走向他们这一桌——更准确地说，走向林易。

　　“介意我坐这里吗？”她笑着问，但已经拉开了林易旁边的椅子。

　　林易正低头吃饭，闻言抬眼看了看她：“随便。”

　　韩碧晨坐下，很自然地开始聊天：“林易，你那个水上自行车的专利，我爸爸公司的投资部门很感兴趣。他们觉得可以开发成旅游景点的娱乐项目，你要不要找个时间聊聊？”

　　这话一出，桌上其他人都停下了筷子。

　　专利转化，商业投资——这是国际部学生们熟悉的语言，却是林易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林易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再说吧。”

　　“别再说呀，”韩碧晨身体微微前倾，香水味淡淡飘来，“这是个好机会。我还可以介绍你认识创投圈的人，对你将来申请国外大学的商科很有帮助。”

　　她在描绘一个诱人的前景，一个属于国际部“精英阶层”的未来。

　　思淼低头扒拉着米饭，忽然觉得食堂的嘈杂声变得遥远。

　　她听到卓森在旁边小声哼了一声，听到靳博彦用勺子敲了下盘子，但最清晰的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敲打着某种不安的预感。

　　“我现在没想那么多。”林易说，语气没什么波澜。

　　“那你在想什么？”韩碧晨歪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国际部的机会这么多，你应该好好规划。不像有些人，”她余光瞥向思淼，“只会死读书，以为成绩好就万事大吉了。”

　　这话太直白了。

　　思淼抬起头，正对上韩碧晨似笑非笑的眼神。

　　“韩碧晨，”林易放下筷子，声音冷了下来，“你说话注意点。”

　　“我说错了吗？”韩碧晨眨眨眼，“国际部的游戏规则本来就不一样，成绩只是入场券，真正重要的是资源、人脉、眼界。林易，你很有潜力，别被某些人拖累了。”

　　“拖累”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空气里。

　　卓森猛地站起来：“韩碧晨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韩碧晨依然笑着，但那笑容里没了温度，“从本部考进来不容易，我理解你们想抱团取暖的心情。但国际部有国际部的玩法，有些圈子，不是挤进来就能融进去的。”

　　她站起身，俯身在林易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带着她那群人离开了。

　　餐桌上一片死寂。

　　良久，靳博彦骂了句脏话：“妈的，欺人太甚。”

　　“她在拉拢林易，”陈潇一针见血，“也在孤立我们其他人。”

　　思淼看向林易，他盯着餐盘，侧脸线条绷紧，下颌线清晰而锋利。

　　他在生气，但似乎也在思考什么。

　　“林易，”思淼轻声开口，“如果你对那个投资机会感兴趣……”

　　“没兴趣。”林易打断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桌边每个人，“她说的有一点没错——国际部有国际部的玩法。”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那个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但谁规定，玩法只能有一种？”

　　那天下午放学后，林易没急着走，他在教室后面的白板上，用马克笔写下了几个大字：

　　本部派·第一次战略会议

　　然后在下面列了几条：

　　情报收集（国际部各圈子关系、重要活动）

　　资源整合（我们各自的特长和能获取的资源）

　　反击策略（针对韩碧晨等人的挑衅）

　　写完后，他转身看着陆续围过来的本部同学——除了他们五个，还有另外七八个通过考试进来的学生。

　　“都看到了？”林易用笔敲敲白板，“韩碧晨想搞小团体，搞阶层划分，那我们就陪她玩，但从今天起，我们不是‘从本部来的’，我们是‘本部派’。”

　　他眼神锐利，声音里带着一种煽动人心的力量：“国际部不是他们的专属地盘，我们考进来了，就有资格在这里学习、竞争、争取资源。他们搞‘国际派’，我们就搞‘本部派’。他们展示茶道，我们就展示篆刻、民乐、传统手工艺。他们谈投资、人脉，我们就用实力说话——成绩、竞赛、专利、作品。”

　　“凭什么要被他们定义？”林易看向思淼，又看向其他人，“我们要自己定义，在国际部，什么样的人算优秀。”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掌声和叫好声。

　　靳博彦第一个响应：“说得好！老子早就看不惯他们那副嘴脸了！”

　　卓森激动得脸都红了：“对！我们又不比他们差！”

　　陈潇默默在本子上画了个战旗的图案。

　　思淼看着白板上飞扬的字迹，看着林易站在人群中心、眼神发亮的样子，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鼓胀，热热的，充满力量。

　　她忽然想起刚来新都那天，林易在晨光中对她说：“以后有人敢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

　　而现在，他不仅在保护她，还在为他们所有人，在这个陌生的战场上，划出了一块不容侵犯的领地。

　　我加入。”思淼举起手，声音清晰。

　　林易看向她，四目相对。他眼中的锐利化开，变成一种近乎温柔的笑意。

　　“欢迎归队，三水同志。”

　　那一刻，在共同的战线前，他们又成为了彼此的战友。

　　本部派的成立，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国际部激起了持续不断的涟漪。

　　接下来的两周，两个“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几乎渗透到校园生活的每个角落。

　　课堂讨论时，如果韩碧晨发言，总会有本部派的同学提出不同观点；小组作业分组，国际派和本部派泾渭分明，像达成了某种默契；就连食堂打饭，两拨人都尽量避开彼此的队伍。

　　但真正的战场，是即将到来的校园文化节。

　　按照惯例，每个社团都要准备展台或表演。传统文化社自然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

　　周社长很头疼。

　　“茶道组和篆刻组都想用主展台，”他推了推眼镜，看着活动室里泾渭分明坐成两边的社员，“但位置只有那么大。”

　　韩碧晨今天穿了身改良旗袍，头发用玉簪绾起，妆容精致得像从画里走出来。

　　她微笑着说：“社长，茶道展示需要完整的空间布置，榻榻米、茶席、花器，还要有观众体验区。篆刻嘛……一张桌子就够了，可以放在旁边。”

　　“凭什么篆刻放旁边？”卓森立刻反驳，“篆刻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代表之一，应该放在主展台！”

　　“但观赏性呢？”韩碧晨身边的女生开口，“茶道表演多好看啊，还有互动，篆刻一个人埋头刻石头，谁要看？”

　　思淼平静地说：“我们可以做现场教学，让参观者体验刻自己名字的章，也可以展示历代名印，讲解背后的历史和文化。”

　　“那多枯燥。”另一个国际派的女生撇嘴。

　　“好了好了。”周社长头疼地揉太阳穴，“这样吧，主展台一分为二，左边茶道，右边篆刻，表演时间错开，上午茶道，下午篆刻。可以吗？”

　　这个折中方案勉强被双方接受。

　　但战争远未结束。

　　文化节前三天，思淼放学后留在活动室准备展示用的印谱，她选了二十方经典汉印，打算做成拓片展示墙，旁边配上文字解说。

　　刻刀在石头上游走的声音在安静的活动室里格外清晰，夕阳从西窗斜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还没走？”林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思淼抬头，看到他拎着两个书包——她刚才忘在教室了。

　　“马上就好。”她放下刻刀，揉了揉发酸的手指。

　　林易走进来，看了眼她桌上摊开的印谱：“需要帮忙吗？”

　　“你帮我看看解说文字吧，我怕有错误。”

　　林易在她旁边坐下，拿起她手写的稿子，他看得认真，侧脸在夕阳里轮廓分明，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小的阴影。

　　“这里，”他用手指点了一处，“‘秦印多用凿刻，线条峻峭’，能不能改成‘秦印多凿刻而成，线条劲挺险峻’？感觉更有力一点。”

　　思淼凑过去看，头发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臂。

　　两人都顿了一下。

　　活动室太安静，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灰尘，在光柱中起舞。

　　“好，听你的。”思淼轻声说，接过稿子修改。

　　林易看着她低头写字的侧脸，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移开了视线。

　　“对了，”他换了个话题，“韩碧晨那边，听说请了专业的茶道老师来指导，还从家里搬来了全套的日本老铁壶和名窑茶碗。”

　　思淼笔尖一顿：“那我们……”

　　“我们走接地气路线。”林易勾起嘴角，“陈潇画了一套Q版古代文人漫画，从苏轼到唐伯虎，每人配一方闲章故事。靳博彦负责拉人，他认识学生会宣传部的，答应给我们最好的传单位。卓森找了民乐社合作，篆刻展示的时候现场弹古筝伴奏。”

　　他一条条数着，眼睛里闪着光，“既然他们要搞‘高大上’，我们就搞‘有趣有料’，看最后谁吸引的人多。”

　　思淼看着神采飞扬的林易，心里那点担忧渐渐散去。他总是这样，看似冲动，实则心思缜密；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比谁都认真。

　　“谢谢你，林易。”她轻声说。

　　林易愣了下，耳朵尖有点红：“谢什么，我也是本部派的一员。”

　　“不光是这个。”思淼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谢谢你……一直站在我们这边。”

　　空气又安静了几秒。

　　林易别过脸，摸了摸后颈：“别磨叽了，赶紧弄完回家，天快黑了。”

　　但他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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