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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蒋翡从未有这样强烈的想杀人的冲动。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浓烈的被羞辱感和扣住命门的被胁迫感交织在一起,他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蒋翡指节捏得泛白,思绪翻腾间,竟忍不住觉得此事荒谬到令他想笑。
可再回首过去,他在选择与虎谋皮的那一日就该做好被反咬一口的心理准备。在此刻功亏一篑,岂不是太亏了?
“溢之兄,既然你愿意同我开诚布公,那我若再客套下去,反而不好。”
蒋翡压着怒气,神色为难:“倘若我立刻说愿意,想必你反而会生疑。你多给我一些考虑的时间,如果你和池御史谈不妥、或觉得我完全没有兑现的意思,就直接供出我来,这样可以么?”
钱溢之闻言,表情却复杂扭曲起来,很难判断究竟是渴望、怀疑还是恐惧。
“我在府中不好过,可谓是步履维艰,溢之兄并非看不见。但你可曾见我自暴自弃过?如果一条我不愿走的路能救我一命,我又何必搞什么‘士可杀不可辱’那一套清高说辞呢?”
蒋翡表情一收,语气也冷下来。钱溢之闻言,确实想到了蒋翡曾经种种事迹,反而安心了一些。
“二公子,我等你。但我最多只能等你一周。”他斟酌说道,“口说无凭,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给我个贴身之物,我也好留个念想。”
留个念想还是留个把柄?蒋翡差点冷笑出声。
但钱溢之此言一出,他反而明白,对方大概率没有拿捏他的实质性证据,只能用“清白”这种面子功夫做威胁。
思及此,他怒火倒是消散了些,抬手扯下来束发的素色发带,指尖一勾,特意露出一处翠色的“翡”字刺绣。
蒋翡把乌黑长发往身后一拢,另一只手将发带递过去:“这个如何?”
钱溢之迫不及待地接过来,连连点头,“当然可以!”
“那也请溢之兄借我一条发带。我这就回府,不耽误你时间了。”
钱溢之却沉默着打量了他一会,突然道:“池御史与二公子关系不一般?”
蒋翡简单道:“旧识而已。”
“旧识……”钱溢之喃喃重复,而后忽然冷冷一笑,“我倒是觉得二公子散发的样子更美。实在抱歉,我对外称病,没法远送了。”
蒋翡连别也没同他道,立刻转身走了。他从袖口处撕掉一截里衣,低下头,抓起长发,一圈一圈地缠上去。
他心中怒不可遏,久久平息不了,恨不得直接一刀给钱溢之个了断。更何况身体本就未休养到位,手里动作抖个不停,半天没把布条缠上。
他干脆就躲在院门树荫处,打定主意将头发束好再出门。
“总感觉蒋府二少与师爷有点不清不楚的……”一阵窸窣的耳语声从厢房传来。蒋翡听力奇佳,顿时捕捉的清清楚楚。
“刚刚蒋二走的时候披头散发,你觉得他们还能做什么?”有人语气暧昧,引来一阵哄笑。
“说起来,你觉不觉得师爷养的那几个小倌和他眉眼有点像?”
蒋翡一阵反胃。他匆匆把发带系好,想推门离开,却听到一句锥心的议论,直逼得他脚步停在半路,面色也刷的白了。
“听说蒋二不是拓南王亲生的呢。”
“他娘不是趁着王爷去京城时跟别人跑了么?这几天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
“非要娶妓子进门,不就得防着她朝三暮四,勾搭男人吗?拓南王多威风,却也是栽在女人手里了,可叹啊。”
“蒋二好像是外室子,他都四五岁了才被带进府……”
“啊?那真的可能不是王爷亲生的……并且他长得跟王爷一点也不像。你看他那副样子,倒是可能同他母亲相像。”
蒋翡浑身发冷,久久不能动弹。他死死咬着舌尖,极力克制自己将这帮口无遮拦的下人骂个狗血淋头的冲动,直到钻心的疼痛和血腥味同时从口腔弥漫开,他才清醒过来。
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大概是因为他在庭审时闹的太狠引来争议,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结果却演变了民间的趣闻谈资。
蒋翡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清明。
这番流言拂了父亲的面子,庭审一事他也输了池渊一招。拓南王几乎是不可能给他好脸,自己在府中大概是无法立足了。
钱溢之口中说着给他七日,却未必真有这些耐心。但既然两人还未到撕破脸那一步,钱溢之这枚烂棋就能继续用。
想着,蒋翡转身,又敲开了钱溢之的门。见钱师爷眼神怀疑,蒋翡却挂上一副亲切的笑脸:“溢之兄,听闻你对烟花场所有些研究,我希望你能在那边散布一些消息……就说池御史是千年一遇的大清官,最好再与天象结合,将他捧得如神仙下凡。”
“我对烟花场所没研究!”钱溢之眼神慌乱,脱口而出。
“刚刚听你院里的下人说,溢之兄有几位关系不错的知己呢。”蒋翡悠悠道,“不过也可能是我听错了。无论如何,还是希望溢之兄能想办法帮我这个忙。”
钱溢之面色难看,应了声好就砰得摔上门。蒋翡冷冷瞥了眼躲在厢房、面色更加难看的下人们,唇角勾起个讥诮的笑来。
钱溢之要怎么惩罚他们,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了。他现在唯一需要确定的,是该怎么摆脱掉钱溢之这个麻烦。
-
池渊最近手里工作少了,睡的却也更少了。
他自再遇见蒋翡后,便频频做梦。他常梦见十三岁的会大笑会流泪的蒋翡,但与现在的蒋翡见多了,梦里的少年就渐渐面目模糊了。
当一个人个性单薄到一定程度时,能记住的好像只有他那张脸了。更别说蒋翡确实生了一副没法令人轻易忘记的面孔。
大概因为这个,池渊几乎想不起来年少的蒋翡是什么样子了。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故可以把人的个性全部打碎,再照着模型重新捏成一个毫无棱角的假人呢?
池渊想不通。他其实并不太想调查蒋翡的事情,这让他有种别扭的窥私感,并且他确定蒋翡不会想让人知道他的隐私。
这个想法在堂审那日戛然而止。
他来棉州是奉御旨、是为百姓,也为蒋翡。
他到底为什么在毫无回音的情况下坚持写了七年的书信?到底为什么日思夜想着来棉州看一眼他口中的无边草场?到底为什么再三告诫自己若对方与自己立场相悖,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手软——
叮咛叮咛再叮咛,依旧是毫无作用的三千万。
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想见蒋翡,是为一见如故,是为棋逢对手。
当然是这样。……还能是什么原因?
池渊这几日总是忍不住回想堂审时的场景,蒋翡指缝溢血,泪眼朦胧地望向他。
然后他会强硬地逼自己从这个场景中剥离出来,因为每次回想他都会有种心如刀绞的阵痛感,但很快,思维又会莫名其妙地飘回去,他再次在脑海中和蒋翡对视。
池渊烦躁地摇摇头,他用力一甩笔尖,宣纸上扫出一道长长的墨痕。他盯着墨渍,心不在焉地提了个名字:蒋如赫。
仓曹的事他早有预料,但在大狱严加看守的情况下依然防不胜防,被钻了空子。拓南王的势力渗透太深了。
赈灾初有成效,他已经写了折子汇报,快马加鞭送去京城。下一步就是从仓曹参军这个空出的位子开始,一点一点洗牌棉州。
只有肃清官场蠹虫,百姓才敢在高压环境中喘口气,他才能审出些实话来推进尚无进展的烧仓案。
但他有点不敢查下去了。他知道这个案子肯定与蒋翡有关联。
……又想到了蒋翡。
尽管刚刚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让他滚出去,池渊竟然一点也没生气,反而心里觉得更难过了。
无论如何,他醒来就好。
池渊慢慢写下了另一个名字:蒋瑛。
蒋翡住处偏僻,侍侯的下人很少。世子爷这两天频频光顾,每次撞见他都面如锅底,找各种借口把池渊赶出蒋翡的院子。每次来要不带着大夫、要不领着侍卫,甚是诡异。
管他什么乐不乐意,池渊必须要查。拓南王府问题太大了!
恰好此时亲随闷声敲了敲门,池渊随手把宣纸一揉,道:“进来!”
“有人盯着吗?”池渊在他开口前抬头问道。
“并非棉州兵,普通看家侍卫,没发现我,不足为惧。”亲随低声回道。
“蒋如赫这个骠骑大将军一职卸得倒干净,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池渊冷笑。
“结果如何?”他接着问。
“刚刚趁何益来王府找蒋二少,属下悄悄派了人去药房中查验,他抓的几味中药……确实与厨房中的药渣成分不同。”
池渊倏然抬头,只觉得心跳都快了一些:“什么?”
“多了几味别的,生附子、三七粉,还有……黄粱草根。”亲随不安道。
池渊脸色骤变。他猛得从桌前站起来,身后椅子哐啷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你们可确定?”
“千真万确。”
附子与三七皆是大补猛药,有强烈副作用,非重病不用;黄粱草对阵痛止咳有奇效,却极易造成药物依赖。
“何益这人什么来头?”
“他是拓南王从边境带过来的军医,蒋如赫于他有知遇之恩。搬来棉州后蒋瑛投钱在闹市给他开了间药铺,生意不错。”
“你派人去厨房盯着煎药,前两味可以适量用,黄粱草一点也不能放。”池渊吩咐。
“属下明白。”亲随立刻抱拳恭敬道,接着又说:“蒋二少刚刚去了仓曹参军钱谷师爷的宅子。”
池渊本就心乱如麻,此时想到那人更没来由得一阵烦躁,忍不住厌恶道:“明日我再去一趟他那儿。我倒要看看他这场‘病’要生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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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个点更新是为了第一时间感谢灌溉!!!

前两天没看到有收到营养液,今天才发现,非常开心呜呜
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选中感谢,在pc找了半天没找到,手机端也没看见,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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