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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瞳之死
我连忙灵气化剑,斩开四周弥漫的粉色烟雾。
希瞳的身影坠落,我踉跄上前,接住了她。
“不……不是和朔……”她艰难地睁开眼,声音细若游丝。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先别说话!”
我颤抖着手捏碎沈止留下的符咒,符纸化作流光散开,可他并未出现。
“沈止!!”我朝门外嘶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去哪儿了啊?!奇怪,快去找他!叫夜瞳回来!”
一只手轻轻拉住了我的手腕。
“不……用了。”
希瞳望着我,瞳孔已有些涣散,“你……是月镜辞,对吧?”
我拼命点头,眼泪大颗砸在她苍白的脸上:
“是我,希瞳,我是……你等等,沈止马上就回来了,夜瞳也”
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边缘处逸散出细碎的光尘,
那是她正在消散的煞气。
“太好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尊上他,其实……真的很孤独……”
她摸索着,将一只小小的手工做的竹蜻蜓塞进我颤抖的掌心。
“帮我……交给夜瞳……”
我紧紧抱住她,却感觉怀中的重量越来越轻,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我怀中一点点化作光点。
“希瞳,别死,求求你”我终于崩溃地哭喊出来,“我怎么跟夜瞳交代啊!”
希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指尖极轻地拂过我的脸颊。
“别……哭……”
手,无声地垂落下去。
我仰天痛苦地喊了一声,都怪我,都怪我呀。
就在那一刹那。
门口的光线被两道疾掠而来的身影切断。
沈止与夜瞳,站在门外。
时间仿佛凝固。
我瘫坐在漂浮的煞气里,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他们,喉咙里挤出声音:
“你们怎么才来啊……”
最后一缕属于希瞳的煞气,化作一阵极轻柔的风,盘旋而起,
卷起我手中那只小小的竹蜻蜓,打着旋儿,穿过寂静的空气,掠过沈止僵立的肩侧,最终,轻轻落在了夜瞳下意识伸出的手中。
夜瞳怔住了。
他低着头,看着掌心那枚熟悉的竹蜻蜓,又缓缓抬头,望向我。
他的嘴唇颤了颤,许久,才发出声音:
“是……希瞳?”
沈止上前一步,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最后落在地上希瞳掉落的护法令牌。
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缓慢地蹲下身,捡起那个令牌
他张了张口,声音沙哑:
“怎么……会这样……”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滚落。
夜瞳没再说话,他猛地攥紧那枚竹蜻蜓,转身冲了出去,
我连忙追到门口,却失力地跪倒在门口。
奇怪叫了一声,旋即振翅跟上。
我看向沈止,他依旧蹲在地上没有说话,周身煞气翻涌。
我狠狠用脑袋撞上门框。
月镜辞,你对得起谁?
一生修行,护不住爹娘,护不住师父……
因为我的死,师兄发了疯,人魔大战尸横遍野。
因为我的死,静棠献祭了自己,从此无人记得她的存在。
又因为我回来,窥月死了,曜光失去了一只眼,现在……希瞳也散了。
“死也是错,活也是错……这一生我究竟有做对一件事吗?”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庭院中央,仰面望向阴沉的天空: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恨我到这种地步?!”
“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杀我?!为什么?!”
我低声喃喃,忽然笑出声来,
“都是我……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我才是最该死的——!”
话音未落,胸口一阵翻涌,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沈止冲出来扶住我:“月镜辞!你冷静些!”
我死死抓住他的衣襟,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是我害了大家……都是因为我……”
“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师兄,对不起静棠……”
泪水混着血沫往下淌,“我不配……我怎么配用她的身体活下来?!”
沈止看着我,眼中映出与我同样的痛楚。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已经哭不出声了,只剩嘶哑的气音:
“我该怎么面对夜瞳……他该有多难过?”
我松开手,转过身去,“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希瞳告别。”
“最该死的人是我…”
“我辜负了大家…该死的是我才对……是我…”
浑身力气突然被抽空,眼前一黑,我直直向后倒去。
“镜辞,你为何要入清辉宗?”
“我想变强……强到足以保护身边所有人。”
“可你护住了谁呢?师父不是死在你眼前吗?”
“镇魔塔那些妖魔被抽干修为内丹,根源不是在你?”
“我为救你动用本源煞气,如今希瞳因你而死,你拿什么还?”
“自你死后陵越长老便颁布了魔族诛杀令…..”
“月宗主,我将身体托付于你……你便是这样用的?”
“这只右眼,拜你所赐。”
“如今皆是因为你归来才导致神罚降临。”
“镜辞……”
“月宗主……”
“月镜辞……”
无数声音从记忆深处涌上来,层层叠叠,越来越响,几乎要撑破我的头颅。
我摇着头一步步向后退,脊背抵上冰冷的墙面,再无处可逃。
“对不起……对不起……”
“该死的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
我顺着墙壁滑坐下去,蜷缩起来,把脸埋进膝间。
“我辜负了每一个人……我根本不配被你们这样对待……”
“月镜辞!”
“主人!”
耳畔似乎传来沈止的声音,还有奇怪?
我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许久才聚焦。
沈止就坐在床边,他的脸离得很近,眉头紧锁,嘴唇在动,可我的耳朵里只有一片沉闷的嗡鸣,什么也听不清。
我想伸手碰碰他,告诉他我醒了,可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指尖颤了颤,又无力地垂下。
明明他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无法触及的距离。
他忽然伸出手,将我整个抱进怀里。
我的侧脸贴着他的衣襟,能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想说我没事,张了张嘴,却连一丝气息都挤不出来。
“月镜辞!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稍稍退开,双手捧着我的脸,目光紧紧锁住我的眼睛。
我点了点头。
奇怪扑棱着飞到枕边,声音带着哭腔:“主人!”
我又试着发出声音,喉咙却像被什么死死堵住,只有一点无声的开合。
沈止的眼神骤然变了:“你……说不出话?”
我张张嘴还是发不出声音。
“定是心神伤得太重……”奇怪的声音低了下去。
沈止重新将我拥入怀中,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让我平静的力量。
“听着,”他的声音贴着我的发顶传来,低沉而沙哑,“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我会把幕后之人揪出来,一个都不会放过。但你要答应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
我茫然地转动视线,掠过他的肩头,望向空洞的门口,夜瞳呢?
莫名的焦灼涌上心头。
我挣开他的手臂,踉跄着想要下床。
“你要找什么?”他立刻拦住我,手臂横在我身前。
我用力推开他,赤脚踩上冰冷的地面,开始到处寻找。
“主人!”奇怪急急喊道,
“夜瞳去安放希瞳留下的本源煞气了……他现在不在这里。”
我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在原地僵立了片刻,我慢慢地转身,挪回床边,爬上床铺,然后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双臂环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一动不动。
沈止静静地在床边看着我,眼中的痛苦比之前更重。
不知过了多久,夜瞳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立刻起身望向他。
他却微微偏开了视线,没有看我,只朝沈止低声道:
“尊上,都安置好了。”
沈止转过身,声音比平时低缓:“希瞳与窥月不同。窥月出自天众族,本源煞气本就纯粹,易于留存。希瞳是散魔修成,原该彻底消散,此次我强行聚住这一缕,已是极限。往后能否凭此化形……”他顿了顿。
夜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尊上能为她留住这一缕气息,属下……已很感激。”
我看着他的侧脸。
所有的悲伤与痛楚都被严严实实地压了下去。
他忽然转过头,看向我。
我连忙上前想开口,喉咙却只发出一点喑哑的气音。
焦急之下,只能紧紧望着他。
“月宗主这是……”夜瞳看向沈止。
沈止移开目光,声音里带着不忍:“不知为何,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夜瞳重新看向我。
片刻后,他竟轻轻弯了一下唇角。
“没有人会怪你。”他的声音清晰平稳,“希瞳……也一定不会。”
他往前走了一步,停在我面前,目光落进我惶然的眼睛里。
“月宗主,你能回来……我们都很庆幸。虽然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顿了顿,“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心为你回来而高兴的。”
“所以,你要振作起来。该痛苦的是躲在暗处的那个人,该付出代价的也是他。”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沉稳:“但是这一切还要靠你。”
突然一阵委屈涌上来,我用力点点头。
“和朔也不知去哪儿了?”奇怪忽然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要不要……回清辉宗看看?”
沈止摇头:“凶手多半就藏在清辉宗。以她现在的状态,别说出门,若让陵越看见,只怕又要失控。”
奇怪看了我一眼,翅膀不安地动了动,低声道:
“其实……我和主人之前见过那种粉色烟雾。”
沈止立刻转头:“在哪儿?”
我心里一紧。
奇怪的声音更轻了:
“在云梦泽。”
“云梦泽?”夜瞳皱眉,“那不是食梦貘一族的栖息地?不过很早之前,就被清辉宗占了。”
“对,”奇怪的声音沉了下去,“当年清辉宗布下诛杀大阵,将所有食梦貘困在其中,抽取内丹,强占灵脉。”
沈止冷笑一声:“这就是他们自诩的正道。”
“你怀疑是幸存的食梦貘前来复仇?”夜瞳问,
“可那一族不是早已灭尽?”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
沈止坐到床边,将我揽进怀里,用掌心裹住我冰凉的手指。
他抬头看向奇怪,目光锐利:
“难道还有活口?”
奇怪沉默了片刻。
“当年主人的师父拼死破坏阵法。”
它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主人从阵中……抢回了一颗蛋。”
“阿莲?!”沈止与夜瞳的声音同时拔高。
我闭上眼,用力摇头。
奇怪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时阿莲只是一颗尚未孵化的蛋,破壳后,主人已执掌清辉宗,下令严禁再提此事,也将她的身世彻底隐瞒。”
它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困惑,“按理说,她不应该知道这些。更何况……食梦貘一族向来只以噩梦为食,灵力低微,怎会有这般手段?”
“主人待阿莲极好,视为自己的亲妹妹,她就算对清辉宗有仇恨,又怎么会怪罪到主人身上?”
沈止沉思片刻,忽而侧首问道:“奇怪,当年镜辞来烬天墟时,你为何没有随行?往常你们形影不离,为何单单那次是陵越陪同?”
奇怪愣了愣,有些吞吐:“那时主人原是唤我同去的……可我因为阿莲说要做……”它的话音戛然而止,双翅微微一顿。
沈止眼神一凛,手臂无声地收紧:
“当年我便觉得那孩子不对劲。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模样,眼神却静得不像个孩子。”他低头看了看我,声音沉了沉,“上次与你重逢时也是,她站在你身边笑,我却总觉得违和。”
我脑海中浮现阿莲的笑脸。
“镜姐姐,阿莲炖了鸡汤你要不要喝?”
“镜姐姐,你又要下山了吗?一切小心”
“镜姐姐,这是给阿莲带的吗?我好开心!”
“镜姐姐,可曾有什么后悔的事吗?”
“要是镜姐姐早点当上宗主就好了,人间就能早点和平。”
我摇摇头,不可能啊,阿莲没理由恨我的。
我定了定心神,在沈止掌心写字,沈止诧异地问我:“你要回清辉宗?”
我点点头。
“不可!且不说不知道是不是阿莲,清辉宗如今也绝不安全。更何况你现在…”
我按住了他试图张口,声音却还是无法发出。
“那我与你一起。”
我摇摇头,又在他手心写下夜叉二字。
“黯无夜确实不在族内,当时我看到你召唤我,本要立即赶回,却不知为何在大殿之内无法使用移形换影,因此才耽误了。”
夜瞳上前:“属下打听道好像自尊上出关之日,黯无夜就不在族内了。”
沈止低头看我:“如今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回清辉宗。”他松开我:“你体内的清辉之力尚未完全唤醒。那玉佩与我同源,我来为你护法,你定能将魔灵根突破至九阶。”
夜瞳和奇怪见状离开了房间。
我在床榻上盘膝坐下,沈止移至我身后。
闭上双眼,我开始感知体内那股一直被封存的力量。
曾经因为怕身份泄露,始终不敢动这份属于清辉宗的根基,如今内视之下,那枚玉佩早已化为纯净的清灵根,早已融入了我的血脉,只是受魔灵根的限制无法发挥最大威力。
一股温厚而磅礴的煞气自背后缓缓注入。
沈止的力量触碰到双生灵根的刹那,清灵根骤然亮起,魔灵根也开始生长,如双龙盘绕,彼此纠缠着向上攀升。
我凝神调息,引导两股力量沿周天运转。
二者螺旋生长,节节突破,两个时辰后,突破九阶。
我睁开眼,眸底似有清光与暗焰同时掠过。
这双灵根的九阶之力似是比前世突破十阶时还要强盛。
只差一步了,只要拿回我的本命剑,这世上就没有我斩不断的仇恨。
“如何?”沈止将煞气缓缓收归体内。
我转过身,对他轻轻笑了笑,试着开口:
“好……好多了。”
他眼中掠过一丝光亮:“能说话了。”
我点点头,方才急火攻心,神识动荡,如今调息两个时辰,心境总算平复下来。我望向他:“沈止,眼下我还不能断定凶手是谁,太多关节尚未理清。我想让你随我同去,但……希望你不要插手。”
他微微一笑:“好。以你如今的修为,我本也不必插手。”
“动身前,我已经让陵越去替我取回这是剑。”我稍作停顿,
“我想以月镜辞的身份回去。”
“为什么不亲自去取?”
“我的剑,在断岳那里。”我语气平静,“他卸任宗主之位后,仍居执剑长老之职。我与他素来不和。那万法归尘之阵,想必也是他授意陵越所为,为壮宗门,此人无所不为。”
“那你要怎么做?”
“自当重掌清辉宗,拨乱反正。”我声音低了些,“至于陵越……他犯下大错,不可饶恕。但我会先揪出幕后之人,再定他的罪。”
我迎上他的目光:“他是我的师兄。他走上歧途,我难辞其咎。”
“你不必将所有责任——”
我抬手按住他的手臂:“我明白。对旁人,我自问无愧。唯独陵越……他是因我之死才被人利用。即便最终要受惩处,也该由我来。”
“待此事了结,我便辞去宗主之位,不再过问这些纷扰。”
我握住他的手,“你……可愿陪我走这一程?”
沈止伸手将我揽入怀中,低低一叹:“这种话,何必再问。”
他静了静,声音压得更轻,“可为何我从你眼中……看不见半分求生之念?”
我心口一涩,伸手回抱住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止,我做不到。
我无法在这么多人因我而伤,因我而死后还能安心与你相守。
我本就是该死之人,重活这一回,不过是为了纠正那些错误。
这一切的罪责,我不会让师兄一人承担,我自问对所有人都问心无愧,
却唯独清楚,我最终定会负你。
可你还有万万年的岁月,你会遇见比我更鲜活、更明亮的人。
我强忍住泪水,抱得更紧了些:
“你不会孤单的,沈止。”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承诺,
“你要好好地……快乐万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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