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心

　　洗完澡，舒茉在苏瑾的搀扶下慢吞吞地挪回床边。一坐到床上，她搭着苏瑾的手，很快便收了回去。

　　她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水味，是苏瑾身上的。不像是苏瑾常喷的那几款香水，反而像是蹭上了别人的香水，所以沾染了一点残余。

　　苏瑾看着一言不发的女儿，忽略心中的怪异，摸着舒茉的肩膀。

　　“累了吧，真应该请假在家里休息的。”苏瑾说。

　　被混杂着男香的香气围绕着，舒茉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她没抬头：“我有点困了，您也去休息吧。”

　　苏瑾察觉到舒茉情绪的骤变，眼神暗淡下来，以为舒茉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但不想和她说。

　　视线往下，舒茉低垂着眼，苏瑾看着舒茉的脸想说些什么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扼在喉咙中间，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舒茉她那天……是不是是骗她的？
　　她没有睡着，是不是。

　　半晌。
　　苏瑾回道：“好……”
　　她……也没有用起问出口。

　　舒茉躺进被子里，背对着苏瑾闭上了眼睛，像是很快陷入了沉睡。

　　可等脚步声消失，房间的灯一灭，舒茉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可眼睛的光不再有一丝起伏，宛如一汪死寂的池水。

　　她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全是她想忘却忘不掉的画面。
　　她的母亲被别的男人亲吻。

　　也许是过了半个小时，又或许是更久。房间外一片漆黑，苏瑾和舒敬尘应该也睡下了。

　　舒茉起身，赤着脚在黑暗中走到书桌边坐下。

　　月光从玻璃窗外径直射在房间白色的地毯上，舒茉借着月光又在本子上画着什么。

　　画到一半，舒茉停了下来。
　　她忽然很想发消息给某个人。

　　点开微信界面。
　　以前，她的置顶有四个人。但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奚沅。
　　但在奚沅之下的最突出的一个名字变成了翟峪。

　　舒茉点进和翟峪的聊天框。

　　翟峪从浴室出来，手里拿着毛巾擦着未干的头发，径直走向床头柜。这次他没静音，接连不断的手机提示音一直响到他洗完澡。

　　解了锁，翟峪并不意外看见舒茉的名字。
　　他的直觉告诉他，或许只有舒茉会在晚上给他发消息。

　　舒茉：翟峪。
　　舒茉：翟峪。
　　舒茉：翟峪。
　　舒茉：翟峪。
　　舒茉：翟峪。
　　满屏发来的都是他的名字。

　　翟峪嘴角不经意弯着，回复她：［怎么了？］

　　他回得真慢。
　　舒茉停下打下他名字的行为，想到昨晚他还没有回答的问题，她继续追问。

　　舒茉：［那份午餐是给我买的。］

　　斩金截铁的一句话，不给翟峪任何一丝可以逃脱的缝隙。

　　避无可避，但还好他们仍隔着屏幕，他没有见到舒茉冷静又有点戏谑的的眼神。

　　意外的是，这次对面回得很快，不再躲躲闪闪地转移话题。

　　他回：［嗯，是给你买的。］
　　他承认了。

　　舒茉：［这种行为是不是就叫做“关心”？］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

　　过了将近一分钟左右，对面才回：［是同学之间的互帮互助。］
　　十分正经且严谨的措辞。

　　舒茉：［那你和我只是同学吗？］
　　［我以为我们差不多快成为了朋友。］

　　微信好友怎么不算朋友。不过，她猜翟峪可能又要纠结了，于是她切换界面，打开了计时器，计算起翟峪回答这个问题会用时多久。

　　三分钟了。

　　舒茉看似固执地继续追问：［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对面时不时又显示输入中，但就跟磨洋工似的，始终没发过来一句话。

　　而另一边。

　　翟峪看着舒茉发来的文字，沉默地咀嚼着这个“朋友”词。
　　算起来，虽然他们是同班同学，但他对舒茉的了解却少得可怜。唯一比较熟悉的就是近来才察觉出来的她藏在平静冷淡之下喜欢逗人的乐趣。

　　翟峪心想，他和舒茉应该还不算朋友。
　　舒茉可能只是随便一说而已。
　　他……可能只是她闲来无聊时偶然发现的一个“玩具”。

　　不过也许是因为舒茉制造的一点动静在他安静的世界里并不突兀，所以他也并不反感舒茉。

　　尽管他对朋友这个词的理解或许跟舒茉想的不一样，但他觉得如果今天有一个人会因为他的回答而高兴一点的话，那顺着她也没什么。

　　良久，翟峪抿了抿唇，含糊地敲下字：［嗯。］

　　舒茉微眯了下眼：［嗯是什么意思？看不懂。］
　　她勾起笑，她就是要让翟峪说清楚。

　　深夜寂静，翟峪看着屏幕上的回复，脑海里几乎是立刻浮现出舒茉有点不耐烦又忍不住好奇的模样。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很轻微的一声，但细听又似有笑意。

　　翟峪：［是朋友。］

　　舒茉勾了勾嘴角。

　　聊天框终于安静了一会儿。

　　她没有忘记白天卫驰说的话，沉默了几秒后，发去消息：［翟峪，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听一些舒缓的歌，能起到一点治愈情绪的作用。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可翟峪却是忽然一愣，像是被人开启了回忆，思绪随着这句话开始散远，一个个画面像展开滚动的胶卷被缓缓拉动。

　　翟峪的眼前渐渐浮现出躺在病床上可眼神仍旧温暖灿烂的母亲。
　　周夏柠一直在忍受身体上的痛苦，但她的眼神在日复一日的化疗中却没有表露过一丝灰败的死气。

　　那天，十岁的翟峪依旧守在周夏柠的身边，嘴巴抿得死紧，一句话不说，只是红着眼眶看着周夏柠，紧张害怕的表情像是担心一眨眼周夏柠就会消失。

　　周夏柠见个字还小小的翟峪盯着自己看，她温婉地笑着拉起翟峪的手腕，声音微弱却有笑意：“宝贝，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周夏柠不会唱歌，声线歪歪扭扭的，听不出来是哪一首歌。翟峪听不出来，只是尽可能的把周夏柠口中的旋律刻在心里。

　　说不上是期待还是什么。
　　翟峪点开了舒茉最新发来的一条语音。

　　意外的，前面将近七秒都没有声音，就在翟峪真以为这是个恶作剧时，下一秒空寂的房间里却响起了少女清甜的声音。

　　“你被骗了。”语调带着俏皮的笑意。

　　翟峪呆愣一秒，眸中掠过一丝无奈，但却不觉意外。

　　语音还没结束。
　　对面似乎也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两秒后，在阒静的卧室里他的耳边飘荡着少女的下一条语音——

　　“明天见，我的朋友。”

　　翟峪以为舒茉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但在他临睡前，她却突然再次发了一条长达三十秒的语音。

　　他点开，轻灵的歌声瞬间响在他的耳边，带着安抚的力量。

　　她没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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