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锁的盛夏

　　省队集训的通知是周一清晨送到学校的，红色的通知书被陈老师捏在手里，踏进教室时，连脚步都带着几分轻快。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教室里的喧闹声却在陈老师站定讲台的瞬间，倏地静了下来。

　　“同学们，有个好消息要宣布。”陈老师扬了扬手里的通知书，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陆野在市物理竞赛中斩获一等奖，成功入选省队，下周就要去省城参加封闭式集训，备战全国赛！”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同学们的惊呼和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坐在前排的男生甚至直接站起来，回头冲陆野比了个大拇指：“野哥牛啊！省队！这是要冲国奖的节奏！”

　　陆野坐在座位上，脊背依旧挺直，只是耳尖悄悄泛红，他朝众人颔首，语气依旧沉稳：“运气好而已，还得继续努力。”

　　沈砚清坐在他斜后方，手里的笔顿在习题册上，笔尖洇开一小团墨迹。他心里是实打实的高兴，可那股喜悦里，又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封闭式集训，意味着至少一个月见不到陆野，意味着早自习时没人再替他带热牛奶，晚自习后没人再陪他走那条落满梧桐叶的小路，遇到难题时，也不能再一转头就撞见陆野耐心的眼神。

　　掌声渐渐平息，陈老师又补充道：“集训期间学校会给陆野保留课程，等他回来，咱们班的同学要多帮他补落下的功课。另外，今天下午班会课，咱们给陆野办个小型的践行会，也算给咱们的省队选手鼓鼓劲。”

　　又是一阵欢呼，沈砚清跟着拍了拍手，却没敢抬头看陆野。直到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教室里恢复安静，他才悄悄抬眼，正好对上陆野转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的刹那，陆野冲他弯了弯唇角，那笑意里带着点了然的温柔，沈砚清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假装继续刷题，耳根却烫得厉害。

　　一上午的课，沈砚清都有些心不在焉。数学老师讲的函数题型，他听了半天才跟上思路；英语课的完形填空，错了以往绝不会失手的空；就连最擅长的语文，也在赏析古诗词时，把“离愁”的意象，硬生生和即将到来的分别扯上了关系。

　　午休时，他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没什么胃口。陆野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把碗里的糖醋排骨夹了两块到他盘子里：“怎么了？没考好？还是担心模考成绩？”

　　“都不是。”沈砚清戳着米饭，声音低低的，“就是……突然觉得，一个月好长。”

　　陆野夹菜的手顿了顿，随即轻笑出声，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怎么，这就开始舍不得了？”

　　沈砚清的脸瞬间红透，梗着脖子反驳：“谁、谁舍不得了，我是怕你走了，没人给我讲数学题。”

　　“就知道找借口。”陆野没拆穿他，只是把排骨往他跟前又推了推，“放心，集训那边允许带手机，每天晚上我都能跟你联系，数学题要是卡壳了，随时发我，我抽空给你讲。”

　　“真的？”沈砚清眼睛亮了亮，抬头看他。

　　“骗你干什么。”陆野挑眉，“不过你也得答应我，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模考成绩出来别太较真，还有，离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远点，有事第一时间找老师，或者给我打电话。”

　　一连串的叮嘱，像细密的雨丝落在心头，沈砚清鼻子有点酸，乖乖点头：“我知道了，你也是，集训肯定很累，别熬太晚，记得按时吃饭。”

　　“好。”陆野应下，看着他终于开始大口啃排骨，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下午的班会课，践行会办得简单却热闹。班长买了个小蛋糕，上面用奶油写着“陆野集训顺利，国赛必胜”，同学们轮流上台送祝福，有人塞给他一沓错题本，有人递上攒了好久的巧克力，还有女生红着脸送了个护颈枕，小声说“集训久坐，注意身体”。

　　轮到沈砚清时，他攥着手里的东西，手心都出了汗。他走到陆野面前，没像其他人那样说漂亮话，只是把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递过去：“这是我整理的物理竞赛的易错点，还有一些全国赛的真题思路，你……你带着，说不定能用得上。”

　　笔记本的扉页，他偷偷写了一行小字：“平安去，凯旋归，我等你。”

　　陆野接过本子，指尖触到封面的绒面，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抬眼看向沈砚清，目光沉沉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教室：“谢谢你，我会好好收着，等我回来，给你带省城的特产。”

　　班会课结束后，陆野被陈老师叫去办公室谈集训的注意事项，沈砚清抱着书包，在走廊尽头等他。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陆野走过来时，手里多了一支钢笔：“这个给你，我爸去年去国外出差带的，写起题来很顺手，你模考和以后的大考，都能用。”

　　沈砚清接过钢笔，笔身微凉，刻着精致的纹路，他攥紧了，低声说：“我会好好用的。”

　　“嗯。”陆野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下周一一早的车，不用来送我，好好上课。”

　　沈砚清没应声，只是点点头，看着陆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那股涩意又涌了上来。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分别的事，只是相处的时间比以往更多了。陆野会提前二十分钟到教室，帮沈砚清占好靠窗的位置，顺便把热牛奶放在他桌角；晚自习结束后，两人会绕远路走，多在校园里待一会儿，聊聊题，也聊聊无关紧要的琐事。

　　周日晚上，陆野家的客厅亮着暖黄的灯。沈砚清被苏晚勒令过来给陆野送行，手里拎着母亲亲手包的饺子。陆野的父母都在，陆妈妈拉着沈砚清的手，笑得和蔼：“砚清啊，这段时间多亏你帮陆野整理资料，他去集训，你要是学习上有困难，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谢谢阿姨，我会的。”沈砚清红着脸应下。

　　陆野的父亲拍了拍陆野的肩膀：“到了省城，好好听教练的话，和队友处好关系，别光顾着学习，身体最重要。”

　　“知道了爸。”陆野点头，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沈砚清身上。

　　临走时，陆野送沈砚清到楼下。夜风有点凉，沈砚清裹紧了外套，陆野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这个你拿着。”

　　是个小小的平安符，用红绳系着，上面绣着“平安顺遂”。

　　“我妈去庙里求的，本来是给我求的，”陆野挠了挠头，语气有点不自然，“给你吧，你体质弱，带着保平安。”

　　沈砚清攥着平安符，红绳硌着手心，暖意却从指尖蔓延到心底。他抬头看向陆野，眼眶有点湿：“你也……你也平安。”

　　“嗯。”陆野应着，夜色里，他的声音格外温柔，“早点回去，记得给我发消息。”

　　沈砚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陆野站在楼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转身回家。

　　周一清晨，天还没亮透，沈砚清就醒了。他摸出手机，看到陆野凌晨发来的消息：“我出发了，勿念，等我消息。”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久，才回复了一句“一路顺风，到了记得报平安”。

　　早读课时，陆野的座位空着，旁边的位置也显得格外冷清。沈砚清摸出兜里的平安符，又看了看桌角的钢笔，心里空落落的，却又莫名踏实——他知道，就算隔着一座城的距离，那份牵挂也不会断。

　　上午的数学课，老师出了道很难的压轴题，班里没人能解出来。沈砚清盯着题目，想起陆野教他的解题思路，咬着笔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竟真的找到了突破口。他站起身，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流畅地讲完了解题步骤，数学老师忍不住夸赞：“沈砚清这段时间进步很大，思路很清晰！”

　　坐下时，沈砚清的心跳得很快，他掏出手机，偷偷给陆野发了条消息：“今天数学课我解出了压轴题，用的是你教我的方法，老师还夸我了！”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陆野的消息才回过来，附带了一张省城集训营的照片，照片里他穿着统一的队服，身后是写着“省物理竞赛集训营”的横幅。

　　“刚结束晨训，看到消息了，就知道你可以。”

　　后面还加了个骄傲的表情包。

　　沈砚清看着照片里陆野略显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把平安符塞进校服口袋，握着那支钢笔，低头继续刷题——他要好好努力，等陆野回来时，给他看一份更亮眼的成绩单，就像陆野每次都给他带来惊喜一样。

　　集训的日子在平淡又忙碌中一天天过。陆野每天晚上都会给沈砚清发消息，有时是说集训的趣事，比如队友把烧杯当成水杯，差点喝了实验试剂；有时是吐槽训练的强度，说每天要做三套真题，凌晨才能睡；更多的时候，是叮嘱沈砚清按时吃饭，别熬夜刷题。

　　沈砚清也会跟他分享学校的事，模考成绩进步了二十名，班里转来新同学，甚至连校门口的梧桐叶落了一地，都要跟他说。两人的聊天记录越来越长，跨越了几百公里的距离，把那些独处的时光，都填得满满当当。

　　这天晚自习，沈砚清正对着一道化学题犯愁，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陆野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他犹豫了一下，悄悄溜到走廊尽头，接起了电话。

　　屏幕里的陆野，头发剪短了些，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却依旧精神。背景是集训营的宿舍，墙上贴满了公式。

　　“怎么了？”沈砚清压低声音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看看你。”陆野笑了笑，“化学题又卡壳了？”

　　“你怎么知道？”沈砚清有点惊讶。

　　“看你这表情就猜到了。”陆野无奈摇头，“把题目转过来，我给你讲讲。”

　　沈砚清把手机对着习题册，陆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又耐心，和他在身边时一模一样。晚风拂过走廊，带着深秋的凉意，可沈砚清的心里，却暖烘烘的。

　　挂了电话，沈砚清解出了那道题，也终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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