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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第十五章
自从眼睛能看得见后,我包揽了妙春堂大大小小的事物,洗衣、买菜、写记录、招待病人等等,凡事我能做的,我都尽力而为。
连来看病的人都夸,“小周神医,你可真有福气。天底下哪有女子会干这些,你可捡到宝了。”
周砚文只是羞涩地笑笑,并不回话。
再过几日便要过年了。妙春堂里要添置的东西不少,我将剩下的木柴劈完,打算去街上买些过节的物件。
刚跨出门,后面就有人跟了上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周神医。
“你怎么来了?”我瞅瞅大堂里,“今日这么早闭馆了?”
周砚文点点头,打着手势,“一起去。”
街上照例是人来人往,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厚,周边的叫卖声也比平日里重几分,耳边时不时闻到阵阵食物香味。
做太女时,我与家中的弟弟妹妹并不熟络,因而也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些什么。我看了看身边人温柔的侧脸,犹豫着开口,“要吃五花糕吗?”
看着对方望着我的眼神,我滔滔不绝地介绍,“就是将糕点做成花的形状,有桃花、菊花、桂花、莲花、杏花,最近非常流行的。”
周砚文拿起袖子笑了笑,“你决定。”
我乐呵呵地朝摊贩走去,摊主是个有眼力劲的,“这位姑娘,给小郎君多买些当零嘴,日子过得甜甜蜜蜜。”
“好好好,”我连说三个好字,心里喜滋滋的,买了大半。
重又走在街上,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我有心将对方朝自己方向过来些,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突然,有一群小孩拿着糖葫芦往我们中间穿过来,眼疾手快地,我伸手拉住了小周神医的手,往自己身边一带,两具身体轻颤地触碰在一起,我美滋滋地牵着他的手,感受到掌中柔弱无骨的触感。
他没有放开,我更不会放开。直到回到妙春堂,才发现啥也没买,就买了一斤五花糕。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决定主动问问。
等进了书房,见四下没人。我拉着他的手坐在榻上,询问他的想法,“我娶你为夫可好?”
周砚文傻傻地看着我,虽然他对眼前之人是有好感,但是成婚会不会太快了。而且,他面露为难,“我是个哑的,你喜欢我什么?”
“就算你不会说话,我之前不是还看不见吗?你也没有嫌弃我呀。”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还治好了我的眼疾。而且,你很善良,很可爱。”
我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是我保证我会对你好。”
周砚文低下了头,他心里万般纠结,真正治好你眼疾的并不是我,但是自己已经答应了那人不能说。而救命之恩,就更无从说起,他进山洞时,就发现眼前之人的伤势已被妥善处理,并不是自己救的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周砚文不想说,他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服,再抬头,眼睛已是红红的,“你觉得齐乾如何?”
提他做什么?我心疼地看着他,揉了揉他的头,“到时成婚,我们就可以叫他过来,可惜,你也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说起来,齐乾此人还真是个谜。”
周砚文又不说话了,许久,才又打起手势来,“再给彼此三个月,如果三个月,你还喜欢我,那我就嫁给你。”
给自己三个月,也是给别人三个月。
许是我跟小周神医之间的亲密超出了常人,有胆大的下人也偶尔打趣我,“阿深姑娘,你跟我们家公子好事将近了吧?”
我笑笑,拿着手中的扫帚叫她一边去。
用饭时,我特意将今日做的红烧肉放在小周神医面前,即使关系亲近了不少,我仍习惯叫他小周神医。
“你尝尝,”我下意识出口,“跟齐乾做得是不是一样?”
周砚文顿了顿,夹起一块尝了尝,吃得满脸笑意,连眼睛都成了月牙儿。
“你爱吃,我便天天烧给你吃,”我揉揉他的头,“把你养胖些。”
像是正常的一对恋人,唯独周砚文落寞地低了头,掩盖了眉眼的思绪。
过年那天,家家户户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对联。我站在梯子上,对着下面的人喊,“齐了吗?齐了吗?”
“往上一点。”周砚文扶着梯子,向上指了指。
多日的相处,即便对方简单的几个手势,我亦能知晓他的意思,我常想,或许我们真的是天生的一对。
从梯子下来,我还在埋怨自己,“都怪我,着急忙慌的现在才做这些事,还要累得你陪我。”
周砚文好笑地看着面前之人,她竟会如此黏自己,连自己也不由得跟她多次胡闹,就像一场梦似的,也不知道这个梦会不会醒来。
只是到了傍晚时分,街上出现了异动。今年的冬天一点也不冷,如果是在往常,过年这天便积了厚厚的雪,众人也就不会出去寻热闹。
现在天气尚好,不少人还在外面闲逛,小摊小贩生意比上午还要好一些。异变就出现在这一刻。不少的流民竟从设置的关卡处冲了进来。
如果是一小簇也无妨,偏偏这一月来,上安国失去的城池并未夺回,现今的太女殿下又严令子民不准臣服于后凉军队,这就导致许多无家可归的人被迫往北边走,带着一身怨气。
这股怨气在看到风阳县里的团圆美满,达到了顶峰。
冲在最前面的,似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虽然衣衫褴褛,赤着脚,但一双眼睛却格外锐利。这群流民像是进行过训练,到了城里,抢了粮食就跑。
街上,顿时一片混乱。小孩的哭声,洒落在地的瓷器碎片,被碾了一次又一次的食物残渣,看到的,听到的,都交织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抢人啦!”
一阵不可名状的心悸使我仓皇调转方向,看着刚才还蹲在地上与摊主讨价还价的人不见了踪影。
我害怕了,脚步竟如灌了铅似的,一下子动不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周砚文!”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喊他的名字,却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境地。
“周砚文,”我痴痴地重复这一句,在街头的每个地方跑遍,喊遍。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糟糕。
连眼睛也模糊起来,小周神医在昨日还叮嘱过我,“你的眼睛还没有恢复完全,不能多用眼,不能情绪过度,要好好休养。”
叫我如何不着急?我咬紧牙关,突然觉得老天好残忍。明明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想要和喜欢的人相守一生,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为什么连这样的要求都要剥夺?
我失去了这么多,为什么连我最珍贵的都叫我弄丢了。
等魂不守舍地回到医馆,下人来报小周神医还未回来,我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在大堂里,我枯坐到天明,等官府的人来查证失踪人口时,我破口大骂,“你们为什么没有做好防护措施?明明知道流民在外虎视眈眈,却任由他们越聚越多。”
“现在你们应该去找那些被掳去的人,而不是过去了那么久,还在这里什么也不干!”
两个士兵冷冷地看着我一眼,“你有本事,你去呀,在这里叫什么?”
我死死抓住那两人的衣摆,“为什么不去救他们?”
查到我们时,名单上,已经整整划掉了二十七人。
“我看你是找死。”一脚踹过来,正中我胸口,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我却无能为力。但是绝不能坐以待毙,怎么救?靠我一个人或许连城门都出不去。我急得团团转,牙齿不自觉地咬着手指。
他们不去找,总有人会拼命。那些拼命的人是谁?是我,是被掳去父亲、夫君、儿子的人。但是等我一家家去叩门拜访,说明来意的时候。没想到,凉水会泼得这样快。
“我们家儿子多,少一个正好省粮食。”
“夫君没了,就再娶一个呗,这又不值钱。”
“阿深姑娘,我劝你也想开点,男人嘛,多的是。”
我双目赤红地盯着眼前之人,这是什么混账话?我又一次,体会到了男子在世间生存的艰难。
最后零零总总,我只凑到了三十个人,便是有几个还是看在小周神医往日医治过他们的份上,才勉强答应下来。
“我们一定要把亲人带回来。”我将喝完的酒碗砸在地上,还用重金承诺,“我保证,带回一个,赏十两。”
众人面面相觑,也豪气地打碎了碗,纷纷响应,不管如何,这个队伍总算是组起来了。
走到守卫处,瞥见一旁的栅栏还维持着原先被流民损坏过的样子,我皱了皱眉,风阳县的官员太过安逸了。
“城里戒严,任何人不得外出。”城门守卫处立马将我们拦下。
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们去找自己的亲人。”
守卫士兵从上到下大量着我,“上面有令,不许就是不许。”
“请问,被掳走的人里,是否有你的亲人?”我双眼紧紧盯着他,蓦然放大了声音,“今日掳走二十人,我们置之不理,那明日呢?以后呢?”
我声嘶力竭地吼道,“这次是男子,那么下次焉知不是你我这些女子,还有孩子呢?”
众人包括守卫的士兵在内,无不被这句话振动。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呢?
我见对方还在犹疑,调转方向,朝另一边栅栏处冲去。身后的人早已得令跟了上来。果然不出我所料,那栅栏已经摇摇欲坠,根本承受不住多人的力量,在我们身后,如朽木般轰然倒塌。
有士兵还要追,却已经有人拦下了他,“不用追了,我们并没有放行,是他们自己违背了命令,等回来再处罚吧。”
也不知是谁嘟哝了一句,“那也得他们有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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