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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四天后还是在之前那个高速公路下面汇合,周芜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坐在主驾驶没有立刻下车,透过墨色的镜片看斜倚在车边的陈疏。
陈疏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略微撇过头,与她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刚经历日出的早晨,秋冬交替之际有些微凉,他的目光也是微凉的。
周芜打开门走下车,墨色的大衣遮到她的小腿,一改往日清淡的妆容,她涂了一支大红色的唇膏,衬得她的肤色更白。
她说:“我的肩膀受伤了,无法开长途,需要你们其中一个人帮我开车,如果你们不介意多加一个人,我也可以找别人开。”
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远酋本就对她不满,听到这话更是恼火,直接地回怼道:“你不能开可以不去啊。”
“这件事不由你定夺。”周芜冰冷地回复道,说完望向陈疏。
陈疏支起身:“我来。”
远酋打开车门,重重摔上了。
陈疏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啸谷,坐进了周芜那辆黑色吉普车的主驾驶。
前两个小时一路无言,谁都没有说话。
两个小时之后,陈疏主动问周芜:“你是哪里人?”
“这些你应该早就查的清清楚楚了吧。”
“不是什么事都可以查清楚的,随便聊聊。”
“试探吗?”
“闲聊。”
周芜才不信这是闲聊,不过跟他这样闲聊一下也不错,于是周芜循着记忆开口,冷冽的脸上浮现一丝柔软:“我是西部人,从小生活在西部,稍微大一点才跟祖母来到達安。”
陈疏目视前方,周遭的风景极速略过,他问:“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干燥而明快的地方,夏季水草肥沃,牛羊活泼健硕。冬季是漫长且寒冷的,雪下得极厚,世界一片白茫茫。”
“听起来是个好地方。”
周芜笑了,鲜艳的唇色像玫瑰般绽开,她的笑容带着她口中西方异域风情的美。
这姑娘没有撒谎,她来自西方,是一个西域美人。
只是她的长相跟人们印象中的西部人不一样,五官不够浓烈,但确实极具个性。
“你来自哪里?”这次换周芜问陈疏。
“北方。”
“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热闹。”
周芜没有立刻接话,她静静地在等陈疏介绍他的故乡。
大概沉默了五分钟吧,陈疏说:“也许并不准确,也应该加上寒冷。”
“是因为季节,还是人?”
陈疏的眼睫颤了一下,沉默半晌说:“都有。”
即使被这个问题轻微砸了一下,行驶状态还是一如既往,他一如既往沉默,抿着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安安静静开着车。
周芜看出了他的波动与隐忍,情不自禁地说:“陈疏,你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周芜,你也一样。”
“你为什么怀疑我?”周芜不想装了,不想彼此假装回忆往昔,直接了当地问。
陈疏也没再打迂回战了,诚实地回复道:“因为太多巧合了,像是一种刻意的安排。”
“我的档案你都倒背如流了吧,它存在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带着我?”
“带在身边监视着,总比不知所踪好吧。”
“就因为你哥吗?”
陈疏心头一震,握着方向盘的手瞬间握紧,漆黑的瞳仁第一次流露出杀意,咬牙说出:“你到底是谁?”
周芜一点也没怕,勾起一点嘴角:“陈疏,一直你掌握主动权多没意思。”这话说得极轻极缥缈,她对陈疏的反应很满意。
陈疏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问道:“你到底都知道一些什么?”
“要不你唱首我的歌吧,我就告诉你。”
陈疏捏紧方向盘,周芜在故意拿他做消遣,他没有接话也没有唱歌,车内接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其实周芜看到陈疏吃瘪也没有多痛快,巨大墨镜下压抑着翻江倒海的痛苦,这几天她不好,左肩本来都要结痂的伤口因为那天早上恍惚换错药而有溃烂的迹象,痛得她莫名暴躁,为了压抑这种疼痛猛灌了几口酒,沉沉睡去后起来床单上一片血红,没劲再给自己换药,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开车来到约定的高速下,双唇发白涂了鲜红色的口红遮盖。
现在她半躺在副驾驶,感觉自己的生命被抽走了一半。
陈疏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开了10个小时之后在一个服务区修整。
陈疏打开车门撇了一眼周芜,看她半躺着没动,以为睡着了便自己下了车。
下车后就看到那四个人站在空地上,啸谷朝陈疏喊:“周芜不下来活动活动啊,坐了10个小时了,腿不麻?”
陈疏轻轻带上车门:“不知道。”便朝他们走过去,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在黄昏中兀自抽着。
此刻的天边浓墨重彩,鲜红的太阳正缓缓下沉,壮丽得不像话。
他们五个人无言地看着,啸谷说:“那么漂亮的夕阳,周芜不下来看看吗。”
远酋皱了皱眉:“你老提她干什么,没话了吗?”
啸谷说:“她怎么你了,就那么不待见她。”
远酋分寸不让地回怼道:“她又是怎么你了,就那么喜欢她?”
“我发现你这人真能搅,跟喜欢有什么关系吗?不管怎么样现在都是我们6个人一起,她又是一个女人,照顾一下怎么了?”
“我看人家未必需要你的照顾吧。”
啸谷给远酋去了一眼飞刀,他不想争了,这人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他们休息了大概半个小时,又各自回到车里准备出发了。
陈疏打开车门,周芜还是和他下车时一样,动都没动一下。当他启动引擎准备走的时候,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是血腥味,是周芜不对劲。
陈疏迅速解开安全带,朝周芜那边探过身,他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周芜,轻喊:“周芜。”
她没动,也没回答。
陈疏加重了推搡的力道,继续喊:“周芜。”
依然没有回答。
陈疏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味,来自周芜的左肩,她中枪的位置,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他看着周芜苍白的脸伸出食指凝气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陈疏细微松了一口气,还有呼吸,只是比较微弱。接着用手掌隔着衣服蹭了一下周芜的左肩,只是碰了一下就沾了一片血。
此刻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再不为她止血,她会死。
陈疏解开周芜的安全感,褪下她左肩的衣服,中弹的位置血肉模糊。
陈疏蹙了一下眉,心想:“怎么会这样,之前休养了那么久,按理说应该快结痂了。”
她又被袭击了吗?
陈疏探了探身,在后座取来周芜的药箱。
就在刚要准备上药的时候,车窗传来了敲击声,在这个荒无人烟,天色即将拉下黑幕的夜晚,是谁来敲窗,车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陈疏警觉地低下身,左手摸出腰间配枪,回头,猝然对上了啸谷的脸...
啸谷一脸茫然地看着陈疏:“干嘛呢?半天不走。”说完好奇地往车厢里张望。
陈疏挡住啸谷的视线,轻轻拉上周芜的衣服,说:“没事,周芜在换药,等一会。”
“哦。”啸谷又将信将疑地看了看。
“你先回去吧,马上走了。”
“哦。”啸谷嘟嘟囔囔的走了。
啸谷走后,陈疏又再次拉开周芜的衣服,粗粝的指尖划过她滚烫的肌肤,仔仔细细地在她伤口上涂抹。
上完药,又喂她吃了一片退烧药。
一路上他都在注意周芜的胸膛的起伏和呼吸,逐渐变得强劲平稳。
5个小时之后周芜醒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在黑夜中安稳地前行着。
周芜睁开惺忪的眼睛取下墨镜,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似之前那么沉重,轻松了一些。只是后背不舒服,有些黏腻。
她出了很多汗。
她感觉到了自己肩膀上的不同,有人给她换药了。
她望向旁边的陈疏,陈疏一直在观察着她,还没等她开口就说:“我换的。”
周芜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过了半晌,才说了句谢谢。
又问:“我睡了多久?”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不过此刻距离我换药过去了5个小时。”
周芜点了点,她烧的嘴唇有些干,想去拿后座的水肩膀又实在疼。
陈疏观察到了她的意图,不动声色地减缓了车速,右手绕到后座帮周芜拿来了水,又单手拧开递给周芜。
周芜接过来,又说了句谢谢。
喝了一点水,周芜的喉咙没有那么干燥了。
她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听见陈疏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暂时没胃口。”
陈疏没再说什么,继续专心地开着车,他们行驶在荒无的公路上,黑压压的本应该有些沉重与不安,此刻周芜却觉得很安心。
她忽然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
“从前有一个部落,部落的女首领捡回来一个和尚,那和尚身负重伤,差点命丧黄泉。女首领救下他之后,悉心照料。没过多久他痊愈了,痊愈之后他便要走。部落的女首领有占卜的能力,在和尚提出要走之后,女首领为他卜了一卦——凶卦。女首领如实告诉了他,女首领可以收容他留在这,出了这他必死无疑。但和尚还是执意要走,女首领问他为什么,他说了四个字——苦海无边。”
说到这,周芜停了。
她问陈疏:“你觉得女首领回了什么?”
陈疏说:“回头是岸。”
“你听过这个故事?”
“没有,我只是听懂了这个故事。”
周芜看着陈疏的侧脸,他的鼻梁很高,下颌清晰,整个面部干脆而干净。
月亮在前方,灰白的月光像是在引路。
周芜耳膜鼓动,她听见清晰地听见陈疏说:“所以周芜,回头是岸。”
周芜素白的脸曝光在月色下,她说:“可惜苦海无边。”
周芜眉头拧了一下,轻微的,有些挣扎地说出:“那个问题你还想知道吗?”
“你想说,我就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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