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宠这只小纨绔

作者:乌木桢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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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5 章


      林珑抬眸望向对岸,眼神认真。她身姿挺拔,黄色的衣裙衬得整个人格外自信张扬。

      她不曾回应对岸那些男子轻视的眼神,反倒自顾自地在岸边捡起了一块石头抛了抛。
      “几位方才所论,似是在讲《春秋》‘王正月’一段,然诸公所引之‘郑伯克段于鄢’,与后世‘法不加于尊者’之理相悖,言辞虽俊,却未得其义。”

      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对岸几名男子神色一怔。

      林珑步子不疾不徐地走近一棵垂柳,语气带着往日里不曾有的情绪,“春秋笔法,微而显义。非但要识字,更要读史通心。否则可妄读了书,做了蠹鱼。”

      那名方才轻视她的男子脸色有些冷了,“林姑娘可知‘礼之用,和为贵’?姑娘如此之言怕是不妥当吧。”

      “你说得好。”林珑轻笑着一脚踏在溪边的假石上,一手枯枝甩得虎虎生威。
      “‘礼之用,和为贵’,不是‘一味和气’,而是‘有所不和’。上和而下睦,王道兴焉。若前后大义失衡,却强言‘和’,是失礼。”

      又有一人想出来缓和局面,笑着作揖,“姑娘博学,令人敬佩。不知这些年来,皆拜谁为师?”

      林珑不接他话茬直直话锋一转,“诸位既懂礼明德,为何要在此处妄议姿容颜色?胡乱调笑男女关系?岂不是失了君子之风。我大夏的少年人,自当迎风而长,各有各的明朗。”

      “你。”对面的人当即满脸怒容。

      “这好好的宴会本殿倒是不知有人居然有如此下流的心思。诸位来这里想必是为了娶亲,不是来看物件为自己挡污浊的吧。”

      百里闻君这话着实厉害,几个男子脸上尴尬中透着几分煞白。这番话一出此后怕是不只高门大户联姻要躲开他们,就连林家恐怕也会挤兑他们。

      楚兮知道这几个人的来头,家中长辈的位置不算高。起码在四公主这场宴会里根本不够看。

      对岸的几个男子很快就走了,而岸这边的姑娘在林珑转过来之前就远离了这块是非之地。林珑转过身就瞧见一群姑娘见她如见了瘟疫一般,离得远远的,她身后就只剩下一个楚兮。

      “说了这么多。喝口水。”楚兮伸手递了盏茶。

      林珑笑着大跨步走了过来,一把接过茶喝下肚,“果然成家什么的不适合我。”

      “今日过后,你怕是要传凶名。你娘。”楚兮没再说下去了。

      “从今儿开始,我就挪去你府上了。”林珑一脸可怜样地抱住楚兮的手臂,“不然我娘定是要我好看的。”

      “你该不是故意的?”

      林珑当即反驳,“怎么可能。我哪里能如此料事如神。”

      “楚姑娘,林姑娘。四殿下在前面请大家过去作诗。”一个丫鬟过来说道。

      一大群男男女女聚集在高楼前面的空地上,四处都摆上了案牍。楼上百里闻君站在四公主身边,看过来时对着楚兮又是挤眉又是弄眼。

      楚兮心中暗叹一气。这傻子难道不知道方才太过气人,如今该低调些才好吗。

      “今年考试前三是谁?”四公主似有兴趣地和旁边的女官打听道。
      “本次魁首是邺城温家的长公子,榜眼是城郊无全村人氏,探花是林家的大公子。”

      “温家的?那孩子可来了?”
      “回公主,来了。”

      而四公主只是提了一句并未有想见见人的意思。毕竟大女儿是前车之鉴,她不想让小女儿也远走他乡一次。

      楚兮随着林珑一起落了座。林珑半掩着帕子小声道:“方才就想问百里闻君怎么来了?难道是为了见你?”

      “胡言乱语。”
      楚兮甩开袖子,将袖口仔细理了理。

      此时侍女们将笔墨纸砚都已摆好,女席男席分坐两侧。四公主随意说了几句“才情并重”“诗以言志”,便挥手让大家自行落笔,诗题却未指定,倒是给了各家子弟姑娘们极大的自由。

      楚兮抽空往上看去,只觉得百里闻君的脸色有些不对。又看了一圈,发现百里闻君身边没有无为那和尚的身影,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林珑,我出去一下。”
      “去吧去吧。”

      楚兮招来一个侍女,轻声说了几句。

      还未离席,楚兮便听到高楼上有动静。她抬起头便看见百里闻君倒在了栏杆处,大半个身子已歪了出来。

      “青印。”
      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没人出来拉百里闻君一把。楚兮当即出声让青印飞身上去救人。

      “走。带我过去。”楚兮转头对已经吓住了的侍女说道。

      “方才那姑娘是何人?”若是楚兮还在这儿定是能认出来,他是无全村出来的人。

      一旁的锦衣公子打量了他一眼,有些了然,“新来的。也难怪不认识她。将军府的小孤女。”

      “将军府?楚。她是楚将军的女儿!”那人惊在了原地,连撒了酒水也未察觉。
      “不错。”

      “她为何?”
      “那可是皇家内定的媳妇。那谁出了事,她不急谁急。”
      “只可惜要嫁给百里闻君那小子。”不知是谁嘟囔了这么一句。
      新晋的榜眼不知道十七皇子的名讳,想打听却不知从何问起。

      等到楚兮走到阁楼的楼道口时便听见楼上乱成一锅粥了。楚兮心头一紧,加快脚步上楼。

      “快去找太医。”楚兮的语速很急,脚步一直不停,“都散开些。堵着做甚。”

      楚兮走过去的时候就瞧见百里闻君靠在廊柱边,身上那件月白长衫此刻已被冷汗浸透。双手一直抽搐着,嘴巴长得很大,胸前却没什么起伏,像是喘不上气来了。

      “楚……楚……”他喉咙干哑,声音低得近乎听不见。

      楚兮眸光陡沉,一步冲上前去扶住他,却感觉他的皮肤凉得惊人,显然是犯了旧疾。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吃食,一手扶着百里闻君坐靠在石凳上。然后迅速扫视四周,“青杏,去将细绳、香灰、冷茶叶和果子都拿来。”

      她先撕开百里闻君手腕处的衣袖,用帕子蘸冷茶液敷上手腕两侧,接着拧下几块凉果,用香灰调成糊状,敷在他太阳穴附近,再将两根细绳抽出,用于绑缚穴道——这法子是她在军中军医那儿看过的,可暂时阻断经络气血,减缓药力扩散。

      紧接着她将百里闻君平放在地上,双手将他的嘴巴合上,“来两个人,把他按住。”

      百里闻君很快就挣扎了起来,手脚皆被摁住,嘴巴也被楚兮堵住。整个人便有些抽搐起来。

      “别激动。不要用口吸气,用鼻。慢慢吐气,再吸气。慢慢来,先吐气,再吸气。”

      太医被人连拽带拉得拎到了阁楼上,脚步匆匆地来到了百里闻君身边连忙把脉。大概心里有数后太医赶忙取出针灸匣,果断干脆地扎到百里闻君的头上。
      几针过后,百里闻君才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楚兮这才放开手去,起身欲走却被百里闻君拽住了袖子。

      “姑娘好手法。要是没有姑娘这一手恐怕殿下也不会这么容易平复下来,可有师承?”太医一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到现在才来得及询问。
      “军中看到的土方子。胡乱学的。”

      “如何了?可还要紧?”疾步而来的四公主步摇缠在了鬓发处,一口气还没喘匀,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回公主,这位公子许是吃了什么引起了魇症。如今已无大碍。”

      “好好的,如何犯了魇症?”四公主当即冷了神色,“查。”
      谁不知道当今十七殿下虽是招猫逗狗之辈,却是实打实皇帝皇后最疼爱的幼子。

      如今她为女儿举办的赏花宴出现了如此之事,明显有人居心不良。
      “谁胆敢在我府上动这等手脚?你。去查哪一样被动了手脚。”四公主寒声开口让太医去查案几上的吃食。

      太医连忙带着几名侍从逐一检查案几上的茶盏与点心,鼻间轻嗅,指腹试探,又取银针细细探查。

      楚兮低下头去查看百里闻君,人还没清醒过来。
      因着百里闻君不宜搬动,下人已经搬过来好几个炭火盆子将阁楼内烘得暖融融的。在百里闻君不远处的白玉砖上更是放了好些盆热水,白玉砖也变得温热起来。

      片刻之后,太医神情骤变,大步一跨,躬身站到四公主面前,“回公主,这一桌东西,都被人动了手脚。”

      四公主凤眸一眯,“全都?”

      “是。”太医指向几处,“这盏雪耳莲子羹中加了少许黄连粉,苦味极轻,极难察觉;那壶桂花露中兑了陈年乌梅汁,酸中带涩;还有这碟蜜饯金橘,外层撒了几粒看不见的迷迭粉末;这几味单拎出来都只是常见药材,甚至有调理气血、润肺止咳之效……”

      他说到这里,脸色却更难看了,“但若几味同食,药性叠加,会激发一种短暂性魇症反应,极似癫厥。一旦误诊,将,将有碍寿数。”

      四公主闻言,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阁楼上没有其他人,方才她带着女儿下去后便只有百里闻君和伺候的丫头小厮。

      “把经手的都带到后厅,我亲自审问。”

      在场的丫头小厮皆是一颤,纷纷低下头去。女官领命出去安排了,一时间,阁楼上只闻得炭火噼啪作响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楚丫头,小十七先烦你照看。”
      “公主言重了。”

      公主走后,太医又开了个清药性的方子亲自去煎药了。

      楚兮趁着百里闻君不撒手的便利偷偷替他又号了个脉。情况和太医说得大差不差,不过好似百里闻君在中这些药之前就吃了旁的什么。
      再多的她就看不出来了。她号脉看病这方面只同孙姨学了些皮毛。

      这时离开许久的无为终于回来了,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进门后,油纸包一直没离手,另一只手念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百里闻君眉头动了动,似是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喉头滚了滚,却仍未睁眼。

      楚兮抽出袖子里的手帕,替他擦了擦额间的细汗。

      屋内的光线并不暗。百里闻君闭着眼,长睫如墨羽垂下,在脸颊投下一道浅浅的弧。唇色比平日淡了一些,却仍带着惯有的弧度,像他醒着时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只不过此刻沉静了,静得像一幅好画。

      她很少这样看他。百里闻君总是热闹的,说笑、耍赖、骂天骂地、油嘴滑舌,像只永远闲不住的狐狸,连睡觉都恨不得翻两圈梦话才肯歇。但此刻的他静得过分,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了。

      楚兮忽然有些恍惚。

      日头照在窗上晕开了一团团,有些晃眼。不知过了多久,百里闻君终于悠悠转醒。

      “楚兮……”他眼神还带着些许虚弱的迷蒙,并未醒神,只是无意识地嘟囔着。

      “嗯。”楚兮稍稍凑近了。

      “……敷衍。”他嗓音低哑,带着方才醒来的沙哑和委屈。

      楚兮仔细地瞧了百里闻君一遍,觉得那药性没消,人还没缓过来。余光看到矮凳上温着的药盏,正要抽手过去拿。百里闻君却像条快淹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似的,迅速加重了力道。

      “点心打我。”他声音软得出奇,仿佛下一秒就能掉眼泪,“难受。”

      楚兮觉得他这状态不对,又俯下身凑近了些,“百里闻君?”

      “你不开心我醒了吗?”他瞪圆了眼睛,居然当真有些委屈,“你怎么不抱我?你是不是想摆脱我?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就缠着你。”

      楚兮伸出另一只手将药碗端了起来。“喝药。”

      “不喝。”百里闻君拉起她的袖子便枕了上去,“和尚,不许再念经了。吵。”

      试探性地伸手将百里闻君拉到自己腿上枕着,见人也没挣扎。楚兮便将碗里的药喂给百里闻君喝。
      最后一口喝完,百里闻君的脸皱成了一团,“苦。”

      楚兮抿唇没说话,转头拿了旁边新放的蜜渍山楂,对着百里闻君的嘴巴就塞了进去。

      百里闻君嘴里酸酸甜甜,苦味被冲淡了几分,这才心满意足地眯起眼,安静地靠在楚兮腿上不动了。
      药效慢慢在体内散开,他额间的薄汗渐渐退去,呼吸也平稳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咳”了一声,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肩膀微微一僵,整个人迅速从楚兮的膝上弹了起来。

      “那个……”他清了清嗓子,绷直了背坐在地上,“本殿方才这是怎么了,神智迷迷糊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兮挑了挑眉,淡淡道:“被人下药犯了魇症,我喂殿下喝完药后已无碍。”

      这死女人到底什么意思,本殿的一世英名。
      百里闻君耳尖有些发红,却极力装作若无其事,抬起下巴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凶手呢,可有眉目?”

      楚兮看着他那副明明心虚却偏要端架子的模样,唇角微弯。也没拆穿,只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下药的人,四公主已派人去查。殿下不必着急。”

      “谁说本殿着急了。”

      屋外廊下脚步声急促,伴着料峭的春风灌进阁楼,带来几分凉意。
      女官推门而入,躬身禀道:“楚姑娘,四公主请您和十七殿下一同移步后厅。”

      楚兮微微颔首,正要扶百里闻君起身。
      百里闻君咬咬牙,撑着案几从地上起来了,“本殿无碍。”

      说是能自己走,落到实处却脚步虚浮,才走两步就险些踉跄。
      楚兮不动声色地守在他后头,有些怕他直接栽地上。

      相比于院子里的热闹,后厅更安静以些。四公主坐于高位,面色冷厉,几名下人跪在正中,额头几乎贴到地面。
      女官将记下来的条条供词读了出来,砸得厅内气氛沉沉。
      读完后便让那些人都在供词上签字画押。

      “四姐。”百里闻君突然出声喊道。

      四公主朝旁边挥了手,几个侍卫拖着底下那几个跪着的直接下去了。

      “十七来了。”四公主招手让女官将供词拿过来,“这是方才那几个奴才的供词。那几样点心是前面的几个公子小姐要的。沈校尉家的姑娘要了雪耳莲子羹,吴侍郎家的姑娘要了桂花露,单家的小公子要了蜜饯金橘。”
      “几样东西摆在后厨,巧得很小厨房失火几个人都出去了帮忙了。这时候前头催菜,婢女去后厨拿了这三样都送上了过来。”

      百里闻君听完,垂眸看了看那份供词,神情并未有半分恼意。
      “原来如此。”他哀叹了一声,带着几分懒散的调侃,“看来是我运气好,能赶巧把三位的心头好都吃了个遍。”

      楚兮低头看向供词,心中暗暗记下这三个名字。沈校尉是军中要员,吴侍郎一向与礼部交好,单家虽只是新来的小官,只在近年攀上了几位权贵……三家背景各异,唯一的交集,便是今日的赏花宴。

      这时龚嬷嬷突然来了,“四殿下。太医院的太医传话说十七殿下犯了魇症。皇后娘娘听了有些急火攻心,适才服了太医的药不方便走动,遂嘱咐老奴来瞧瞧。”

      “嬷嬷说得是哪里话。父母爱子女乃是天性。十七在我这里出了事情,我万难辞其疚。此时我会给十七一个交代的。”四公主神色愧疚。

      “字太多了,我看得心烦。四姐,你处理就是,我回去躺躺。”百里闻君往后一靠直接撞在楚兮身上,“嬷嬷,你送我回去。”

      楚兮垂眸,脑海里浮现出方才她替百里闻君诊脉时的异常——在这些药物之前,他似乎还摄入了别的东西。那股药意轻淡,却与这几味混在一起,正好能引发魇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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