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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游明棠
沈宴霜主仆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一丝疑惑——“这钟秀台位置偏僻,若非刻意,谁又能找到这里?”
想到这,元青正要下榻出门查看,沈宴霜拉住了元青的手,自己穿好木屐慢慢走了出去。
年久失修的房门犹如一位垂暮之年的老人,发出阵阵呕哑之声,站在院中的游明棠此时才生出了胆怯的念头,她生怕看见那话本中吃人的“妖精”,小手紧捂住自己的眼睛,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丽动人的女声。
“你是谁?”
游明棠被吓了一跳,但还是鼓起勇气悄悄张开手,透过手中的缝隙去偷看台阶上的人。她身旁的嬷嬷怕冲撞了宫里的贵人,急忙跪下替自家主子答话。
“不知您是哪位贵人,我们家老爷是前任雍州刺史,现任中书令游仲元,游大人。今日是我家小姐游明棠第一次入宫,方才在宫里迷了路,这才惊扰了您。”
沈宴霜并不想和这个小姑娘计较——游明棠推门而入时的话,她听得真切,哪里是什么迷路,分明是有人嫉妒游大人高升,想借自己的手捉弄这个初入宫闱的小姑娘罢了。
想到这,沈宴霜摆了摆手,语气淡淡道:“沿着宫道向南走到上林苑,那里便会有宫人为你指路了。”
嬷嬷赶忙道谢,正想拉着自家主子离开。不料走出去两步,发现游明棠此时小手已经放下,正呆呆地看着台阶上的沈宴霜。
嬷嬷拉了拉游明棠的袖子,小声开口催促道:“小姐,咱们快些走吧,晚了就赶不上老爷他们了。”
游明棠没理,她从刚刚看到沈宴霜时,就在内心感叹,自己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说话的声音也像雍州城里的黄鹂似的那般好听。就连自家嬷嬷说瞎话,这仙女姐姐也丝毫不在意。
想着想着,游明棠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是住在这的仙女吗?”
这句话一出来,院里的人皆是一愣,当时没认出来这位“贵人”,如今那眉心沁血一般的红痣,谁还能没认出这位命格不详的永宁县主。
一直站在沈宴霜身后没有出声的元青和福儿两人,反应过来后对视一眼,皆噗嗤一笑。院中沉默的氛围被打破,游明棠发现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就算了,还被别人笑话。她躲在嬷嬷怀里,探出的小脸儿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红彤彤的。
沈宴霜看到这幅情景,也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她走上前几步,附在游明棠的耳边小声说道:“我不是仙女,我是,吃人的妖怪!”
游明棠听到这话,一时间眼泪汪汪,哇的一声嚎哭了起来。
众人一时间手忙脚乱,嬷嬷将游明棠抱在怀里,轻轻的哄着。身边的侍女则是拿起手帕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
连说带哄地将游明棠抱离了钟秀台,可没有人看见,游明棠自小佩戴,亡母留给她的鸳鸯佩掉在了雪地里。
钟秀台的外人都走光了,只留沈宴霜主仆三人还哈哈哈地笑个不停。沈宴霜擦了擦眼角因大笑而产生的泪痕,带着元青和福儿进了屋里。
屋里正在榻上酣睡的阿樊听见动静,没睁开眼只是动了动耳朵,翻身继续睡了。
几日后,连下了几日鹅毛大雪的建康城久违的放了晴,沈宴霜坐在窗边翻弄着前些日子沈瑞送来的几本书,元青和福儿坐在一旁,小声讨论着,开春要为县主做什么样式的衣裳。雪地中的阿樊此时也不知道捡到了什么宝贝,在那里玩了起来。
钟秀台中一片岁月静好,这时,不知是什么东西,咚的一声被人从墙外扔了进来。元青放下手中的东西,出门循声过去捡起,拿到了沈宴霜的面前。
沈宴霜扫了一眼,那是一张微微发黄的纸,纸里似乎还包着什么东西。沈宴霜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她知道这“蔡侯纸”只有财力雄厚之家才能使得,就连沈瑞也不曾这般奢侈,于是她吩咐道:“元青,去看看,那扔东西的人走远没。”
元青出去打开院门,她四下看去,长长的宫道不见人影。雪水消融,竟连一个脚印也没找到。
“县主,外面没人。”
沈宴霜打开了那纸包,元青和福儿也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沈宴霜手里的东西。
结果那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你有没有看见我的东西。”
元青和福儿皆是一愣,只能问:“县主,这上面写了什么?”
沈宴霜似是想起了什么,将那纸揉做一团,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解释道:“应该是游明棠,你们这几日有没有在院子里捡到什么东西?”
元青和福儿都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几日连下大雪,我和元青都未曾在院里停留。”
“罢了,今日日头好,那小丫头应该是找了几天才敢上这来找,你们去院里帮她找找吧。”
元青和福儿正打算收拾手里的东西往外走,发现在外玩耍的阿樊此时不知叼着什么东西就往屋里跑。
元青生怕阿樊把什么脏东西带进沈宴霜的屋子,连忙拦着了阿樊。她正要掰阿樊的嘴时,发现阿樊嘴里叼着一个玉佩。
阿樊被元青吓了一跳,连忙吐掉了自己嘴里的东西,嗖一下跑到了床铺底下,任凭她怎么喊也不出来。
沈宴霜看到阿樊吐在地上的玉佩,她对福儿说道:“把那玉佩捡起来给我看看。”
福儿应声,捡起了地上的玉佩,沈宴霜接过,那玉佩质地温润,触手生温。她当即就知道,这不是钟秀台里的东西。
元青也看清了沈宴霜手中的玉佩,“咦,阿樊这是从哪捡来的好东西?”
“这应该是那日游明棠掉在这的东西,元青,你去把它清理干净,找个小布包装好,”沈宴霜说着,似是又想起那日把游明棠气哭的事,她顿了顿,“然后把它挂在院门上吧。”
元青有些为难,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问道:“县主,游小姐这样好的东西挂在门上,要是被别人拿走了怎么办?”
沈宴霜喝了一口面前的温茶,摇了摇头,笑道:“不会的,她定是躲在让人看不见的地方等着咱们回信呢。”
元青按照沈宴霜的吩咐将那布包挂在了院门处,再一会儿出去看时,那布包果然不见了。
没过几日,又有人从墙外丢了东西进来,沈宴霜打开,这次纸里没在包着石头,而是包着几颗饴糖,纸上依旧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多谢。”
冬日总是过得飞快,可游明棠却总是入宫,她像是找到了某种乐趣,又或者是找到了可以倾诉的树洞,不厌其烦地向钟秀台里的“妖怪”丢着纸团。上面有时写着自己今日犯下的囧事,又或写下自己少女的心事。沈宴霜从没有回过这些纸团,总是在元青拿进来后扫一眼后再让她将纸团收好。
庆熙二十一年初春,元青像往年一样从掖庭署将自己春装领了回来。回到钟秀台,她心疼地看着自己被碰脏的新衣服,仔细检查着有没有破洞时,在她的衣服里掉出来一封信。她将这封信拿给了沈宴霜。沈宴霜打开,信上写着——“帝生异 靖王危”。沈宴霜脸色一白,拿着纸的手一抖,信直接掉在了地上。
“这信你是从哪得来的?”
元青看到沈宴霜面色有异,她仔细回想后急忙解释道:“今日奴婢在回来的路上,有一个端着膳食的侍女不知怎得撞在了奴婢身上,想来只有那时这衣服离了奴婢的手......”
沈宴霜弯腰将地上的信捡起,“还有谁看见了?”
“奴婢记得清楚,当时那宫道上就我和她两个人。”
沈宴霜将手中的信慢慢叠好,她在心中不停思索,到底是谁向她传递了这个消息,这消息到底是真还是假。沈宴霜不能赌,她也不敢赌,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如今是她身份上唯一的依仗,她的父亲不能有事。
沈宴霜想着,将手中已经叠好的信慢慢靠近小几上的烛台,燃起的火光瞬间照进了她和元青的眼眸,“这事儿不要让福儿知道了,还有,将游明棠前几日扔进来的纸团都给我拿过来。”
沈宴霜开始给游明棠回信,元青将小小的布包挂在钟秀台的院门上。在沈宴霜的刻意引导下,未出半月,在世家贵女圈中备受排挤的游明棠原本对沈宴霜的三分好感如今也有五分,总是在信上写着想和沈宴霜一起逛逛这热闹的建康城,
春日大晴,为不惹得他人注意,沈宴霜只身一人踏出钟秀台的院门。她来到上林苑,为游明棠找她总是在信里提到的辛夷花。
可不远处,太液池的九曲桥上有一个人影。
沈宴霜躲在暗处走近后,发现那人竟是当朝皇帝,自己的亲伯父——沈文卿。他并不年轻了,眼角已有细密的纹路,虽是初春,但他好像不知寒冷,身上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中衣。突然沈文卿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他蜷缩起来,四肢抽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爬,青筋一根根暴起,像扭曲的蚯蚓。他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嘶吼道:“热!好热!火烧着朕了!快拿冰来!拿冷水来!”
此时,钱内侍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皇上,您忍忍,奴才这就带您去找冰。”
说着,钱内侍就命令一旁的宫人,将皇帝扶起,半拖半拽地离开了上林苑。
沈宴霜见人走远,她才将自己捂住嘴巴的手拿开,似是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的喘气。她看得清楚,信上那句“帝生异”果然没有骗她。
沈宴霜正打算悄悄离开上林苑时,突然一身冷汗感觉身后发凉,她想起那年独孤瑞安死前,分明也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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