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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
魏莹星的情况仍需留院观察。
瑶璟雯想要留下陪伴,话未出口,魏莹星已经轻轻摇头。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筋疲力尽后的决绝,比任何拒绝都更加彻底。
瑶璟雯所有准备好的劝说都哽在喉间。她静静站了片刻,最终独自离开。
她没有回学校附近那栋属于自己的小别墅,而是让司机开往瑶家主宅。
深夜的街道空旷寂寥,车窗外的霓虹灯模糊成一片片色斑,像被泪水浸染的油画。
陈叔见到她深夜归来,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如常,恭敬地问候:“璟雯回来了。晚上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我让厨房准备。”
家里的晚餐其实早已备好,一直在灶上温着。但陈叔没有明说,这位向来独立的二小姐很少在这个时间突然回家,他不敢确定她是否真的会用餐。
瑶璟雯轻轻摇头,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倦意:“谢谢陈叔,不用麻烦了。”
她径直上楼,没有去餐厅,也没有惊动宅邸里的其他人。
卧室里一片漆黑。瑶璟雯没有开灯,也没有换下那身已经皱巴巴、还沾染着医院消毒水气味的礼服。
她蜷缩在宽大的床上,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微弱的力量。
她没有哭。
眼泪在这种沉重面前显得太过轻浮。
一种更深、更钝的痛楚从心脏最深处弥漫开来,像是被冰水浸透的棉絮层层包裹,沉甸甸地压迫着胸腔,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格外费力。
那是混杂着无力、自责、愤怒和对前路茫然的巨大空洞,吞噬了所有的声音和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在死寂的黑暗与自我拷问中,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打破了凝固的时间。
是瑶珩昱的来电。
瑶璟雯按下接听键,当听到姐姐声音的那一刻,所有精心构筑的坚强、伪装和压抑,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姐姐……”
刚唤出声,哽咽便堵住了喉咙。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她哭了很久很久,不是低声啜泣,而是近乎崩溃的嚎啕,发出混合着巨大无力的悲鸣。
电话那端,瑶珩昱的心脏猛地揪紧。她从未听过妹妹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声,瞬间什么沉稳从容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迅速将手机拿远,按下静音键,转向身旁的丈夫君攸宁。
“怎么回事?”她压低声音,语气中的焦灼几乎要溢出来,“阿璟怎么了?”
君攸宁被问得一愣:“我怎么会知道?要不问问阿遥?”
很快,遥思的电话接通了。面对君攸宁急切的询问,她没有任何修饰,客观平直地叙述了当晚发生的一切,从江有汜下药,到魏莹星中招,再到医院里的交锋与联盟,事无巨细,如同宣读一份严谨的实验报告。
听着遥思冰冷而清晰的陈述,瑶珩昱脸上的焦急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混杂着震惊与了然的心疼。她重新拿起仍在静音状态的手机,听着里面传来妹妹无助到极点的痛哭声,终于完全明白了。
瑶璟雯不是在哭今晚的危险,也不是在哭身体的疲惫。她是在哭自己的无力,是在哭她拼尽全力想保护重要的人,却发现自己依然不够强大的那种挫败和自责。
如果可以,瑶珩昱多么希望妹妹可以永远天真烂漫,永远不必经历这些风雨,永远不需要明白权势的冰冷和世界的残酷。
但她们生在瑶家,就注定无法永远活在象牙塔里。这一刻的眼泪,是必须经历的成长之痛。
一股尖锐的心疼刺穿了瑶珩昱的心脏。她轻轻取消静音,对着话筒,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温柔、最坚定的声音说:
“阿璟,姐姐在。”
瑶璟雯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在抽泣的间隙,用尽全力“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这声带着哭腔的回应让瑶珩昱的心揪得更紧。她放柔声音,像小时候哄她那样,轻声细语地数着、夸着她的妹妹:
“我们阿璟已经很勇敢了……发现江家的龌龊手段时,你没有凭一时意气独自冒险,而是立刻稳住局面,联系我们寻求最有效的解决途径。懂得审时度势,善用资源,这是成事者最重要的智慧。”
“在魏莹星昏迷时,是你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是你为她细心考虑,连更换的衣服都准备得周全妥帖。将关切化为有效的行动,用细致守护你在意的人,这就是最坚实的担当。”
“面对程垂宇那样的人物,你敢站出来为瑶家说话,为自己争取机会,这就是我们瑶家孩子的胆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温柔而珍重:
“最重要的是,阿璟,你经历了这些,心里想的还是如何去保护别人,想去讨一个公道……姐姐为你这份不曾蒙尘的赤子之心,感到骄傲。”
接着,瑶珩昱轻声讲起了瑶璟雯小时候的事情。那些隔着十年光阴模糊又清晰的趣事——如何蹒跚学步摔倒了自己爬起来,如何把最喜欢的糖果分给哭泣的小伙伴,如何第一次在家族宴会上像个小大人一样维护家里的面子……
她没有讲空洞的大道理,只是用这些细碎的往事,温柔地告诉电话那头的妹妹:你看,你从小就是这样善良、勇敢、有担当的孩子。你从来都不是没用的人,你现在的每一步,都印着你从小到大的影子,闪耀着独属于你的光芒。
瑶珩昱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哄着,直到妹妹的抽泣声渐渐平息,才柔声问道:“阿璟是不是饿了?晚上有没有吃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劝瑶璟雯下楼吃点东西,说陈叔和阿姨都等着呢。
瑶璟雯带着浓重的鼻音答应了,同时也感到些许不好意思,仿佛刚才那个崩溃大哭的人不是自己。她让姐姐别担心,重复说着“我已经没事了”,然后主动挂了电话。
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她在床边又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向浴室。
热水从花洒中倾泻而下,雾气很快弥漫开来。瑶璟雯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洗漱,只是静静地站在水幕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仿佛也想借此洗去这一夜的惊心动魄、无力感以及那些纷乱复杂的思绪。她闭着眼,仰起头,在水声中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
与此同时,医院的病房内,魏莹星从浅眠中惊醒。
换了陌生环境,她睡得并不安稳。身上已经换好了瑶璟雯准备的柔软长袖衣裤,但睡意始终浅薄。几乎是刚合眼没多久,一阵莫名的心悸便将她拽醒。
她在黑暗中坐起身,望向那严丝合缝的窗帘。静默片刻,她赤脚下床,走到窗边,一把将厚重的帘幕拉开。
清冷的月光瞬间涌入,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魏莹星静静地站在窗前,仰头望着夜空中那轮孤寂而明亮的月亮,眼神复杂难辨。
彻底收敛好情绪后,瑶璟雯才下楼。
陈叔果然还没睡,一直留意着楼上的动静。见到她下来,立刻从客厅站起身。
偌大的客厅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壁灯,光影温柔地笼罩着茶几上那一瓶白日里盛放的向日葵。
它们在这静谧的深夜中,依旧固执地朝着某个方向,仿佛在守候一个永不落山的太阳。
“是不是饿了?”陈叔像寻常问候般轻声问道。
瑶璟雯点了点头。
“璟雯坐一会儿,我去端菜。”陈叔说着便要去厨房。
瑶璟雯看着陈叔不再挺拔,甚至有些蹒跚的背影,想到这位老人从小照顾自己到大,今夜又为自己忧心等候,差一点没忍住,眼眶再度泛起红。她连忙跟上去,声音微哑:“陈叔,我和你一起端。”
两人默默地将一直温着的饭菜端到餐厅。瑶璟雯坐下,鼻音浓重地问:“陈叔,您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陈叔连忙摆手,慈爱地看着她:“我吃过了,吃过了。你慢慢吃,我那边还有点事情没做完,你吃好了叫我一声就来收拾。”
“别忙了,陈叔,”瑶璟雯抬起头,看着老人眼里的血丝,心里一阵酸涩,“这么晚了,您快去睡吧。我都这么大了,自己收拾就可以了。”
陈叔是看着瑶璟雯从小不点长到这么大的,见她这幅强撑坚强又掩不住难过的模样,心里比谁都难受。
他恍惚间想起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半夜跑下楼,嚷嚷着“陈叔叔陈叔叔我饿啦”,又想起她第一次想帮忙端盘子却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样子……
往事历历在目,陈叔立刻转过身,生怕自己眼底的情绪会影响瑶璟雯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绪,只喃喃地点头:“好,好,璟雯你也早点休息。”
他快步离开了餐厅,将这一方安静温暖的空间,留给了需要独自消化成长的瑶璟雯。
瑶璟雯拿起筷子,看着眼前熟悉的、冒着热气的家常菜,终于低下头,一口一口,认真地吃了起来。
饭菜入口,眼泪入碗。
啪嗒。
啪嗒。
又落在餐桌上。
这一夜,温热的饭菜,终究是和着冰凉的眼泪,一起默默地咽了下去。
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清辉如水,无声地流淌。它平等地照拂着每一个人——照得见瑶家老宅餐厅里,那个独自吞咽着成长滋味的少女;也照得见私立医院病房中,那个在月光下静静伫立的身影。
这一夜,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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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莹星(放下病历本):成长总要付出代价。
遥思(从监控屏幕前转头):已取证完毕。
程垂宇(优雅擦拭金丝眼镜):收购方案在各位邮箱。
瑶珩昱(微笑):明天开盘见。
(次日江氏集团股价暴跌)
江有汜:???我的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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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攸宁偷偷问瑶珩昱:“老婆,你当年怎么那么快就查清来龙去脉的?”
瑶珩昱晃着红酒杯:“陈叔从医院后就给我发了详情。"
“那你还让我去问阿遥?”
“……双重验证。”瑶珩昱挑眉,“顺便看看程垂宇有没有隐瞒。”
君攸宁:“……你们瑶家姐妹连哭的时候都在布局吗?”
阳台偷听的瑶璟雯&魏莹星:“……”
魏莹星:“你姐确实比你更……”
瑶璟雯(捂住她嘴):“别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