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温澜

　　病房里的日光灯管发出柔和的嗡鸣，将傍晚的静谧晕开一层暖光。

　　桑屿收拾好病号服的袖口，刚扶着床头站起身，口袋里的手机就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陆清恒”三个字，让他眼底瞬间漫开细碎的笑意。

　　他指尖划过接听键，视频画面很快接通，陆清恒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背景是办公室简洁的房间，他大概刚放下行李，额前的碎发还带着点赶路的微乱。

　　“桑屿，”陆清恒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又沉稳，“今尺的事处理完了，我已经到休息的地方了，不用担心。”

　　桑屿对着屏幕点点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了几个字，发送：

　　顺利就好，累不累？

　　“还好，不算折腾。”陆清恒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是不是准备去食堂吃饭？”

　　桑屿又点头，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做了个“走”的口型。

　　“记得买点清淡的吃，刚到恢复期，食堂的饭菜也不一定合胃口。”

　　陆清恒说着，镜头一转，对准了桌上的自热锅，“我带了盒自热米饭，本来想着路上吃，刚好，陪你一起吃顿饭。”

　　桑屿愣了愣，随即弯起嘴角，对着屏幕轻轻“嗯”了一声——他不能说话，这声气音轻得像羽毛，却足够让陆清恒捕捉到。

　　他套了一件外套，走出病房，拿着手机对准自己的脸，好让陆清恒能更清楚的看到自己。

　　屏幕里，陆清恒已经熟练地拆开自热锅的包装，倒上发热包，加了水，动作干脆利落。

　　“你等着，我的马上就好，你也别凑活，”他抬眼看向镜头，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等下吃完饭，我帮你列个清单，最近买点适合恢复期吃的东西，像软一点的水果、高蛋白的酸奶，还有你之前爱吃的那家蒸蛋羹，想点外卖的话记得问问能不能让单独做，少油少盐。”

　　桑屿乖乖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敲：“知道啦，听主任的。”

　　陆清恒被他逗笑，眼底漾起暖意：“别叫主任，叫我清恒。”

　　桑屿又飞快地打出：好，清恒

　　视频那边的陆青恒没在说什么，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自热锅的热气很快升腾起来，模糊了屏幕边缘。

　　桑屿看着陆清恒拆开米饭的包装，把菜包倒进去拌匀，香味仿佛透过屏幕飘了过来。

　　他自己没什么胃口，只是慢慢扒着食堂的小米粥和几道清淡的小菜，却因为视频那头的人，多了几分觅食的兴致。

　　“慢点吃，别着急。”陆清恒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看向镜头，“伤口还疼吗？有没有按时吃药？”

　　桑屿摇摇头，放下筷子，用手指在自己喉咙处轻轻碰了碰，又比了个“不疼”的手势——陆清恒作为耳鼻喉科医生，本来就会不少基础手语。

　　但他怕桑屿不愿意学，就跟他约定了几个简单又独特手语，为了能更顺畅地和他沟通。

　　“那就好。”陆清恒放心地点点头，开始跟他讲今天出差路上的趣事：

　　“今天开车在服务站休息的时候，遇到个特别有意思的老爷子。他带了一只鸟，说是给孙子送的，那鸟特别乖，全程待在笼子里，不叫也不闹。

　　结果快到站的时候，因为笼子上蒙了一层黑布，老爷子突然发现鸟笼门没关好，吓得他赶紧找，最后发现那鸟居然扒着笼子边，正盯着我手里的饼干看，一动不动，跟个小馋猫似的。”

　　桑屿看着屏幕里陆清恒认真讲述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他想象着那个画面，指尖在屏幕上敲：“小鸟也爱吃饼干？”

　　“估计是我手里的饼干太香了。”陆清恒笑着补充，“后来老爷子把鸟笼门关好，我给鸟喂了一小块饼干，那鸟吃完居然还歪着头看我，特别通人性。”

　　桑屿笑得更厉害了，抬手比了个“可爱”的手势，又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还是陆医生魅力大，都能吸引到小动物。

　　还附了一个眯起一只眼睛皎洁笑的Emoji。

　　“还有呢，”陆清恒继续说，“下午去对接工作的医院，他们科室有个年轻医生，居然是你的粉丝。知道我认识你，还特意问我你最近怎么样，说之前看你画展的时候，特别喜欢你的…那幅画叫什么来着？哦，对！《静流》是吧？问你什么时候再出新作。”

　　桑屿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轻轻敲着屏幕：“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的画。”

　　他大学两年只办过一次画展，还是在老师的引荐下和周衍办的联合画展，没想到竟真的会有人喜欢他的画。

　　“当然记得，你的画那么好。”陆清恒的语气带着笃定的温柔，“他还说，等你身体好了，想请你去他们医院办个小型画展，给心身科的病人做点艺术疗愈，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你觉得呢？”

　　桑屿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手指快速敲：“好呀，我愿意去。”

　　吃完饭，桑屿对着屏幕比了个“想散步”的手势，又指了指窗外的走廊。

　　“去吧，我陪你。”陆清恒立刻收拾好桌上的自热饭盒，把手机揣进兜里，调整了镜头角度，“我在院子陪你一起走，你慢点，别走远了。”

　　桑屿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慢慢走出食堂。

　　傍晚的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护士脚步声和病房里的低语。
　　他沿着步道慢慢走，屏幕里的陆清恒也在院子里踱步，步伐挺神奇的和他保持着一致的节奏。

　　“该你说了，”陆清恒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笑意，“我不在的这一天，你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桑屿停下脚步，靠在走廊的玻璃窗边，对着屏幕开始比划。

　　他先指了指自己的病房，又伸出手指，比了个“三”的手势，然后做出“开门”的动作，接着双手合十，放在耳侧，做出“睡觉”的样子。

　　陆清恒认真看着，轻声解读：“隔壁床的三号床病人？他怎么了？”

　　桑屿点点头，继续比划。他先是做出“看书”的动作，然后突然捂住嘴，做出“偷笑”的样子，接着双手微微煽动，做出“飞”的动作，又指了指窗户。

　　陆清恒很耐心地看着，眼睛里满是宠溺：“他看书的时候，有东西飞进窗户里了？”

　　桑屿用力点头，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继续比划。

　　他伸出手指，比了个“小”的手势，然后做出“翅膀”扇动的样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接着做出“捉”的动作，最后摊开手，做出“放走”的样子。

　　“是一只小鸟飞进病房了，还落在了他的头发上？”陆清恒顺着他的手势猜测，看到桑屿点头，忍不住笑了，“然后你们把小鸟放走了？”

　　桑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又补充比划了几下：他指了指三号床病人，做出“惊讶”的表情，又指了指自己，做出“帮忙”的动作，最后双手做出“挥手”的样子。

　　“我大概明白了，”陆清恒忍着笑说，“三号床病人本来在看书，突然一只小鸟飞进病房，落在了他的头发上，他吓了一跳，你帮着他一起把小鸟捉了下来，然后打开窗户把它放走了，对吗？”

　　桑屿用力点头，对着屏幕竖起大拇指，意思是“完全正确”。

　　“真有意思，”陆清恒的语气里满是笑意，“那小鸟是什么颜色的？什么鸟？”

　　桑屿伸出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浅蓝色条纹，意思是小鸟是浅蓝色的，很小一只。

　　“浅蓝色的小鸟，还这么调皮，”陆清恒笑着说，“看来没有我你今天也没无聊嘛。”

　　桑屿又比划起来，他指了指护士站，做出“拿药”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做出“喝”的动作，接着摊开手，做出“苦”的表情，最后指了指护士，做出“递糖”的动作。

　　“护士给你送药的时候，知道药苦，还特意给你了一颗橘子糖？”陆清恒猜测。

　　桑屿点头，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准备敲字的手指突然顿住——他怎么知道是橘子糖？自己没给他说呀？

　　屏幕对面的陆清恒皎洁一笑：“别猜了，是我给护士的。”

　　桑屿恍然大悟，原来昨晚陆清恒绕去护士站，只为了给他明天喝药时留两颗糖。

　　“怕你偷吃，所以我专门交给护士了。每次喝完药吃一个，每天两颗，等你把所有糖吃完，我就回来了。”

　　桑屿甜甜一笑，原来…陆清恒这么在乎自己…

　　陆清恒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护士们都很照顾你。对了，你今天有没有试着练习发音？照着我给你制定的康复手册上训练，虽然还不能说话，但简单的气音可以多试试，有助于恢复。”

　　桑屿点点头，对着屏幕轻轻“啊”了一声，声音微弱却清晰。

　　“不错，比昨天好多了。”陆清恒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慢慢来，不用着急，我会一直陪着你。”

　　桑屿看着屏幕里的陆清恒，他不能说话，只能通过手势和打字与陆清恒交流，但这一刻，却觉得彼此的距离无比亲近。

　　他继续沿着走廊慢慢走，屏幕里的陆清恒也陪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他们聊了很多，桑屿打字告诉陆清恒，他今天在病房里画了一幅小画，画的是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变黄了。

　　“等我回去，想看你画的梧桐树。”陆清恒说，语气里带着期待。

　　桑屿对着屏幕用力点头，做出“没问题”的手势。

　　步道上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线笼罩着一切。

　　桑屿走得有些累了，靠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手机放在腿上，屏幕里的陆清恒也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地陪着他。

　　“桑屿，”陆清恒突然开口，语气比刚才认真了些，“我知道你现在因为不能说话很着急，我很理解你，但你要相信，以你的恢复情况，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开口了。

　　这段时间，我会尽量多抽时间陪你，你有任何不舒服或者需要什么，都一定要告诉我，别自己憋着。”

　　桑屿看着屏幕里的陆清恒，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他记得自己明明不爱哭的…

　　他对着屏幕用力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很久，才敲出一行字：“有你陪着，我一点都不着急。清恒，谢谢你。”

　　陆清恒看着这行字，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对着屏幕笑了笑，声音低沉而坚定：“傻瓜，跟我说什么谢。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桑屿看着“朋友”两个字，心里泛起一丝甜意，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他其实想说，他想做的，不止是朋友。

　　但离开“朋友”两个字，他又不知道自己跟陆清恒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对着屏幕笑了笑，把那份小心思藏在心底，然后比划了一个“月亮”的手势，又指了指窗外，意思是天黑了，月亮出来了。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病房休息了。”陆清恒看了看窗外，“今天走了这么久，也该累了。”

　　桑屿点点头，慢慢站起身，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屏幕里的陆清恒也站起身，陪着他一起往回走。

　　回到病房，桑屿把手机重新架在床头柜上，自己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早点休息，”陆清恒的声音温柔依旧，“记得盖好被子，别着凉了。明天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给你打视频。”

　　桑屿对着屏幕点点头，比划了一个“晚安”的手势，又敲了几个字：“你也早点休息，注意安全。”

　　“好，晚安。”陆清恒对着屏幕笑了笑。

　　“梦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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