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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
堂上忽地安静。
“这不是刘通吗?”
“原来他从第一回升堂,就一直坐在堂上!”
“杀千刀的!凶手竟能旁听审案?拿我们当猴耍儿?”
刘通慌忙拿袖子遮掩自己的脸,可是大伙已经都看到了,他急急地看向旁边两个昏官儿,那俩脸上也都是慌乱之色。
百姓们见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个狗官!这两个是狗官啊!刘通贿赂了他们是真的!”
“可怜我们还相信官府能给孩子们讨回公道!”
“还我儿命来!”
管他个鸟衙役的长板子!管他个鸟扰乱公堂之罪!管他个知州知府杀千刀的狗官!
百姓们再也忍不了,纷纷往堂上冲,衙役们不得不来镇压,可是他们不敢抽出佩剑伤人,只能拿板子挡。
赵银屏手捏石子,就在衙役的板子要打到百姓身上时,屈指一弹,场面再也不受控制!
刘勤之被冲进来的人群围住,一通好打,刘通也被人群赶着抓住,给拖在刘勤之身边,不知谁抢了衙役的长板子,照着人后背狠狠猛砸!
两个狗官早吓到魂飞魄散,乌纱帽滚落在地都没敢回头捡,被衙役护送着往后堂撤。
约莫半柱香过去,远远地来了一批高头大马的军官,眼见这些人目光淡然,怕是真刀真枪杀过敌,赵银屏眼疾手快,拉上张里正逃走,村民们和各路看不下去的百姓也一哄而散,等为头的军官带着兵士到近前时,哪还有什么人呢?
只剩堂上刘通父子。
军官下了马,进去将二人翻过来看,刘勤之被打的只剩半条命,还能呼哧呼哧地喘气儿,他旁边的刘通已经一动不动。
“爹?爹?”
刘勤之意识到不对,强撑着起身看自己亲爹,他哪还有爹了?刘通七窍流血,眼睛都没闭上。
一股恨意瞬间蔓延全身,刘勤之抓住军官裤腿。
“大人!我愿倾尽家财,只为给我父亲报仇!”
那军官皱眉不回话。
刘勤之脸上一凝,不肯松手。
“你们当官的不就是要钱吗?我有,只要你肯帮我报仇!”
军官踢了他一脚。
“今日你们引起公愤,那知州知县二官儿八成要下大狱呢,还敢求我?老子可不蹚这趟浑水。”
刘勤之眼里满是不解。
“他们在公堂上打死我父亲,错的不是他们吗?我要整个月桂庄给我父亲陪葬!”
军官转到案前,看到他亲手誊抄的悔罪书,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你看看你干的这丧尽天良的事儿,他们怎么没打死你?黄口小儿,还想让全庄的人陪葬?法不责众,懂吗?”
刘勤之才意识到不对劲。
“什么意思?我爹就白白死了吗?”
那军官又裂开嘴,笑着看他。
“那你害的那些人不也白白死了吗?你们才赔一条命,属实赚大发了呢。”
他蹲下身看着刘勤之。
“他娘的,五十根金条,老子征战沙场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这俩鸟官儿动动嘴皮子就拿手里了,哼。”
“小子,金条老子拿了,留你一条小命,反正看你这个怂样也没啥大出息,保住命别想着报仇,否则,老子再给你收回来!”
刘勤之看他拿走了悔罪书,样子并非跟他开玩笑,只能木呆呆的点头。
军官叫下属从后面搜了金条出来,就当着知州知县的面揣进怀里,二官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赵……赵监军……今日之事多谢了,若不是监军及时赶到,我们二人只怕要被月桂庄的暴民打杀了。”
“诶!哪里的话,是赵某来迟,让两位大人受惊了,哈哈哈哈……二位大人秉公断案,刘通和刘荀兄弟俩草菅人命,处死的好!至于那小儿刘勤之,只是从犯,发配了便是。”
他说这话,两个官儿又面面相觑,可是什么都不敢说。
“监军说的都对,都对,哈哈……”
赵监军掂了掂怀里的金条,面色十分欢喜,跟他俩道了别,便出门上马走了。
末了,两个昏官儿一对视。
“知州大人……这赵监军……”
“放心吧,他拿了金条,必然会保咱们俩,受些处罚在所难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何以见得啊?我看这人就是个莽夫……万一他在陛下面前……”
“不会,你听他的意思,只叫发配了刘勤之,说明这事儿他揽下了,老弟不必担心,且想想如何到衙门口贴公告,安抚民心。”
赵银屏护送张里正回月桂庄,张里正观瞧她又是陌生脸孔,捋着胡子微笑。
“恩公千面,老朽佩服。”
此时四下无人,赵银屏心里憋了很久的话,才终于能问出口。
“为何放虎归山?”
张里正丝毫没有放虎归山的遗憾,仿佛做了件很满意的大事。
“恩公观瞧今日这堂上,可热闹?恩公觉得,那父子俩下场如何?两个狗官又将如何?”
“刘家父子多半会被打死吧?两个狗官……还能如何?他们都敢叫刘通坐在堂上,上面必然有靠山,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总之,这趟真是亏!
张里正仍旧微笑。
“恩公定然觉得亏得慌,可,老朽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赵银屏不明白,张里正走到她面前。
“孩子们已死,回不来了,我只要用这件事,揭开朝廷的毒瘤,叫百姓们知晓,如今是在怎样的治下。”
“想要公平与我们而言,难如登天,但若是,想要今后的清明盛世,这毒瘤,必然要见了天日,挖个干净!”
“张里正……”
他竟想的如此深远。
赵银屏的心被狠狠触动。
今日之事,或许在官府层面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在百姓当中不会,如果皇帝再不把这毒瘤根治,等着他的必然是病入膏肓,或者,有识之士奋起反抗,叫这江山易主!
师父,你说的侠之大义,我好像有点懂了。
赵银屏后退一步,朝张里正恭恭敬敬行礼。
“先生大义!在下受教了。”
张里正赞赏地点点头,而后转身离去,赵银屏也算了了此事,回去叶娘子店铺。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李江临点着烛台站在门口等她。
“姑奶奶,你可回来了!没伤着吧?”
他把人迎进屋,坐在桌上。
“你知不知道,回来没多久我就听说府衙打起来了,百姓们冲进大堂里杀人!到底怎么回事?”
一边说话,一边打开盖着盘子的盘子,底下的鸡腿还热乎,赵银屏知道他也没吃,拉着一同坐在桌上。
“我将那刘通面纱打碎了。”
李江临一愣,震惊地看着她。
“干得好!不愧是你呀!我听说刘通当时就被打死了。”
“刘勤之和那两个狗官呢?”
“没听说……”
此事官府需得给出个合理的解释,百姓们可没那么好糊弄,且等着府衙公告看看。
奔走一天,也饿了,赵银屏动筷吃饭,李江临见她不再说话,也没继续问,狗腿似的倒热茶给她。
第二日天才亮,两人又乔装改扮,到府衙门口等着贴告示,约莫到中午,两个衙役终于把告示贴出。
原来是刘通冒充大善人,说要捐家资给长宁城,这段时间知州和知府二官正在商量此事,赶上会审便没做多想,带着他一起当旁听,权当是想让他看看此地清正廉明。
二官并不认识刘通,这才叫他堂而皇之坐在堂上,此事引得百姓不满,实在叫他们羞愧难当,因此知县引咎辞官,知州连降三级,已通报长官。
刘通于昨日被打死,其弟刘荀也对买卖人口供认不讳,判午时三刻问斩,至于刘勤之,他年龄尚小,受爹和二叔影响才做出错事,判他流放五百里。
“流放……五百里?遛狗呢?”
李江临话糙理不糙,周围看公示的百姓也都愤愤不平。
刘勤之明明就是杀人帮凶,却只判了流放五百里!
赵银屏也是左思右想不明白,事态已然到了朝廷必须给百姓交代的时候,却怎么对刘勤之网开一面?他爹已死,背后还能有什么人?
“走吧。”
李江临扯扯她的衣角。
“这份儿东西能贴出来,上面必然已经知晓发生了何事,还能留刘勤之一命,再闹也无用的。”
她跟着他来到暗巷,又不走了。
“阿羡,你先回去,今日也不必等我吃饭。”
“你又要做什么?”
他抓住她的手腕,这次怎么也不松开。
“我们就是寻常小老百姓,你仗着会武功,已经帮了他们许多,一无权二无势,得到现在这种局面,已经尽力了。”
“再往前就是逆天而行,你会触及到别人的利益,那些远比你看到的还凶险!”
“赵银屏,不要再去了,好不好?”
她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也只是一瞬。
“师父说过,我们练就一身本事,自当为民除害,这是我为侠的本分,还有……昨日听张里正一席话,受益匪浅。”
她没有挣脱他,而是另一手搭在他的手上。
“我所做之事,不光是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还他们公平,还是为以后,我想让百姓们知道,是有人愿意为他们出头的,这样才不会人人畏惧权势,敢怒不敢言。”
“终有一天,毒瘤清理干净,长出新的血肉,百姓们会得到一个清平盛世。”
“阿羡,我愿意做出头鸟,逆天而行,他日清平盛世,有我一份!”
李江临蹙紧了眉头。
她初出茅庐,心中却有为侠之道,而他贵为皇子,却只想当个小老百姓,这几年的遭遇,是叫他怕了吗?
他也曾幻想过清平盛世,可现在的他,像只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
可笑,可笑。
他颓然松手,再不拦她。
赵银屏拍拍他的肩,渐渐消失在暗巷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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